《For Fun, For You》yumeling

15、队友

　　即使是弯腰道歉，女人的身姿也极尽优雅，自带风韵，一看就是多年的舞蹈积淀。
　　肖苒一见学院的副院长对着自己弯腰低头，不说师生关系，光是前后辈的差距都让她感到受宠若惊，忙侧身避开：“老师……”同时看向随行而来的自己的老师，舞团的负责人，寻求帮助。
　　舞团团长张老师安抚地看着肖苒一，点点头，示意她没事。
　　肖苒一有些恍惚，忙将王副院长扶了起来。王副院长满脸歉疚地看了肖苒一几眼，随后表情复杂地望向自己的女儿，有失落、有悔恨、还有自责。
　　“雯雯，还不跟人家道歉吗？”声音温和，却没有过多的责备。
　　唐雯看见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向别人鞠躬道歉时，眼里就已经又蓄起了眼泪，而在听到这一句犹有怜爱的问话时，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对着肖苒一低下骄傲的头颅，承认自己的错误：“对不起！我不应该恶意剪辑上传视频，不应该误导大众攻击你……”
　　王副院长看着自己寄予众望的女儿在众人面前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动容地拍拍唐雯的头，将她搂进了自己的怀里。安慰好唐雯的情绪，看向张老师，说：“雯雯犯了大错，给学院带来了负面的影响，这次的节目就暂时不安排她上了吧。”
　　张老师不出所料地点头，这样的安排也好，尤其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处理，既能表现学院的态度，不会徇私枉法、滥用职权，也能以一儆百，警示其他学生。
　　听着这样的安排，肖苒一张了张嘴，似乎有什么想法。
　　张老师注意到肖苒一的动作，慈爱地说：“苒一有什么想说的吗？”
　　肖苒一看了看张老师和王副院长，最后看向埋首在母亲怀抱里的唐雯，轻声说：“我想，跟唐雯公平竞争一次领舞。”
　　不只是张老师和王副院长愣住了，就连沉浸在悲伤后悔中的唐雯都抬起头，脸上还淌着泪水，愣愣地看着她。只有夏枫在一旁无奈地摇头笑笑。
　　又回到舞蹈练习室，这一次不只是教室里面，就连门口处都围着一圈乌泱泱的人头。
　　唐雯不知道肖苒一这样做的目的，但她还是在张老师和王副院长的询问下，接受了肖苒一的“挑战”，就当是让她自己死心吧。
　　两个人各据一方，兀自做着拉伸。夏枫则在一旁帮忙搭建录影设备。
　　两人约定，就以领舞负责的一段独舞为比试内容，谁跳得更好谁就领舞。
　　其实这样的规则对唐雯而言更具优势，关于独舞的部分，她从一开始选进这个节目时就开始学习准备，而肖苒一则是前不久才临时学习。
　　唐雯想，这算是什么？对她做错事的羞辱吗？
　　带着这样的想法，唐雯愤愤地上场。就算是这样，她也要让众人看看，她的实力并不是靠院长母亲捧出来的。
　　独舞的部分讲的是江南水乡的女子临水梳妆，悉心妆扮好自己后，到约定的地方迎接阔别已久的心上人归来，却迟迟不见思念的人。
　　唐雯的身体柔软，动作舒缓，一举一动间都表现出江南女子的柔婉。脸部的表情恰到好处，有即将见到心上人的欢欣，也有心上人失约的落寞。等到最后一个转身落幕，在场的除了夏枫，都是舞蹈出身，自是知道这段舞蹈的优秀，纷纷鼓起了掌。
　　唐雯鞠躬道谢，走向肖苒一，直直地看着她。
　　肖苒一微笑地对她点头表示肯定，然后暗暗地吐了一口浊气，唐雯的舞蹈水平确实出色，有骄傲的资本，但是——肖苒一面带微笑、目光坚定地走进场地中央——她可以做得更好。
　　同样的音乐响起，肖苒一便领着大家进入想象中的水乡，手起脚落间，给人一种江南的清新、烟雨的朦胧。此刻的她，不是在扮演江南女子，她就是从江南里走出的女子。举手投足间，是女子对自己尚不满意的妆发的纠结，是女子对终于妥善收拾的装束的肯定，是女子对许久不见的意中人的期待；眼波流转处，是女子见良人迟迟不归的失落，是女子因对方杳无音讯的焦急，是女子想要去寻找那个他时却不知该往何方的茫然。
