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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子夙的碎碎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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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父皇办的家宴总是有些无聊的,这次是因为十八弟弟出生了。
小十八是个很爱笑的孩子,连接生的婆婆都说这孩子是跟父皇最像的。一片桃花落进我的杯盏,飘飘荡荡,不由自主地我想到了小十八刚出生的样子。
皱皱巴巴的,像个丑猴子。
父皇抱着他说:“阿焕,你瞧他的鼻子像不像朕?”
我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阵,着实看不出来,还是像个小猴子。
便胡诌道:“眼睛最好看。”
小十八的眼睛都没睁开。
父皇笑得开怀,顺带着摸了摸我的头,“这孩子跟你有缘,就叫元璟吧。”
元璟,元璟,这名字很好听。
2
除了与父皇汇报功课,我向来不知道怎么和父皇相处,不知为何,总觉得还是有些拘谨。
不得不说,装乖孩子还挺累的。
我向父皇行了一个礼:“子夙尚有功课还未完成,先退下了。“
父皇摆摆手,继续逗怀里的小元璟。
走之前,我鬼使神差地看了一眼淳妃娘娘,她笑的很温柔。
父皇叹了一口气说道:“阿焕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优柔寡断了,不似他母亲那般刚烈……也不像朕。”
我从未见过自己的母妃,听嬷嬷说,她可是宫里一等一的美人呢。
3
我不太喜欢宫里的生活,也不喜欢他们脸上的恭维惶恐,这里的每个人都蛑足了力气想要往上爬。获得天子的一份青睐好像比什么都重要,至高无上的权利就是他们所追求的。
院里的梅花开了,我坐在树下看了一晚的月亮,等到第二天成了一的雪人的时候太医院已经乱作一团了。
人总有一两次任性的时候,我想到了宫里的小魔王,十八弟弟,四岁多的年纪就已经把太学院搅得天翻地覆。
老师说十八是我们几个兄弟姊妹中最聪明的,但也是最有脾气的。
除了刚出生时看的那一眼,我好像许久未见过他了。
等这次病好了,我一定要去见见小十八,也许还要做上更多让父皇生气的事。
一定很有趣。
当晚父皇就来了,他宽厚的手掌贴在我的额头上,问道:阿焕,你想当太子吗?
“不想。”
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许是发热后脑子还有些混沌,我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儿臣不想当太子,也不想当皇帝,只想做一个闲散王爷。”
如果是平头百姓更好,我不喜欢习武,不喜欢下棋,不喜欢读书写文章,也不喜欢文绉绉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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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总是对我很严厉,我陷入了一种矛盾中,几个儿子中父皇是最看重我的,我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这种高兴又被心里逆反的情绪压下。
一道圣旨下来,病还没好利索父皇就叫我去了西北的一个边陲小镇。同行的还有教导我的太傅和刘统领。
十岁这年,是我第一次离开皇宫。
太傅笑我心大,都这样了还什么都不在乎,说我处事不惊有君子的作风。
鬼的君子作风,我只是想离开皇宫罢了。
还没见到十八弟弟。
十一岁生辰那天,我去山上抓了九十只萤火虫。庙里供奉着一个很奇怪的神仙,看不清面容,旁边的牌子写着什么君,真是怪哉,想来也不是什么出名的神仙。
想了想,我将抓来的九十只萤火虫放在供桌上,相当虔诚地拜了一拜:神仙啊神仙,让父皇另选太子吧!
