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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初执霜纨生怅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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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寿宫。
红绡帐暖,云雨渐收。
“宫宴?”雪词惊得抬眸,看着眼前的男人,“雪词怎的没有听皇上说起过呢?”这人莫不是开玩笑呢吧,她都进宫半月有余了,他此时才想起来宫宴这码事么?还说什么是给自己庆贺晋位贵妃的,存心来膈应她的是吧?贵妃,谁家贵妃是能在一干低位妃嫔面前被人罚跪的,这么没面子的事情,他就准备用一个宫宴来打发了她么?
对着雪词眼底明显的不满,康熙苦笑一下,轻抚她如云的秀发,只觉那长发缭绕,丝丝入骨,缠绵在他心上,“太后毕竟是朕的嫡母,雪词,莫让朕为难,好么?”声音低柔温醇,如同醉人的美酒。
雪词冷然一笑,唇如钩月,声线清冷如冰,“母慈子孝,妻贤妾美……皇上想的倒是很好,只不知太后娘娘会不会领你的情了。”她冷然起身,随手自床榻上扯了他的中衣来披在身上,施施然步下凤榻,转到屏风后,从始至终,未再看他一眼。
“雪词……”他何尝不知这是委屈了她,可是,唉……
“皇上既然已经下旨,臣妾会去的,皇上大可放心了。”伴着水声,屏风后传来她这样的回答,只是其中的冷意让他心惊,两人之间似乎一瞬间便隔了好远,遥遥不可及。
莫名的心慌。
屏开鸾凤,褥设芙蓉。举目四顾,只见一派奢华,在在是皇家气象。
太后身体报恙,然一众妃嫔、皇子们俱都在座,上至太子,下至嫔位贵人,莫敢缺席。但,最该到的两个人,却还没有到。这场宫宴,本是皇上为贺贵妃晋位而设,此时,皇上未至,贵妃不露面,又算是什么呢?
“四哥,你说,会不会是……”八阿哥胤禩目视四阿哥,眼含询问,交流着只他们两人知道的某个小秘密。他实在是很怀疑,俪贵妃不会是与皇父斗气,所以不来了吧?
虽然八阿哥眼神隐晦,但是四阿哥还是很快明白过来他这个八弟在猜测些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贵妃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是不会把自己的把柄交到别人手里的。胤禛觉得俪贵妃也不是个愚笨之人,应是不会的……吧?想着那次明晃晃地算计皇帝的举动,胤禛竟然不敢确定了。
好在四爷纠结的时间也不算太长,因为,皇上和俪贵妃到了。
对于帝妃二人又一次携手入席,去过木兰的众人已经十分淡定了,倒是太子很是惊悚了一把,无他,唯少见多怪尔。
不过,素来心细如尘的八阿哥还是发现了某些蛛丝马迹。虽然表面上看去应是没什么,但是,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可不怎么美好啊,总觉得有点貌合神离的样子。该不会,真的让自己猜中了?八阿哥既然如斯想着,便不免多关注了几分上首之人。
今晚的纳兰雪词着一袭杏黄色鸾纹织金旗袍,繁复的发髻横挽着莲荷纹的白玉扁方,旁边垂下长长的淡金色珍珠流苏,头戴赤金九尾凤首簪,衣妆华丽,容颜绝美,只是脸色苍白如雪,倒是减了三分端重,多了三分娇弱,平添十分丽色。
康熙带着几分殷切地看一眼雪词,开口言道平日里难得松散,今日又是贵妃的好日子,叫大家不必拘着礼数云云,一边说还要一边看着雪词的脸色,倒是教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的八阿哥胤禩一阵无语。
却说太子胤礽见他皇阿玛说完话,底下一片寂静,不论是宫妃嫔御还是他那群不省心的弟弟们竟然都没有说话,只好开口打破这种平静到诡异的场面。“说来,胤礽还是第一次见到俪贵妃呢。恭喜俪贵妃了。”语毕,端着酒一饮而尽,同时礼物奉上,鉴于他的皇阿玛明示暗示地“指示”要备好给俪贵妃的见面礼,太子殿下准备的很是充分。
“多谢太子。”雪词也同样为之。一杯酒下去,看得康熙一阵心惊肉跳的,生怕她喝醉了酒会头痛难过,暗骂胤礽这个不省心的,一点不体谅他皇阿玛的难处。
太子殿下开了头,后面的三阿哥开始有样学样,毕竟创新不容易,模仿还是很简单的。到四阿哥胤禛时,这位拱手施了一礼,连酒都没敬,只送上份礼物完事,倒是难得接收到了他家皇阿玛一个赞赏的眼神,不过这位冷面阿哥一向是冷肃严峻的代表,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得出他什么心思。
之后的阿哥们果然乖觉了很多,都没有拿着酒杯上前,雪词看一眼康熙,无声而笑,自行斟了一杯,其时正逢八阿哥献礼,康熙伸手将雪词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一口饮下,还理所当然地道:“俪贵妃身体不好,不能多饮,朕代她也是一样的。”
谁敢说不一样么?至少在场人是不敢的。
胤禩垂眸,神色一派温从淡然,谦声告退。
在阿哥们之后,便是后宫妃嫔们恭贺的时间了。
惠妃送了枚凤凰步摇,说是仁孝皇后旧年心爱之物;荣妃送了个元青花瓶,说是皇上赏的;宜妃还算厚道,送了套湖笔端砚,美其名曰“宝剑赠英雄,笔墨送才女”;至于德妃,人家才叫大方,送了串蜜蜡的朝珠,是佟皇后戴过的。
这样的日子,送这样的东西,可是就是来给雪词添堵的么?康熙被俪贵妃暗中瞪了一眼,迁怒到了底下一众宫妃,你说你们送什么不好,朕都明说了是要你们来恭喜贵妃娘娘的,你们倒是好,一个个的送的这是些什么,合着朕的命令都可以当耳旁风是吧?真是……不知所谓。
雪词擎起手边的茶盏,掩去唇畔冷凝的笑花,眼眸冰冷,不啻于夏日寒霜。“真是辛苦各位了。”她看向康熙,眼底的疏冷只教他一人看得清楚,“臣妾很是喜欢的,皇上以为呢?”