　　短短几分钟，表现的情绪之丰富，渲染的意境之强烈，让夏枫这个舞蹈的门外汉都为之动容，更不用提以身悟情、以舞诉情的舞蹈师生。
　　转身的背影定格，良久，众人才从这淡淡的幽怨与悲伤中反应过来，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而被掌声惊醒的唐雯，猛地清醒过来，抬手一摸，竟然又落了泪。她知道，她是彻彻底底地输了，但这次，她输得心服口服。
　　肖苒一平缓了一下呼吸，不带任何其他的杂念，只是温柔地微笑着，对唐雯说：“我对舞蹈、对古典舞的热爱和坚持，不会因为其他人其他事，而有半分消磨，也并不会少于其他任何一个人的付出和努力。”
　　这之后，肖苒一当场收到了王副院长关于新的舞蹈编排项目的邀请，随后在在场众人意犹未尽的滔滔不绝中，两人拿到了录像，离开了讨论的中心。
　　与林飞飞和纪湫汇合后，四人回到了公司。一路上纪湫与来时的激动不同，沉默寡言、兴致缺缺。
　　见到杨衔后，夏枫将情况一字不落地转述，听得杨衔眉头紧皱。
　　“你说你们，莽撞行事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冲动被人录像呢？这要是被人传到网上，万一引导得不好，又得是一个麻烦。不，肯定会被传到网上的。你们真是，唉！”
　　纪湫一反常态地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于胸前，无所谓地说：“传就传呗，又没真的打人，难道还能逮着这个骂死人啊。”
　　杨衔没好气地说：“你还好意思说？！这种事，我以为只有夏枫会干，没想到第一个大庭广众掐架的会是你？你说你，作为公众人物，在外面不能注意下行为举止吗？今天这一出是干什么，混社会的啊，要不是夏枫她们拦着，你是不是真要冲上去打架啊？！”
　　莫名躺枪的夏枫：？
　　纪湫被教训得无话可说，只是默默地把用来伪装的鸭舌帽又拉低了点。
　　肖苒一则是在给杨衔顺气，有点像是护犊子地说：“衔哥消消气，阿湫也是替我着急才冲动了些，都怪我连累了大家。”
　　林飞飞默默挪了个位置，悄然挡住了杨衔审视纪湫的目光。
　　看几人这姐妹情深的模样，原本还在生气的杨衔哭笑不得：“行了，你们这样倒显得我是个不通情理的恶人了。”一边揉着额头，一边摆手赶人，“你们也是辛苦跑这一趟了，今天的训练就先停止，你们早些回去吧。记住，网上如果出现不好的言论你们都别理，公司会处理。”
　　等FFT四人离开后，杨衔马不停蹄地投入公关工作。当晚，便以官方的名义针对网上的舆论发出澄清的声明，同时联系到唐雯转发声明并公开致歉。
　　与此同时，在相关话题下的讨论里，一段FFT四人“围攻”女学生的视频悄然传开，又掀起了新一轮的争论。
　　有人说FFT四人以多欺少、仗势欺人的，也有人说这是替队友打抱不平、情有可原的。反正，你一言我一语，各自有各自的道理和见地。
　　只是网上的纷争都与被没收手机的FFT四人无关。
　　当把自己闷在屋子里的纪湫被肖苒一叫下楼来吃晚饭时，纪湫惊讶地发现桌上的菜几乎都是自己喜欢吃的，虫草花蒸鸡、玉米龙骨汤、糖醋藕丁，看得纪湫坐下的动作都变得迟疑。
　　“今天的晚饭这么优待我？”
　　“难道我平时做的饭有苛待你？”夏枫取下围裙，嘲讽道。
　　“额，那倒没有，但也没今晚这么照顾我——谢谢。”纪湫接过林飞飞递来的半碗米饭，即使认识了一年之久，也还是会下意识道谢。
　　肖苒一给各自的被子倒上饮料，笑着解释说：“其实是夏枫看你今天替我出气，但回来后却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做这些菜，既是犒劳，又是安慰。”
　　纪湫有些受宠若惊，夏枫？她少怼她几句都是好的，还会这样对她？
　　夏枫哼了一声，不说话。
