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B2班 ...
-
第二天早上,谢枝到了。
谢枝以为何也会迟到,但何也按点的踩进班级,身穿校服拉链拉开,露出自己的衣服。
他一到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何也到哪儿都一如既往一贯如此,他转学的次数不多,对他而言,不过是换了一个地方换了一批人,本质上没有区别。
在他十八岁的生涯里,他什么也没学到,所有的转学经历令他学会的唯一一点就是如何适应环境,如何想一只变色龙一样改变颜色,与周遭环境尽量的融为一体。
他没有生机,没有希望。
谢枝坐在一旁,尴尬不语,他在咖啡店点了两杯拿铁,想给何也一杯,但又害怕开口遭到回绝。
谢枝翻开便签本,便签本上的提示:四……要尽可能主动一点(不能怕拒绝!)
谢枝深吸一口气,让轻薄的空气缓解乱跳的内心,心里不断自我独白:主动,一定要主动。
谢枝说话带着颤音:“喝咖啡吗?两杯优惠?不是苦的,是拿铁。”
趴在桌面的何也没有反应。
过了五秒,何也伸出左臂,摊开手掌,四指弯曲不停,做出拿回来的动作。
谢枝从纸袋子里拿出拿铁,没有偏移半分正放入他的手心。
而全程,他们没有说一句话。
何也把拿铁移到自己面前,没有抬头,双手往抽屉深处够去,掏出一个钱包,眼也没看的打开,手摸出一张百元钞票,递到谢枝面前,钞票上下晃动,示意他收下。
“不用。”谢枝推托道,这杯拿铁用了优惠券,才花了9.9,他再缺钱脸皮再厚,也不敢收下十倍现金。
“拿着,我不想欠人东西。”何也没好气地说。
“可是。”谢枝内心煎熬。
谢枝心想道:收了这钱,就是我欠你东西了,我最讨厌欠别人东西了,尤其是人情什么的。它会再每晚睡觉前不停在我脑海里刷新,直到胡思乱想,愧疚感布满全身,无法入眠。
何也暴脾气处在点燃边缘,他没心情跟他多唠一句了:“可是什么?我告诉你我昨晚两点才睡!”
谢枝抿紧嘴唇:何也生气了,音量增大不少,如果再次回绝,他会没有困意,然后跟自己发火,撕得不可开交。
谢枝看向便签本:五、不能拒绝他,不能惹他生气
他收下一百元钞票,何也的手重重垂下,谢枝把它放在书包最里的夹层中。
何也终于抬头了,红肿惺忪的睡眼依然目光尖锐。
谢枝放好后,瞥一眼注视自己的何也。
谢枝打开吸管包装,先帮何也撕开塑料面的胶带,然后把吸管插进去,他帮何也做完后才帮自己戳开杯面。
何也全过程盯住谢枝的肩膀脖子,他有着宽而单薄的肩膀,脖颈洁白,身材瘦弱,何也看向他的身躯,清瘦而无肉,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
昨天顾着看脸,忘了看他身材。
何也心想:
这瘦骨头,怎么……那么可怜呢?
看着怪揪心的。
何也喝拿铁的速度超神,“咕噜咕噜”的下咽,“簌簌”喝到最底,杯子一点液体也不剩下。
何也喝完用纸巾擦擦嘴,接着趴桌睡觉。
“嗬呼,嗬呼。”
看来这拿铁的咖啡因不强啊。
B2班的人大多数到齐了,人头又开始拉拉杂杂嗡起来了:
“昨天那个游戏你打到几点?我打到三点,受不了!找节课睡觉吧,顾雪的课睡觉,睡了也不会那我们怎么样。”
“她的课听不听都一样,我还没缓过来呢,昨晚睡觉根本睡不着,看小说看到一点,我跟你说那本小说,攻骗受上床,受还我不要我不要,装什么装,前期暗恋攻,睡了又不要不要,分手!”
“装什么贞洁?他又不是女的。”
“哈哈哈哈哈!因为受跟别人做了,觉得自己配不上攻!”
“脑子有病吧哈哈哈哈!”
“吵死了。”谢枝再一次调高音量。
谢枝感觉自己真有什么精神疾病,不然为什么一听见嘈杂声就开始头疼难受,拳头握紧忍不住捶墙。
他受不了,他的人生受不了一点噪音。
谢枝从抽屉里拿出便签本,胡乱拨开一页,笔尖用劲留下笔痕:
我讨厌我的学校,我融不进去,第三年了,整个班级还是像神经病一样,
全校最吵的班级不是成绩差的D班,而是B2班,教室里乱哄哄的跟菜市场一般聒噪,
小团体抱团严重,天天待在这个混沌的集体里。忍受孤独,熙熙攘攘中的孤独(这其实不算什么),但承受由6点到23的噪音,这换在谁身上,都会崩溃吧?