秋高气爽,康熙却硬生生地出了一身白毛汗。他以为?他以为他可以借着这场宫宴来安抚雪词,两人和好,结果呢?他以为这帮女人没这么大的胆子,结果呢?对着雪词冷淡的眼神,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果然,不可挽回了么?不,不会的,她是爱着朕的,只是一时生气罢了,让她消了气,便好了。他相信。
上位两人异样的气氛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只是心思各异。
雪词到底是不想让他难堪的。她面色一柔,温颜道:“皇上不是说要给臣妾一个惊喜么?不知是什么?”
康熙亦是知她如知自己的,心中一暖,柔声低语:“你便是这性子,真教人爱不得恨不得。”好在她还是心软了的,这样看来,她心里还是记挂着朕的,不忍心让朕失了脸面,这样就好,他总能让她消气的。
雪词抚一抚鬓边垂落的长长的珍珠流苏,淡淡瞟他一眼,没说什么。
康熙讪讪地转头,“梁九功。”几乎是一个眼色,梁大总管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于是片刻之后,夜空中升起朵朵烟花,光华璀璨,绚美若霞。如牡丹盛放,似烟霞烈火,华美动人。
最后的烟花凝结成了四个字,渐渐散去。
伉俪情深。
只这一句,碾碎多少后宫女子的心。
雪词不是不感动的,只是,看着身边这个人,他此刻真的是爱着自己的吧?只是,这样的日子又能持续多久呢?罢了,不是已经决定了吗,只要他不相负,她总是要伴着他的。不似宫墙柳,却被尘缘误。既已惹尘埃,只愿为君顾。
这一晚,康熙喝得很醉,又或许,只是佯醉?谁知道呢?总之,雪词还是把他扶回了永寿宫。喝醉的人本身就很难搞定了,尤其这人还是当今的皇帝,轻不得重不得。雪词好不容易才将他丢到床上去,却听他在那里一个人说着什么,有些疑惑地走近床榻,想要听听他的“醉后真言”。
所以说,人果然不能太好心。雪词瞪着这个抓着自己手不放的人,一脸郁闷,只好轻声唤着,试图唤醒他。“皇上、皇上……玄烨?!”
“雪词,俪……贵妃……伉俪情深,伉俪情深。”康熙下意识地捉着她的手,低声念着。
伉俪情深啊,雪词心底一柔,唇角轻勾,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掌。她自然知晓当初康熙为自己拟定这个封号的含义了,也正因如此,她才能下定决心同他在一起的。
“伉俪……康……俪……康俪……情深……”康熙喃喃地说着,而雪词已经听不进去了。康俪,康熙,俪妃……原来!
她看着康熙,低低一叹,“真是……没办法。”雪词转身,走出内殿,见李德全和梁九功都等在门外,遂交待他们,“小李子,你去小厨房,让他们熬一碗醒酒汤来。梁九功,皇上这个样子也移动不得了,去乾清宫把皇上的朝服拿来。”
“嗻。”对于这两人来说,除了康熙的命令,就是雪词最大。
雪词这晚一直忙着照顾康熙,所幸皇帝陛下酒品不错,阿弥陀佛,无量天尊。
等到喂某人喝完解酒汤,换了寝衣,盖好被子,雪词也累得很了,便打发众人出去,自己也换了衣裳,扯过另一条被子,在康熙身边睡了下来。
直到,雪词缓缓沉入梦乡,床帏里另一人才睁开眼睛,目光清明,全然不像是醉酒之人。康熙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儿,满眼宠溺地笑了笑,继而一脸嫌恶地将睡美人身上那条杏红色薄绫子被掀下床,睡梦之中的女子咕哝一声,向着身侧的热源靠了靠,康熙低笑,轻轻将人卷入自己怀中,尚不忘偷香一吻,这才阖目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