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与君沉醉又何妨（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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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辰光正好，日色如金，盈盈地洒进窗栊，恍然似醉。
康熙搁下手中的御笔，轻舒一口气，往后靠了靠背后明黄色的锦垫，揉揉眉心，有些疲惫。一双纤柔细长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柔柔地按压着，雪词立在他身侧，看着这个千古圣明的帝王，眼神甚至是有些怜悯的。后世只知清圣祖一世英明，康乾盛世，有谁知他宵衣旰食、勤政如斯？
康熙一愣，面上浮现出一丝柔和的笑容，轻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来了。”他伸手去拉了她来坐在身边，笑了笑，“坐下，陪朕说说话。”
雪词淡淡一笑，却道：“奴婢可不敢当。”
康熙缓缓一笑，指了指桌上青玉的茶具，笑道：“这是今春的新茶，你且尝尝。”
雪词微笑着应了，自去斟了一杯茶来，捧在手中，见茶色莹透、清新冷冽，眼底便透出一丝欢喜来，柔声道：“茶香沁人，这可是上等的碧潭飘雪！”
康熙望着她，笑道：“可不正是‘碧潭落雪’么？”他声音低沉，含着些少有的柔和之意，“雪词说，可是？”
雪词闻言，微微蹙眉，不解其意。虽是在这人身边待了有两三日，仍是摸不准这位皇帝大人在想什么，就算她纳兰雪词自负灵慧，却偏偏不懂得这些人心曲折、繁杂心思。
康熙失笑，伸手轻点她的鼻尖，温声道：“你素来是极聪慧的，怎的就不明白了？”他瞧着雪词清丽含笑的眉眼，眼神有些悠远幽回，却极是柔和，“朕还记得当日的落雪，临水佳人，声如清茶，令人闻之如醉。”
雪词心里一怔，手中一时顿住，青玉的盖盅磕到杯身，声音脆然，突兀。
康熙帝双目微凝，悠悠的望着她，眼眸深深，面上一片平和，看不出喜怒。
雪词脸色有些苍白，编贝似的细齿轻咬着唇，眼神复杂难测，欢喜、惊慌、忧虑、挣扎……一时竟都纠缠在眼底。如此的雪词，那眉梢眼角的清冷淡泊才褪去了两分，转而添了几分人情冷暖，却非初时那般如仙如幻，可望不可及。
容颜如倾城，任是无情也动人。
何况是自己放在心头思慕多年遍寻无果的可人儿？
久久，他低叹一声，声线柔缓微沉，“怎么，朕便真有如此不好？你自欺欺人这么几日，竟还是不愿的么？”还从未有一个女人，敢这般表现出对他的拒绝来，或者说，从前，也的确没有人会愿意拒绝他，拒绝一个皇帝的宠爱!可是即便如此，他却觉得，这样的纳兰雪词，才最是难得的……
雪词低低摇头，声音细弱，“雪词不敢……”
“只是不敢？”
雪词无言。
康熙看她垂眸不语，也叹了口气，对她道：“罢了，朕说过不会逼你。”瞧着她这般忧惶也是心疼，遂起身道：“朕看外头景色不错，你陪朕出去走走。”
“是。”
行宫之中，景色的确秀美宜人，只是二人都无心于此，倒是辜负了这般好的辰光了。行至荷风亭，却见湖中荷花开得正好，清风习习，荷香微微，康熙顿足，看着那一片清荷，有些神往，笑道：“朕也有些累了，便在此处坐坐。”
身后的梁九功极有眼色地吩咐人去取了茶点，呈了上来。
康熙先行入座，雪词本欲立于他身侧，却被他拉着坐了下来，只得顺着他，却是坐立难安。
康熙与她说笑几句，却见小桥那边走来几人，远远地看着，倒像是自己那几个儿子。“梁九功，你瞧着那是不是老四他们？远远的倒是有些瞧不清楚。”
梁九功仔细看了看，回道：“皇上英明，正是几位阿哥。”
“把他们叫过来。”康熙看了雪词一眼，心想她在外人面前总不会这般冷着他，总是要先做出既定事实的样子来，至于其他，倒是可以慢慢来，左右自己都等了她这些日子了，倒不在乎多些耐心。
“嗻！”
其实也不用他特意去传，那边的四阿哥、八阿哥得见皇父在此，哪有不来请安见礼的道理，忙上前来一一行礼不提。“儿臣给皇父请安，愿皇父福寿安康。”
康熙笑着唤起，雪词见了，忙起身盈盈一礼，道：“奴婢给四爷请安，给八爷、九爷、十爷请安。”
四阿哥初见雪词，虽是听说皇父新宠了一位小主，只是未曾见过，此时忙道：“不必多礼。”
雪词微微一笑，顺势起身，退到康熙身后站着。康熙看她一眼，便只是给胤禛几人赐座，自行端起手边的官窑青花纹饰山水诗茶盏，看了一眼雪词，清咳一声，却不说话。
雪词轻轻笑了一笑，心里生出些好笑之意，上前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轻轻一福，“皇上请用茶。”
康熙极为沉着地喝了口茶，脸上笑开：“这茶是极好的，你们也尝尝。”口中这样说着，却将她的手捉在手里不放，软玉温香，脸上笑意更是真心。
梁九功一向很有眼色，更是能摸得准康熙的心思，此时亦是如此。他见着皇上虽是说赐茶，却只管拉着纳兰小主不放，哪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忙上前给几位皇子阿哥斟了茶，才又退回一边。
八阿哥胤禩看了一眼茶色，笑容温雅，“儿子看着，这好似是今年新进的茶，今日可是有口福了，多谢皇父。”
“这可是内务府新进的‘碧潭飘雪’，今春只得了二两，自是难得。”四阿哥一句话听着冷冷的，语气也没什么起伏。
雪词听到那几个字心里实在不舒服，抽出手来 ，退后一步，身子缓缓低下去，轻声说：“皇上恕罪，奴婢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康熙只以为是她当真身子不爽，遂神色关切地道：“你身子弱些，便回去好生歇着，朕今晚再去看你。”雪词低声应了，又道：“奴婢告退，皇上难得雅兴，与诸位爷一同品茶，莫要为了雪词扰了皇上的兴致。”说着微一俯身，退了下去。
康熙一愣，继而失笑摇头，笑叹：“这丫头……越发的没规矩，倒是朕纵了她的小性子。”
梁九功赔笑道：“今儿日头大了些，纳兰小主一向体弱，一时受不住这暑热也是有的。”还不是您自个儿闹腾的人家面皮薄，害羞了。
康熙帝深以为然，交代道：“她身子弱，虽是暑热，也不好用太多冰，朕记得有件寒玉的摆饰，你且找了出来，着人送了去。她素来好读诗书，只是容易忘了时辰，你提点着些底下的奴才，多劝着些。”梁九功自是一一应下。
这边，胤禛疑惑地看了看雪词远去的背影，低眸望了望手中的青瓷茶盏，心下暗忖：爷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这茶……有什么不对吗？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与君沉醉又何妨（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