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眼树下》如梦空莲

100、第 100 章

　　甘甜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肮脏破旧的地方。巷子四处堆着垃圾和废品，各种颜色的塑料袋随着旋转的风四处飘荡，路的两旁随时可见狗粪和人屎，臊臭味也一浪一浪的。甘甜小心翼翼地绕过地上的屎堆，却无法不让鞋子上沾染灰黑的混浊的不知从何处出来的污水，酸酸的，怪怪的，呛得人总打喷嚏。甘甜的呼吸是憋了又喘，快速地通过小巷。
　　走进另一条巷子，一个老太太正佝偻着身子在垃圾桶找东西，穿着脏兮兮的破烂衣服，一条腿没了，裤脚空荡荡地贴在垃圾桶旁边。老太太从桶里拎出一个白色塑料袋，抓起里面的生日蛋糕往嘴里猛塞，看样子饿得很厉害。甘甜一阵心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这老太太以前造过什么业？把自己弄到这种悲惨地步？
　　走到尽头处，甘甜推开一间低矮的水泥砖房的木门，正对着一张铁床。张洁半躺在铁架床上，披头散发，骨瘦如柴，面色蜡黄，咳得很厉害，胸口如风箱激烈喘息，只剩半条命的力气来支撑一起一伏的呼吸。
　　甘甜的眼泪再次哗哗地掉下来，泣不成声。“阿洁，你为什么病成这样也不告诉妈妈呢。”
　　或许是心中有感应。甘甜每次跟女儿视频时，女儿总是不肯把手机镜头对着她，说话时有气无力，还夹着咳嗽声。甘甜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女儿却十分不耐烦，总说她没事，只是太忙了，没空理会母亲。甘甜心惶惶，意乱乱，终日坐立不安，她通过朋友的关系查出女儿的手机定位，亲自找来了。“阿洁，你怎么啦？”
　　张洁扭开脸，缩回身子，闷声闷气地回答。“我的事，不用你管。”
　　“你说的什么话？你病成这样，我这当妈的能不管吗？”
　　“不用，我说不用就不用，我吃了药就会好起来。这里不需要你，你回东宁去。”
　　“不可能。张洁我告诉你，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离开这里。”
　　甘甜强迫张洁穿外套，要强行背她离开。母女俩正在撕扯和对抗时，门开了，一个梳着长辫子的高瘦青年推门走进来。“啧啧，张洁，找到帮手啦？你想离开我，要先问问我是否同意呀。”随后进来两个小青年，一左一右地站在高瘦青年旁边。
　　三个月前，张洁在夜晚回家的路上被人跟踪骚扰时，被流氓头子出手帮助她脱困。张洁出于感激和感动而以身相许，同居一个月后，她提出分手。对方不放手，扬言如果她敢反抗或逃离，就把她的不雅照片曝光。
　　从女儿脸上的恐惧神色，甘甜大概猜出了几分。“放了我女儿，她欠你的，我来替她还。”
　　流氓头子看看张洁，又看看甘甜，耸耸肩。“她也没欠什么，就是欠揍。我早就想揍她了。”他示意左边的小矮子去取门框边木棍，右手接过来轻轻地掂量，瞄了瞄张洁瘦弱的身子，狰狞地冷笑道。“五十棍，够了。”
　　甘甜心头在发冷，头皮在发麻，整个身子都在颤栗，她扭过头看着正在激烈咳喘的女儿，沉声说道：“我来替她挨棍子。”
　　“凭什么？”
　　“凭我是她的妈妈。”
　　“妈妈算什么东西？我的妈妈把我丢在福利院门口。”
　　“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但是我愿意为这个叫我妈妈的女孩舍命。”
　　“好极了。你要代受，就得按罚酒的规矩，一百五十棍。我马上放了你女儿，并把手机里的照片全部删除。”
　　“成交，但你要遵守承诺，彻底放过张洁。”
　　“废话，连这点都做不到，我怎么混江湖。花猫，黄毛，去取你们的木棍！”
　　话音未落，“啪”，一棍子已落在甘甜后背上。
　　剧痛，如撕心裂肺的剧痛。甘甜咬紧牙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吧，这是我欠女儿的。
　　“啪！”这棍落在腰上。打吧，让我早点还清。
　　“啪！啪！啪……” 打吧，打吧，越痛越好！
　　张洁爬起来，扑在母亲身上，声嘶力竭地尖声大叫。甘甜伸出手，把羸弱的女儿护在怀里。“乖乖，别怕，妈妈没事。”
　　能没事吗？剧痛，如撕心裂肺般剧痛，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不在撕心裂肺般疼痛，连呼吸都如此费力。红色鲜血从发际淌到额头，遮住了双眼。甘甜伸手抹掉鲜血，咧着嘴，仰起头。“来吧。”
　　张洁拼了命地想挣脱母亲，后者也拼了命地抓牢她。三根木棒棍子劈头盖脸地落到纠缠在一起的母女俩身上。“啪！啪！啪……”
　　甘甜突然松开手，把张洁推在一旁，仰起头哈哈大笑，滚烫的泪水疯狂肆流，混合着鲜血流到腮边。
　　流氓头子又是一棍子狠狠地打下来。“你笑什么？”
　　甘甜用衣袖擦去泪水。“我开心呀。”
　　“花猫”说：“大哥，这人是个神经病。”
　　“黄毛”也说道：“大哥，算了吧，为了一对神经病母女弄出一桩人命来，那才不值哩。”
　　流氓们走了，甘甜爬过去，背起女儿走出城中村，拦了一部出租车，直接赶回东宁。
　　快下车时，张洁再次开了口。“疼吗？”
　　“不疼。”
　　“为何？”
　　“还债。”
　　“愚笨。”
　　“是的。”
　　甘洁带着女儿去找老中医，取回中药，在渔村住了一段时间。张洁的逐渐恢复健康，脸色变得红润，体重也增加了十几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