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期恋人》春日懒

9、第九章

　　当我再次去医院，宋昭却已经不在了，医生说他妈妈仍然不愿意放弃，带他回日本去寻找合适的心脏。我很高兴宋昭妈妈的契而不舍，我在心底向神祈祷，祈祷宋昭能活下来。虽然有些遗憾未能道别，但没有什么比宋昭的生命更加重要。
　　宋昭给我留了一张纸条，上面写了一个地址，以及一句话：
　　如果上天怜悯我们，也许能让我在死之前见你一面，但希望那时你不记得我了，我不想让你见证我的死亡。
　　我将纸条拍下来放到备忘录里
　　2012年10月14日天气晴
　　不要忘记宋昭，我的恋人宋昭，我要在他去世之前见他一面，哪怕我已经不记得他了。

　　没有了宋昭，我的生活又再次回到原样，呆在最安全的家里，哪怕每天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干。但也有不同的是，我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有的时候上个厕所就会忘记自己在哪里，怎么也找不到出去的门，被关在里面大声呼救，可明明门就在不远处的地方，我却怎么也出不去。
　　我开始遗忘各种人、事情、事物，有时候脑袋是灰蒙蒙的一片，有时候又是清醒的。
　　爸爸妈妈带我去看医生，我在病房里看见一位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他握着一个小孩的手叫他儿子，但很显然并不是，他将已经蔫了的苹果宝贝似得塞到小孩手里让他偷偷吃掉，我才发现，也许我会忘记很多事情，我会大脑糊涂，会认错人，但我会记得我曾经最爱的人，并且也许记忆只会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候。

　　“小禾。”有人叫我，我抬头望去
　　“宋昭？”我开心地看着眼前的人，惊喜不已“你回来了？是不是已经好了？”
　　可是那人却怔愣着盯着我，眼泪哗哗的流下来，带着哭腔“小禾，我是小绵啊。”
　　小绵，赵小绵，我最好的朋友？
　　我盯着她的脸，看了很久，大脑逐渐清醒一些“原来是小绵啊……”我向她露出一个微笑“对不起啊，小绵，我脑子不太好了，总是认错人。”
　　小绵摇摇头，坐在我的身边“没关系，不是你的错。”
　　我拉住她的手“小绵，我很高兴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好久没见到你了，很想你。”
　　小绵的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掉落，我惊慌地拿着衣袖擦拭她的脸颊“怎、怎么了？”
　　小绵突然抱住我，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才来看你……我、我太愧疚了，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你。”
　　我轻轻拍着小绵纤细的后背“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啊，小绵，不要哭了。”
　　小绵已经泣不成声“是我的错，不知道你生病了，跟你生气，还让你独自去找厕所，还擅自让林岸加入我们小组作业，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你难堪了……”
　　我连忙摇头“不是的，不是你的错，小绵，是我向你撒谎在先的。”
　　至于林岸，我曾经是无法接受的，林岸不仅是个异性，更是跟我表白过的异性，被他撞见我最窘迫屈辱的历史，是极其难堪的事情，可这并不是小绵的错，况且，以后我也不会再见到他了，即使见到我也可能已经忘记他了，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陌生人，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小绵，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的自责会让我难过的。”我对小绵说。
　　小绵红着眼眶看着我“小禾，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呢，我可以帮你一起承担啊。”
　　我微笑着摇头“小绵，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活着就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愿意将我的厄运扩散给身边亲近的人，让大家陪我一起痛苦。”
　　我轻轻拭去她的泪痕“你看，你知道以后多伤心啊，我不愿看到你这样。”
　　小绵说“你真傻。”
　　我反驳“我不傻，我只是珍惜我爱的人们。”
　　小绵问“那宋昭呢，他是你爱的人吗？”
　　我点点头笑着“嗯，我们是恋人，对不起，小绵，之前没告诉你。”
　　“没关系”小绵认真对我说“我们是朋友，不要纠结于过去的错误。我们原谅彼此了，就继续往前看吧，将过去当成是善意的谎言，这才是友谊不是吗？”
　　“嗯”这才是友谊啊，即使是伤害也是出于善意，即使做错了也会互相包容着原谅，因为要继续扶持着走下去，让这份友谊延续。
　　小绵让我讲述宋昭的事情，我便缓缓地将我们从相遇到相爱的过程告诉她，然后苦笑着问道“你是不是也不理解我们之间荒诞离奇的爱情啊。”
　　小绵摇摇头“不，我看出你很幸福，你提到宋昭时，眼神里都带着光。”
　　小绵躺在我的腿上，看着天花板“世界上所有人都在渴望遇到相似的灵魂，你们是幸运的，在生命的尽头还能遇见彼此，还能产生灵魂的羁绊，我很羡慕你们。”
　　是啊，有人会觉得我们的爱产生的轻率又脆弱，可只有我们知道，灵魂共鸣、同命相怜是怎样刻骨铭心的纠缠。
　　“小绵，你知道吗？我过去的人生平淡无味的好像一杯白开水，做什么事情都要小心翼翼地瞻前顾后，宋昭是我唯一的肆无忌惮，爱情真的好神奇啊，它能让人变勇敢。”我感叹着。
　　小绵说“嗯，人至少，应该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才不算白来这世上。”

　　小绵又来看过我几次，可我偶尔才能清醒地回应她，更多的时候是将她认成其他人开始胡言乱语。我已经不被允许出门了，因为三番两次的被警察送回家，为了不给他们添麻烦，也为了不让我出意外，妈妈决定辞职在家里照顾我，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我成为了家人的累赘。

　　有人说梦里梦见一个人，醒来便要去见他，我总是反复梦见宋昭，可我找不到他。
　　我备忘录里的日记上记录着我和他的点点滴滴，相册里也都是我们在一起的回忆，我却只能记得一部分，比如和他一起吃过的水蜜桃味冰激凌，比如我拥抱他时感受到的心跳和体温，我不记得他生病的事，但一遍一遍被我翻看的日记总是在提醒我，宋昭要死了，我要在宋昭死之前去见他一面。
　　“妈妈，求你，带我去日本吧，我想知道宋昭是不是还活着。”我还是无耻地提出了这个请求，即使知道会给家里带来麻烦，还是忍不住自私地开口了。
　　“小禾…不要去了，万一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你会伤心的。”妈妈不忍心地拒绝着。
　　“妈妈，我总归会忘记不是吗？可他不会，如果他还活着，等着见我最后一面，怎么办？”我哀求着。
　　“如果他死了呢？”妈妈语气变得有些生硬“你是不是也会失去活下去的念头？”
　　“可我本来就没有未来了啊”我落寞道“妈妈，你知道吗？人的一生会死两次，□□的死亡，和记忆的消散。记忆是一种思维，是一种理性，如果我失去记忆，甚至忘记自己是谁，那我的生命就不再是生命，只是一躯空壳啊。”
　　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还是一躯只会拖累别人的空壳，行尸走肉般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你是妈妈唯一的孩子啊，你有没有想过失去你爸爸妈妈会多么痛苦啊”妈妈抱着我哭出声
　　“妈妈，让它来代替我吧”我轻轻抚摸着妈妈的小腹，她不可置信的僵住了“小禾，你……”
　　“嗯”我微笑着“我已经知道了，妈妈，这是上天的怜悯，让它代替我来爱你们……”
　　我剩余的人生就像一个外表精致的蛋糕，里面早就开始腐烂变质了，强行地留着，只会变得连最后的精致外表也消失，我知道爸妈爱我，可我不愿意消耗他们对我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