太傅知晓我志不在此,叹息了两声之后也不在强做要求,反倒是送了我一本《水经注》
果然知我者莫若太傅也,私心觉得,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逃了出去,绝对有老师的一份功劳。
十一岁的时候父皇差人来问要不要回宫。
我想了想,诚实道:不想。
后来听老师说父皇生了好大一顿火,直呼我这不成器的大儿子没出息。
时间久了,老师也从一开始的大殿下变成了现在的子夙。
嗯,不错。
刘统领的一身好功夫都用到猎野兔打野鸡上了,偶尔来了兴致总要与我对上几招,老师当真诚恳,一点都不礼让,每每都让我浑身青肿。
我怀疑他是在报复。
十二岁,长高了不少,两年没有见父皇了。他好像还在与我置气,但还是要我每月写一篇文章寄给他。
镇上的小姑娘说我像庙里供奉的神仙,好像是叫奉玉仙君。
十三岁,父皇召我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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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的第一件事问我如何处置南方水患和灾民。我动了心思,说了一大堆没用的,跪下来好意副为君排忧解患的模样,诚恳道:“儿臣愿亲自带军处理此事,望父皇给儿臣这个机会。”
父皇喝了一口茶,哼一声:“这些年阿焕活泼了不少,朕从前有一句话说错了。”
“你这打马虎眼的小心思跟你娘一样。”
父皇铁了心要探探我的底,白白叫我说出了法子,一切又回到了以前。不过出宮的那几年已经很高兴了。
老师见了面也不忘揶揄我一句‘大殿下,这老头不行,幸灾乐祸哪都有他。
合该让十八弟弟治治他。
说起十八,好像这小猴子前些阵子好像被下毒了,还挺可怜的。
最近被父皇安排了好多功课,别的弟弟们他当真不多看一眼吗!对了,忘记给十八送东西了,上好的老人参,小孩嘛,多补补。
听说小孩把我的老人参给扔了,脾气挺大。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宫里人人都惧怕十八,远远的见过一次,还挺可爱的啊。
父皇最近好烦啊,总说叫我当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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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经注》上的东西果然有趣,总有一天,我要游遍大好河山,鬼的太子,我才不要当皇帝。
今日淳妃娘娘挡住了我的去路,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好像脑子不太好,不知道十八跟着她会不会变成脑残。
毕竟老师说过,是吧是我们几个兄弟中最有聪明的,神童啊,怎么就不爱上学呢。
忽然觉得,太子让十八弟弟当也不错。
十七岁生日,父皇又与我下棋,喝了许多酒,他有些醉了。
父皇的酒量太差了,棋也下的烂。
“阿焕……舅舅没把你养歪,盈儿不会怪朕的……不会……”
似是呓语的话让我有些懵,突然想起淳妃娘娘那天说的话:“都说外甥肖舅,本宫也瞧着大殿下和皇上有些像呢。”
我试探道:“舅舅,我的母亲是谁?”
“萧盈……公主,妹妹……”
“既然这样,能不能换个太子,小十八不错啊!”
“不行,子夙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朕的那些儿子烂泥扶不上墙。”
“当了皇帝,璟儿第一个死。”
他握着我的手说:子夙赤子心澄澈,要保护好十八。
保护好十八……
我垂眸:“行吧,还挺有心机。”
趁着父皇喝醉了,我偷偷踹了他一脚。
也没问我的父亲,反正都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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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来的急,淳妃娘娘忽然感了风寒,不过月余就殁了。
我突然想到了十八,他没有母亲了。
听十三弟说,淳妃去的时候十八还在御花园扑蝴蝶,面上丝毫不伤心,更没流过一滴眼泪。
十八弟弟总是与常人不一样,不过这事总归跟我的关系不大。
日子还是照常过,老师说我越来越有储君的风范了。他告诉我,很多事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孩子。
我突然想到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对着镜子,我会想这张脸是像父亲多一点还是像母亲多一点。
昨天偶然看到了十八偷偷来我宫殿了,小小的一团,连高一点的桌子都够不到。我坐在树上饶有兴趣地看他,小家伙好像有些紧张,嘴里嘟囔了句什么就匆匆跑走了。
好像是说:书呆子。
当天夜里,我又去拜见了父皇。我到底忍不住问他母亲是个怎样的人,他有些怔愣,这是我第一次问起自己的母亲。
“怎么想起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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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想起她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父皇说过很多次,阿焕这孩子温顺可亲,可心是冷的,别人走不进去他也不想出来。
“其实很多次,朕都看不明白你,阿焕,你可以哭的。”
顶着父皇慈爱惭愧的眼神,我有些尴尬,张张嘴说道:“就是想知道,儿臣从未见过母亲。”
“她,很倔,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
“总之,你不要跟你母亲一般。”
回去的路上我仔细想着父皇的话,然后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他老人家多虑了。
我没有母亲那般倔强,骨气什么的半点没有,哦,他娘还是个恋爱脑。
夜里被梦魇惊醒了,索性起来练了一会武,统领夸我进步很大。
从王将军府中回宫的时候,看见小十八了。小家伙穿的很厚,在雪地里蹦来蹦去,鼻尖冻得通红,身后跟了一群宫女太监。
看了看自己的身后,空荡荡的,还挺大阵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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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突然想到了父皇说的话:只有你当皇帝十八才能活下来。
几个孩子中父皇最宠爱的就是小十八,完全将他当成了平常百姓家的孩子,无忧无虑,自由散漫,像一只野蝴蝶。
野蝴蝶摔倒了,整张脸都埋进了雪里,还威胁下人不准来扶他。
一群人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我暗自摇头,免了下人的礼,蹲下身一把将人捞起来,有心逗弄他:“谁家的小娃娃摔倒了?”