　　看着自己的同伴，肖苒一笑盈盈地举起手中的饮料，发自真心地说：“最近一段时间，我缺席了团队的训练，又因为自己的事给大家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没有尽到队长职责，先跟大家说声对不起。另外感谢大家，即使是这样带来麻烦的我，也会无条件地支持我、相信我、帮助我，真的非常感谢你们！”
　　林飞飞也举起杯子对着肖苒一说：“一一姐，不用这么客气，我们可是一个团队的啊。”
　　纪湫同样举杯，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飞飞说的对。不过，今天我很抱歉，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给大家招来新的麻烦。”越说心里越是愧疚，然后越举越低的杯子却“砰”地一声被碰了一下。
　　夏枫洒脱地说：“麻烦算什么？谁还没遇到过麻烦？有麻烦是好事，说明我们的出道是成功的。只要我们有实力，只要没做错事，还怕应付不了麻烦？”
　　夏枫看着另外三人，脸上浮现自信的笑容。受到她的感染，另外三人彼此对视，笑笑，干杯！
　　临睡前，即使得到了队友的理解，纪湫心里也还是过意不去。在床上翻来覆去，最终还是决定爬起来打开房间里的电脑，看看网上的情况。
　　然而她却没想到，就在前不久，夏枫用自己的个人账号公开替她说话：很多人说她@FFT纪湫耍脾气、冲动，但这恰恰说明她对队友的看重。作为FFT的一员，我很庆幸，自己能有这样重视队友的队友。
　　这条言论一经发出，评论区里火速盖起高楼，热度直逼热搜前列。但夏枫发了这条动态后，却对因此引起的风风雨雨丝毫不在意，没有任何的回复。
　　纪湫有些愣住，但随即又笑了起来，她能想到明天杨衔又要怎么火冒三丈地训斥夏枫。
　　笑完之后，她想了想，编辑了一条动态，发出，心情瞬间轻松。扔掉手机，睡觉！
　　——FFT纪湫：我为我今天的失态抱歉，但如果还有下一次，我依然会这样。
　　第二天，杨衔果不其然因为夏枫和纪湫两人的骚操作而头疼不已，把两人拎到办公室批评教育好半天，才无可奈何地认命继续公关。
　　虽然仍有争议，但所幸不少网友还有理智，知道艺人也是人，也有自己的性格和情绪，而且这一次也的确是事出有因，所以大部分还是持中立的态度。这件事的热度，在网上持续了几天，就被即将到来的双11单身晚会公布的参演名单给压下。
　　双11，顾名思义，就是11月11日。这本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日子，却因为连着四个1，看起来实在是形单影只、孤独寂寞，戳中无数单身青年的心，于是被戏称为单身节。后来被电商平台开发出其中的商机，以此为噱头，形成购物狂欢的浪潮。再后来，反正都已经开始狂欢了，那干脆直接办个晚会，大家一起唱唱跳跳，彼此温暖吧，顺便在明星效应的影响下打个广告，于是双11晚会顺势而生。
　　而对于娱乐圈来说，双11晚会不仅是各个艺人出来工作营业的舞台，也是各家粉丝为年末总结冲数据的机会。
　　FFT女团也受邀参与演出。其实FFT女团年中才正式出道，按理来说很难接到这种大型晚会的邀约，但由于前期夏枫马甲曝光，自带流量为团队吸收了大量关注和粉丝，近期又有肖苒一和纪湫引起话题，无形中又展示了一波团队的个人实力，所以当杨衔临时接到工作商谈时也没有多么意外。
　　毕竟，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要打造一支全国第一的女团，他有信心，而她们有实力，所以舞台机会越多越好。
　　FFT女团的作品，目前严格来说只有出道曲的舞台，所以她们之前一直都在为第二首曲目做准备，双11晚会恰好就是展示的时机。
　　在官方的宣发和粉丝的声援中，FFT官方也发布了新歌的试听片段，给表演的预热再添一把火。
　　天气越来越冷，但压抑不了晚会的热情，尤其是各家粉丝，无论是线上打榜，还是线下应援，全部做得风生水起、激情四射。
　　即使是在后台候场，FFT四人也能听到观众席上撕心裂肺的呐喊。
