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黑熙

13、梦之虫（04）

　　吴乾一路留意，并未发现可疑。回到住处洗漱休息，难得地认真一回，把所有认识的人列表，一个个筛选。折腾到半夜，仅有的几个人选仍然是山上的，她想着再回山一趟，抬起头，看到门楣上的镇辟符发出鲜艳的红光。
　　符术是命师修行的术科之一。以符文为桥梁，借天地之力驱遣万物，可攻可守、可正可邪。吴乾平时上山下山都是通过山门——所谓山门，其实是一道固定存在的空间裂隙，必须在正确的地点、用正确的方法才能进入——这次情况特殊使用了穿空符，它可在指定地点打开一道临时的空间裂隙，用过即关闭。而镇辟符则相当于安保系统，但凡有人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进入警戒区域，镇辟符便会发出红光；如果对方进行攻击，镇辟符便会立刻反击。
　　果然被盯上了。吴乾犹豫两秒，决定去打一架。她不具备女孩子天生的细腻情感和思维，比起坐在家里想破头，更乐意冲出去简单粗暴用拳头说话。反正这事不动脑筋都能明白，“无事不登三宝殿”，要说这些鬼鬼祟祟的人跟尤郗哥哥背上的虫没关系，她连脚趾头都会提出反对。
　　出门之前她多个心眼，揣了张引符在口袋里。引符与镇辟符配合使用，关键时刻能发挥奇效，是非常管用的保命招术。尉迟铠说敌暗我明，不知道对方来头，当然还是小心为上。
　　脑子里预演着上场画面，走到门口下意识抬眼，发现镇辟符的红光迅速变暗，这是对方正在脱离警戒区域的表现。“想跑？！”意识到自己的行动随时被对方监视着，吴乾不爽地低喝一声，蹲身从小腿右侧的裤袋中抽出一张符拍向地面。符纸触地燃烧，化作书本大小的一块碑，魏楷阴文篆刻，碑首上书“封界”二字，碑身一个“战”字，散发着凌厉之气。一道圆形震波以石碑为中心向外辐射，拉出一个半球形的气罩，几秒之间便已将方圆一公里纳于气罩之下。
　　封界符的作用类似结界，将某个区域纳入施术范围，范围之内任何法术波动都不会被普通人察觉，施术者则被困于符界内，许入不许出。而不同的碑文有不同的力量，“战”字文不限制施术者的任何行为，同时保护施术区域所有无关的生命及陈设。简单来说，这边就是打得山呼海啸天崩地裂，那边老百姓照样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不会受到任何干扰。
　　镇辟符的红光不再减弱，吴乾知道这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被留住了。然而气罩面积不算小，要找人还得有其他手段，否则封界符等于白用了。
　　吴乾打开阳台门，三两下跳到屋顶，右手两指并拢竖于唇前，轻吐一字“见”，发音却是古音的“现”。黑色甲骨文于空中浮动，一个简笔画般的大眼人形逐渐变化，大眼化为两层同心圆，内圆凝实成镜面，外圆成镜框，作为人体躯干的两笔则缩合成镜柄。吴乾将这面梳妆镜握在手中，皱起眉头。“这么一面小镜子，照到天亮也找不着……我要的是整个封界那么大的照妖镜啊！”她歪着嘴咬住下唇想了一会儿，把镜子朝向天空，气罩在上方一公里处流转着浅淡的乳白色微光，“试试好了……别出岔子啊。”
　　镜面射出一道明亮的光，被气罩全部挡下。气罩吸收镜面的光，从一个点向四周扩散，流动的乳白色凝固实化，光亮可鉴如同一面大镜。大镜将小镜的光反射至地面，随着扩散范围不断增大，气罩之下逐渐被光柱覆盖，直至全部填满。
　　“哈！成功了！”吴乾对自己比个“YES！”的手势，一个个数着被大镜打回原形并迫升到半空的妖怪。鼠类三只，统统垂头装死；雀一只，正惊惶地扑腾翅膀；鱼一条，嘴巴急剧张合，貌似快要窒息。“原来这块地方挺热闹的嘛，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全部到齐。不过这事跟你们无关，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啊。少安毋躁，等我办完事就放你们走。”
　　吴乾的目光转向天空中唯一一个全身闪烁红铜光泽，身段妖娆的“人”，远远地隔空喊话：“这位漂亮的大姐姐，你偷看我那么久，麻烦给个理由先。”
　　“你长得可爱，姐姐喜欢你呗。”她抄着手袅袅婷婷立在半空，齐耳短发散开，像个正在拍洗发水广告的女明星。
　　“你喜欢，就让你看个够呗。”吴乾将照妖镜放在自家屋顶，几个起落，已经站在离“女明星”最近的大楼天台上。
　　“女明星”咯咯直笑：“还是太远啦。小妹妹你看，你不能浮空，我不能落地，不如你收了照妖镜，我们就可以手拉手啦。”
　　“你不说我也准备这么做，但是……手拉手……怎么打架！”吴乾回着话，食指中指交叉竖于唇前低声解咒，照妖镜回复成墨色字形然后消失。被解放的小妖们各自隐遁，“女明星”也借着下落之势在楼房之间弹跃，就快脱离视线。
　　“又跑不掉，不如干脆点打一场啊！缠！”吴乾两指竖唇大喝一声，半空中墨字化作数条藤蔓直追而去，却被对方一一闪过。藤蔓速度越快，对方速度也越快，吴乾试图去追，根本望尘莫及，反正捉不到，索性解了咒，省得太累一会儿没力气继续打。
　　没有藤蔓追逐，“女明星”倒像是跑得更加兴起了，围着吴乾满场游走，边笑边说：“女孩子这么凶将来会嫁不出去哟。姐姐就是偷看你而已，又没有恶意，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伤了姐姐的心哪。”
　　吴乾不屑地撇嘴：“我嫁不嫁得出去关你屁事，你伤不伤心关我屁事。本小姐就是来打架的，你没恶意那正好来切磋！”说着两指竖唇低喝一字，“锈！”
　　墨字刚一显现便又消失，只听得“女明星”发出一声惊叫，疾风一般的人影慢下来，动作变得迟缓而机械，最终停住不动。吴乾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看着她仆倒于地，妖精一般的狐狸脸上泛起绿色锈迹，摇摇头啧啧有声：“姐姐，你这么不禁打，就该十二分地上心啊，怎么能轻敌？我年纪小，打架不多，但不代表就是个包子呀。你都被照妖镜现了铜精真身，是个人都知道铜锈有多绿，你怎么还有胆光跑不打调戏我呢？”
　　“女明星”恨恨地盯着她，半晌挤出一句话：“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
　　“……小气，我还没说出逼供的台词呢！”吴乾蹲下身来，忍不住伸手去戳长了铜锈的地方，“女明星”一声痛哼，嘴唇直发抖，“一不说，二不跟我打，都没有理由解你身上的咒啊，锈长满了会死哦。”正想着怎样逼供比较有用，忽地平地一阵蓝光卷过，“女明星”消失，一个男声在空中飘荡，带着奇异的尾音：“小妹妹，谢谢你的款待，有机会必定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