小家伙有些傻了,脸红扑扑的。
反应过来后他又推开我,奶声奶气地故作凶狠:“大胆!你是谁?”
差点忘了,十八还没见过我。
我倒是见过他好多次了。
真是奇怪,明明一个宫里长大的兄弟,怎得就我二人独独没打过照面呢?
连十七妹妹都时长寻我玩闹。
十八好像七岁了。
我笑着掐了掐他肉乎乎的脸蛋,说:“我是萧子夙,你是谁啊?”
十八皱着一张脸,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嗤笑一声:“你就是我大哥哥啊,父皇最喜欢你了,总是夸你。”
“今日一见,除了好看些跟其他哥哥也差不多。”
还挺别扭。
我故作思考,惊讶道:“原来是我们的小十八啊,都长这么高了,小时候我们见过,才这么一点。”
皱巴巴的,很丑。
“十八叫什么名字来着,兄长有些记不清了。”
他听见后脸色不太好,哼了一声,“要你管!”
还不忘把我推开,自己走远远的,蹲在地上堆了个歪七扭八的小雪人。
十八的心思不在堆雪人上面,眼角的余光一直往后瞥,我咳了咳,故意说:“天凉了……”
“我叫元璟!”
他急匆匆地站起身,再次强调了一遍:“我叫元璟。”
噗,还真有趣,难怪父皇总说十八是个开心果。
“小璟儿跟兄长回去。”
我抱起元璟,就像抱着一块冰一样,太凉了。
宫里腌臜之事众多,有人为了争宠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十八小时候被人下过毒,那以后就落下了隐疾。
“十八还这么小。”
小孩凑上来,朝着我的脸就是一咬,恶狠狠道:“我长大了!”
“小狗一样,”我冲他笑笑,将他的披风搂紧了些:“好好长大,兄长陪着你。”
元璟环住我,蹭了蹭我的脸,说:“我可以找你吗?”
我与元璟之间没有半点陌生,好像本来就该如此熟悉。
“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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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皇最喜欢哥哥了,他都不喜欢我。
我看着小团子皱着一张脸,我有些好笑,拿了一个汤婆子递给他,说:“十八怎么这么说,父皇给你的宠爱可是独一份的,哥哥也很羡慕你。”
十八看了我一眼,依旧执拗道:“可父皇根本就不管我,不问我的功课,不考我的武艺,哥哥姐姐里,父皇对你是最上心的。”
到了此刻我才明白十八弟弟羡慕我有父皇的管教,而我更渴望他身上的自由。
“小十八为什么非要跟哥哥比?”
这问题对小孩来说有些难,或许是怕我生气,他支支吾吾半天没也说出个所以然来,索性生气道:“谁叫大家都喜欢你的。”
半晌,他又将脸埋进毛领大氅里,小声道:“我就是想跟你比。”
真是小孩脾气。
宫里人都说我的十八弟弟是个小疯子,脾性暴虐,杀戮残忍。
他不过是个七岁的孩童,幼时被母亲利用投了毒,一辈子都落下了隐疾,其他弟弟妹妹背地里唤他“短命鬼”。
太医院说,十八活不过三十岁。
也许是因为父皇交代好让我保护好十八,可能是怜爱,也有可能是同情,他在我这总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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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弟弟才不是疯子,他不喜欢我的殿里有旁人,即是下人他也会不安。
他什么都不说,只会躲在我的怀里撒娇,缠着我去外面陪他捉蝴蝶。
可大冬天的,哪来的蝴蝶。
十八今日很开心,许是因为我将下人都撤了的缘故。
他在院子里堆了两个雪人,一个写着元璟一个写着子夙。
只是有些丑,他欢欢喜喜地蹲在两个雪人中间,语气欢喜地问我好不好看。
我笑了笑,随手掸去梅枝上的雪,决定实话实说:“十八最好看。”
稀奇,小家伙居然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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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长高了不少,这个年纪的小孩长得真快。
我为他画了一幅像,红衣服的小仙童灵气可爱。
嗯,是个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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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身子骨弱,这几日又染了风寒,说什么都不肯让我见他。
小家伙黏人的紧,正好去找王将军切磋一下武艺。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背着他偷偷跑出去的感觉,还很怕被发现。
我这哥哥当的,被拿捏住了。
没想到十八冒着风雪来了将军府,他的脸颊通红,看上去很不好。
“怎得就这样跑出来了?”