　　听着别人家的应援，纪湫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她们已经有过两次大型舞台的经验，这一次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对舞台的担忧，现在这一份的紧张里，更多的是对团队粉丝的期待。
　　到现在，她们也才出道短短五个月左右，粉丝数量自是不敢跟圈内前辈相比。只是，做爱豆的，谁又不期待自己表演时，场下能多一个为自己而来的人，尤其还是这种各家粉丝争场子的情况。
　　肖苒一拍拍纪湫的肩膀，冲她安慰地笑笑。
　　纪湫跟着肖苒一眼神示意，看见身后夏枫抱胸看着她，林飞飞对她点了点头。
　　一瞬间，焦虑的心跳渐渐平静了下来。尤其是在听到主持人点到她们后，前面爆发出的惊人欢呼，纪湫的脸上浮现起动容的笑意。
　　“走吧，今晚也要好好表现哦。”
　　四人并肩走向了闪耀的舞台。
　　欢快又特别的伴奏响起，万众瞩目之下，FFT完美复刻了《Funny》的舞台。ending pose结束，舞台灯光暗下，但粉丝的热情依然高涨。
　　“FFT！！！”
　　“夏枫！！！”
　　“肖苒一！！！”
　　“纪湫！！！”
　　“林飞飞！！！”
　　黑暗声中，只听夏枫的声音响起，虽然轻微喘息，但依然很稳：“接下来一首歌，我们把自己，但又不只是自己，唱给你们听。”
　　“啪”地一声，聚光灯打下，夏枫带着吉他走出，带着自信的眼神唱着她的故事，她的音乐，她的热爱。
　　一个扫弦结束，夏枫举手指向舞台的一个方向。与此同时，照着她的聚光灯熄灭，而被指的地方出现一位踮脚起舞的舞者。不同于夏枫的热烈，肖苒一温柔地说着自己的练舞日常，说着自己曾经的迷茫，说着自己天才之下的平凡。
　　简短的舞蹈结束，肖苒一望向另一个方向，灯光熄灭又亮起，这一次是坐在镜前的林飞飞。她抚摸着自己的脸，时而忧愁、时而妩媚，唱词里却淡淡地陈述着自己的慢热、自己的小心翼翼和被世界误解的思考。
　　最后，她眼神恍惚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她的身后亮起了另一盏灯，而她则隐于黑暗，如同光明的旁观者，旁观着光下的纪湫数落着自己的不讨人喜、数落着自己的不合群、数落着自己不能改变自己。
　　音乐从一开始浅浅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中二热血，到后来热血渐凉，曲风变得更加写实，一如好事多磨的现实，让听众的心被高高捧起又被重重摔下。
　　直到纪湫的唱段结束，背景音乐又混入了夏枫的吉他，情绪急转直上，舞台灯光大肆渲染，如同夏枫带着光斩破黑暗而来。夏枫用音乐串联起了黯然神伤的三人，受到感染和包容的肖苒一带着大家一起舞蹈，被理解、被抚慰的林飞飞虽然依旧面瘫，但眼里的光熠熠生辉，融入人群的纪湫也放声歌唱。
　　这是一个融合了唱演和唱跳的全新舞台，没有激情节奏的说唱，承袭出道曲奇形怪状却又浑然一体的风格，紧紧扣住观众的心弦。如同冬天走到尽头，旅人们接触到春的那一刻，有还没消融的冰雪，却已感受到铺面的暖风。
　　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人们仿佛透过她们看到了自己，那个疲惫的、狼狈的、落魄的、陌生的自己，就在陷于消沉之际，却又被拉着回忆起了那些爱着的、被爱的、温暖的、放松的瞬间。
　　正如夏枫之前所言，她们唱的不只是她们自己，而是唱的每一个在此刻灵魂共通的人。
　　但她们也依旧只是在唱着她们自己，将她们作为一个人的真实剖白给听着这首歌的人。
　　歌曲的最后，所有的灯光再次关掉，独留一盏给夏枫轻轻地披着光。而成为光的夏枫正浅浅地笑着，看着地上一把摔坏的吉他。
　　至此，音落，灯灭。
　　全场寂静，唯有大屏幕上黑底白字地亮着新曲的名字——《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