谢枝在B2班上面加了着重,格外凸出黑迹。
他关上便签本。
他非常艰难地守住自己的身心,使自己不被这噬人的潮水淹没。
早自习快结束了,身为老师的走狗……哦不是身为班长,他又要起来收手机了。
谢枝看见何也,何也面对噪音,直接睡觉不理会一切。
谢枝佩服他的大度,他也想装作听不见似的不在意,可他做不到聋掉耳朵,屏蔽分贝。
谢枝出不去,他把桌子向前推,从边缘挤出去,拿上讲台上的盒子,从第一组收到最后一组。大多数同学手机关机给他,小部分直接掏出模型机扔进盒子里。
他们一向不要脸,甚至能做到一边玩手机一边扔模型机。
谢枝怕何也不肯交手机,最后一个收他。
谢枝站在何也面前,低头俯身耳语,喃喃细语地温柔轻言:“何也,交一下手机?”
何也没有反应,谢枝又复述一遍:“交一下手机,好不好?”
“痒…唔嗯……”何也拖长声音,缱绻旖旎。
嗯?什么?干嘛发出撒娇般的声音?
谢枝有点懵,脸上布满“不理解”三字。
是因为吹到耳朵?所以痒吗?
谢枝的脑细胞疯狂消耗。
正当谢枝那么想时,
“咚”
何也把口袋的手机拿出,放在谢枝面前。
最新的贵价手机,透过手机壳也看得出。
但谢枝没察觉,顺手放进,盖上盖子。
我为什么要花时间想这些东西?
谢枝抱怨自己花脑子去想“痒,唔嗯”的声音。
他抱住手机盒送到王洋办公室去。
何也再叫醒的时候,仍然保持沉睡,
直到被老师敲桌面的声音吵醒。
“哎哎哎!这位同学,醒醒了!”
顾雪站在何也旁边,
她是教语文的,脾气好不凶人,这样的性格本该是受人欢迎的。
可在B2班的眼里看来,她的课等于可以随便讲话。
杂七杂八的讲话声加在一起,等于一个吵闹的课堂。
讲台上的顾老师头快炸了:
“诶同学们!新学期了,大家都十八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不要讲了!”
台下仍然唧唧咋咋,自顾自我。
“闭嘴!”顾雪用鼠标砸向讲台。
“后面的把嘴给我闭上,不然一会儿让你们站起来,多丢脸!你们班真是死性不改,我在别的班,讲完了还有时间,我在你们班,天天拖堂都讲不完!”
“……”
同学的声音安静了两秒,仅仅两秒。
“烦死了,一群神经病。”
谢枝听不下去,内心被噪音吵的烦躁不安。他手撑住下巴,歪着头看《优秀范文汇总》。
旁边的何也打个哈气,拿出一本没有封面,发黄有褶皱的老书,细细阅读。
没过十分钟,
“该死,读不下去了。”
何也看眼墙上的时钟。
怎么还有那么多时间。
真烦!
何也夹住笔来回晃动,想着做些什么。
他翻开空白本,撕下一页,在纸条上写了什么,写完把纸张滑向谢枝。
谢枝低头瞄一眼。
纸上写着:玩游戏吗?不动嘴的那种
玩游戏?用纸玩游戏?玩划格子吗。
谢枝瞳孔放大,他翻了翻文具盒,拿出红笔。
我都在想办法离他更近一步了,怎么可以拒绝他的主动出击呢。
谢枝用红笔写上:好
何也轻笑,他还知道区分颜色。
他把纸移给他。
何也写字极其随意,坐姿费腰,他松着笔写字:你猜我为什么说不动嘴?
谢枝问到:你怕被老师发现?
何也回答:不,是你们班太吵了,我听不见你
谢枝:他们一如既往
何也找个话题:跟我讲讲你们班的八卦吧
谢枝直言不讳道:不清楚哎
自己一点都不想听别人的八卦。
何也拿过纸,写了一长串字:
那讲讲他们给你的影响吧,你应该没朋友吧,我说在这个班上
谢枝俯视着他写的字。
何也写字基本能认清,就是有字大字小的毛病,他的连笔非常严重。
反观谢枝的字大小一致,他写得慢,写得标准的,似字帖上的正楷。
谢枝诚实的回答:我没朋友
何也回复:跟我一样
谢枝半疑半信:你应该朋友很多吧?
