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38、虚空轮（07）

　　“人们对神灵的祭拜从来都有所求，他已经许给村人子孙十代的繁荣，当然不想再收到任何其他的请求。”尉迟淡淡地说，“至于山名的变化，一会儿把图发你邮箱。一张是现在的盳山地形图，一张是《幽隐山志》里的龙山地形图。你对比就知道了。”
　　“我靠这个时候来吊胃口……你直说行不行啊尉迟大爷！”吴乾急得要挠墙。
　　尉迟在电话那边长叹：“简直找不到词来骂你……听好，盳山并不是龙山，只是它的一小部分。龙山占地大约220平方公里，按现在来算跨了八九个市县，每一个山头都有单独的名字，但现在的‘龙身’基本已经不存在，只剩下‘龙头’，就是盳山。盳山这个名字自古就有，‘龙身’消失之后，剩下的遗民迁聚于盳山，为了不忘本，一直以龙山来称呼它，慢慢就不再承认盳山的叫法。官方以县志作为根据正式给它定名，所以仍然还是盳山。”
　　“那书里有没有写那个托梦的男人是谁？”吴乾继续追问，“难道真的是龙？”
　　“只有一句，‘龙承之人，待有缘者解之’。”
　　“龙乘？哪个cheng？”吴乾挠腮，“什么有缘者解之，不懂啊。”
　　“承诺的承。”尉迟铠不紧不慢，“意思就是有缘的自然会懂，无缘没必要懂。”
　　“……”所以你这口气是嘲笑我跟它一点缘分也没有吗？！吴乾噎了半天，生硬地转移话题：“睦可那边怎么样？”
　　“暂时没动静。”尉迟发出“孺子不可教也”的感慨，“再没见过比你更称职的三脚猫侦探了……去看邮箱！”
　　“啊？喂喂？！”吴乾瞪着被挂断的电话，除了知道自己又被尉迟铠鄙视，剩下就是一脑门子的雾，“搞毛线啊！不知道这边网络信号就是个渣吗！”吴乾嘟囔着点开手机邮箱，等足一分钟也打不开邮件，只好翻出数据线揣口袋里，跟着优树跑到村长家借电脑。
　　刚看到邮件正文，吴乾就明白尉迟为什么说她三脚猫——《幽隐山志》中关于龙山的记载远不止她问到的那些，没被问到的部分才是关键所在。看着旁边好奇围观的村长家的小孩，吴乾当即插上数据线把邮件下载到手机，退出邮箱清空浏览记录，然后拉着优树回到姑婆家，一个人关在小房间里确认安全了才打开文档细看。
　　神山的住民自称为“眬”，并非神的眷族，而是无主之灵、山精水怪的聚合，虽是灵怪，却十分谨默地深居山中，并不与山下村人产生交集。最初二三十年，龙山山民恪守约定，不踏入神山半步，无人知晓此族的存在。然而人类素性贪婪，靠山吃山的日子逐渐无法满足堆积财富的欲望，梦中与“龙神”订立契约的父辈们将掌管家族的大权交予子辈，神山的平静便再也无法维持下去。
　　之后的龙山纷争不断，眬族一度陷入被围剿的境地——人们相信一个传言，龙山藏有无数珍宝，藏宝之处便是那不准进入的“神山”！绵延千里的山脉，连最险峻的山头也抵挡不住人类的贪念。然而普通村民讨不到好处，反而多有损伤，为了除掉眬族，除掉这些霸占了财宝福地的异类，无数修习术法的江湖人士登上这座舞台，为它的混乱添上一笔浓墨重彩。而官府从一开始就没有放松过对龙山的监视——它的存在究竟昭示着什么，皇帝即便大张旗鼓地做过祭祀，也一直心存疑惧——他们对局势的操控更加剧了混乱的程度。
　　人类的入侵迫使眬族一步步后退，龙山逐渐开始崩塌。整条龙脉先是断成三截，而后龙尾消失、中间龙身的数十个山头次第消失，只余龙头。人类获得的财宝最后不知所终，少数仍然坚守约定的遗民迁居盳山，纷争至此停止，而时间已过去了整整两百年。
　　《幽隐山志》的文笔极其简洁，叙述方式客观冷静，不带任何个人情绪，吴乾却像是看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剧。画卷随着文字栩栩展开，一场无关正义的战争持续了两百年，哪一方都没有获胜。“龙神”再未出现，毁约的人类似乎是失去了“衪”的庇佑，但真是这样吗？龙山存在至今已近五百年，“子孙十代”不过两百年，早超出约定时间，然而即使只剩下“龙头”，即使森林已到了衰亡的末期，现在的龙山仍与人类坚守着约定，村人不入神山，眬族继续隐居其上——那个怪大叔就是证明。没有人知道他们，就像他们从不曾存在。
　　那么，他们为什么存在？

　　白天睡太多，夜里精神好到可以拿来点灯，吴乾躺在床上回顾案件，觉得似乎走错了方向。神山也好，眬族也好，眼下没有证据能说明睦可与它们存在着直接联系，而睦可与阿尨之间的关系，这两天的调查也并未找到任何线索。
　　她隐约觉得，如果继续挖掘龙山的秘密，没准事情会越搞越大，到时能不能顺利结案都是个问题。但她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连被人吊胃口都会着急上火，怎么可能丢下刚刚找到破解思路的谜题不管？
　　可优树姐只剩两天假了，实际留给调查的时间只有一天，继续待在龙山还是照原计划回去跟进睦可那条线，这真是个纠结的选择……就没有两全的办法了吗！
　　“哎呀好烦！”吴乾抱着脑袋滚来滚去，一脸破罐子破摔的表情抄起手机给尉迟打电话，“喂！我知道现在是凌晨三点，我很烦睡不着，我要发牢骚！”
　　她的困扰刚刚陈述完毕就换回一连串凶残的弱点攻击，半夜被吵醒的大BOSS隔空打出强劲的组合拳，她还来不及招架就已经阵亡。
　　“我问你。”尉迟铠口气冷得要结冰，“委托重要还是你的个人兴趣重要？调查真的已经脱离了原计划？你有足够的证据说服我现在确实‘走错了方向’？完成委托之后再继续调查是会死人还是怎么的？你非得在这两天之内把龙山的秘密搞清楚？”他顿了顿又说：“那条狗在哪？你把作为侦探的智商和基本素质都喂它还不够，现在直接把脑子也喂了？你把它找出来，让它替你办案。”
　　吴乾被骂得差点发飙，想反驳却找不到立场，憋半天才嚷嚷：“我也不想这么笨好吗！你这么毒干什么，老是狗啊狗的，你瞧不起人也瞧不起狗，我要告你种族歧视！”
　　“嗤。”尉迟的声音听起来皮笑肉不笑，“有胆逞强就别找我要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