十八有些委屈,仰头抱怨道:“哥哥居然趁我生病的时候偷偷出来玩。”
“我总会回宫的。”
我抱起他,将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对好友抱歉道:“十八寻我来了,改日再约。”
十八还是不开心,像个小苦瓜。
他突然问道:“哥哥为什么总唤我十八,其他哥哥姐姐就是十六,十七吗?”
我有些好笑,“怎得连自家姐妹的醋都吃?”
十八又咬了我一口:“那我不管,就要和他们不一样。”
“哥哥是我一个人的哥哥,他们都不重要。”
元璟,小璟儿。
“那就叫小璟儿?哥哥还是喜欢十八这个称呼。”
我将脸上的口水蹭到他脸上:“小狗子。”
“父皇叫哥哥阿焕,元璟也要喊阿焕。”
没大没小,随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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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头的红梅开的正好,十八闹着够一支红梅。
我腾出一只手来,挑了最好看的梅花递给他。
十八这个毛病不好,要什么也不肯说,心里有事也憋着。
真是没娘的孩子惹人疼。
我谈了口气,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以后想要什么就说,兄长会寻给你的。”
十八很开心,他高兴了就喜欢亲人。
养着养着那梅花就死了,小十八伤心了好多天 。
我告诉他,你替哥哥养着院子里的梅花树,将来挑一枝最好看的。
他说只有那枝才最好看。
我心里纳闷,他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梅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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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生辰这天,我送了他一支梅花簪。这东西真难弄,失败了十几次才成功。
更多的时候是他自己在外面玩,我在殿内读书。
因为没有下人的缘故,我总要离他近些才能放心。
突然想起他那天梦魇了,胡言乱语地说着什么,只有一句话叫我听清了。
他说:我的哥哥会讨厌我的,他们说我是个小疯子,害死了母妃。
不过是一群奴才,也敢妄加议论主子了。我将宫里的下人们分散各处,随便抓了几个狗腿子惩戒了一番。
我才不管他们是谁的人,总归不可能是父皇的。
八弟和九弟前来求情了,我笑笑表示无法,数罪并罚他们还能玩得过我?
那刑审司确实是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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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声音渐渐小了。
十八不是小疯子,是会咬人的小狗。他一天天长大,从总角小童到俊朗少年,慢慢地比我还高了。
24岁时,父皇问我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我说没有。
这话到了十八耳朵里竟成了我要纳妃了。
那么大一只的少年缩进我的怀里,声音闷闷不乐:“阿焕真的要成亲了吗?”
“没有。”
这孩子,快把我挤下去了。
阿焕阿焕的整天叫着,差点令我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十八的棋艺甚是精湛,他的棋风诡谲多变,难以琢磨,我不是他的对手。
让棋被我看出来了吧,小弟弟,哥哥给父皇让棋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
十八还是跟以前一样,到底什么时候才长大呢?
我对他说:“十八长大了就娶个最漂亮的美人,做个逍遥王爷就好了,怎么开心怎么来。”
他很是抵触:“我不要娶美人,只要阿焕。”
十八确实太黏人了,我心里总有些怪异。
他说:“哥哥当了皇帝,我当将军,永远保护你。”
“元璟只喜欢哥哥。”
“你……”
十八眼里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情愫,我有些慌乱,想到这几年二人的相处,竟把这孩子养歪了。
我心里没什么波动,只是想着怎么解决这莫名的情愫。
或许是我对他太宠爱了。
我拒绝了十八的亲吻,说:“怎么还跟小孩一样,你都十七了。”
果然,他一听像小孩一样就不做了。
这真是他奇奇怪怪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