何也挑起一边眉毛,写道:何以见得?
很难想象他们陷入了彼此的对话中,听不进外面浮躁的一切。
原来用心的融入一件事,就能忽略他人的声音。
谢枝写出想法:你可以主动跟别人搭话
何也冷哼一声,握笔用力:逢场作戏而已,我问问你,你对这个班级作何评价?
谢枝:一盘散沙
何也:一针见血
台上的顾雪翻书说道:
“我先说一下的现在的作业啊。”
“嗯?”
谢枝像回神似的,移过纸听作业内容。
“今天抄这篇文言文,下面的注解字词翻译也要抄。”
坐在老师旁边一个男的,咧开大脸,黑色的脸露出白牙,笑起来跟脑子缺根筋似的问:“老师今天几月几号呀?”
顾雪笑道:“今天刚开学能几月几号啊?”
那男生嘴咧的更大了,晒黑的正方脸露出大牙,捂着脑袋:“哦对对对,我都忘得了,真是不好意思哦。”
身旁的同学用鄙夷的表情远离他。
何也翻个大白眼,拿过纸条写道:
这人脑子有病吧,上学几号都不知道,真白痴
谢枝如实回答:他的确很蠢
何也呵呵写下:他是什么鬼人?
谢枝:一个脑子有病,情商低,喜欢跟老师说家常,说别人隐私,爱告状而且不长眼不看情况的人,他每次笑起来我都想掐他,太恶心了,老师忘拿东西,他就自告奋勇的说我去我去,考试考了班上十几名还沾沾自喜,让老师夸他,每天写作业都要插一嘴说今天几月几号?真的很烦很烦!
谢枝写到后面越写越激动,字向上飘了,错字使劲划掉,他仿佛把所有的怒火砸向纸里。
谢枝眼睛冷硬,黑色眼珠向上,三白眼掺杂在怒火里。
他所有的眼神变化,何也都看进眼里。
何也问到:你很恨他?
谢枝直接拿过纸横冲直撞地写,连温柔的伪装都丢弃了。
谢枝的笔尖戳通纸面:对!我想一刀扎死他!戳死他!用车碾死他!
何也看着这些字,张大嘴呆住了。
何也难以置信,写这些字的人在他面前,一张乖巧温和,好欺负的狗狗脸。
这样的反差感,好似有些意思,
如果外表与内心一致,他就看不出深处蔓延的黑暗之花是如何生根发芽,悄然生长,腐蚀一切。
何也写下一行字:
很好,我们很像,都有憎恶的人
谢枝观察这行字,漂游脑中的恶鬼忽然消散,他的外在,恢复了一些理智。
又控制不住自己了。
谢枝原想找补,但看见何也的话,唯有提出疑问了,他写道:你不会觉得……我这种想法很变态吗?
谢枝扶额,他开始害怕写下那些话了,他害怕何也看见这些字,认为他是隐忍的疯子。
而何也的回答,令人目瞪口呆:
不会,我喜欢变态扭曲的人
谢枝花瓣唇张大,直愣愣的僵住,手中的笔落在桌上,眼尾下垂的无辜眼眸。
谢枝像木偶一样卡卡转头,盯住何也,双眸流光皎洁。
何也侧身,手臂弯曲,撑住脑袋,头发一边顺下,眸色明亮,笑容极浅。
他也不在意这是课堂,也不在意老师在上面讲课。
谢枝再次僵硬转头,把视线放到纸上,他的笔不停顿住,好多个红点留在纸面。
谢枝写上:也是,人不能善良
顾雪本想让何也转过去,但仔细想想,他们也没说话也没发出动静,跟后面的茶话会比起来,真是好太多了。
何也保持姿势,写下一部分的男性表面理解:多愁善感是女生爱想的事,她们往往因为一个小善举,就能对一个人自我感动,充满感激
当然这个观点不能以一概全。
所以谢枝辩驳的回复:并不全是吧?有的女生比男的还直,脾气也比男生还差,这也挺正常的
何也以为他在暗示那个踢桌子的女生:
你说那个涂口红的?她叫什么?
谢枝:何奈一
何也的黑笔停止两秒,疑惑的用笔尖划向纸面:她居然跟我同姓,真是不幸!
谢枝与何也同感:
她旁边那个同桌也跟我同姓,叫谢成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