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心动》秋分

25、第 25 章

　　年节前，沈书然在北京落地，前往陈景川的住处。

　　沈书然并没有等待很久，到公寓时陈景川已经帮沈冬予的行李收拾完整。

　　他们拿捏得当，并没有过多的亲昵。但三人的气氛多少还是有些许不自在。

　　临回上海前，沈书然在出租车里提议想带沈冬予再去趟医院。

　　不过沈冬予拒绝了。

　　“我想试试不吃药。” 沈冬予微微侧坐，镇定非常的看着沈书然。

　　沈书然错愕地望着沈冬予，不明白地问道：“为什么？”

　　沈冬予轻松地笑了笑，将最近的状态告诉了沈书然：“我已经有一周没有吃药了，而且每天都很开心。”

　　北京这个时间有些堵车，出租车师傅走走停停，收音机里播放着晚间电台，沈书然从不听这些，围绕她的只有文件和助理发来的工作安排。

　　沈书然或许不愿打破沈冬予对陈景川的向往，可她想沈冬予明白：爱的方式有许多种，把自己处于一种不稳定靠对方维持情绪的方式是错的。

　　“阿予。” 沈书然叫他，很少用反问的口气同他说话：“陈景川的父母会同意吗？”

　　沈冬予上扬的眼角没有下落，笃定地回答：“他会和姜媛阿姨说的。”

　　“说了就一定同意？你们设想过后果？” 沈书然蹙紧眉间，表情严肃地像在说着那些不合格的工作：“或许设想过，但如果不同意你要怎么办？深受打击，然后像几年前一样再次选择自杀？”

　　沈书然的话犀利又直白，音量逐渐增加，最后的话引起了前座司机的关注。

　　沈书然朝后视镜里瞥了一下，便很快移开。

　　沈冬予渐渐急躁地心情使胸前起伏，沈书然的话非常容易的影响到了他，没再应声。

　　沈书然的情绪和语气慢慢的不再激动，冷静引导：“正确的方法是治疗病情，才能承受一切打击。而不是献祭的方式把自己全盘交给对方。”

　　沈冬予有多想反驳，理由就有多贫瘠苍白。只能主动让司机先去人民医院，在沈书然的陪伴下做检测和继续药物治疗。

　　.

　　陈景川没有过多久也回到上海，他开车带沈冬予去了从未去过的金山沙滩，傍晚有些冷，在多变的天气里下起了雨夹雪，他们吹了阵海风就沿途驶离。

　　在车上沈冬予坐在他的右手边，副驾驶的位置，却看向窗外昏暗淅沥下雨的城市街道，漫不经心地听着音乐，昏昏欲睡。

　　他们没有回家，在陈景川的提议下在市中心订了一间大床房。

　　在暖意的被褥里陈景川接了几次工作电话，沈冬予被他拦在怀里，蜷缩着双腿几乎躺在他的身体上，露在外面的耳朵听着由胸腔到喉咙传来的振动。

　　都是与工作相关，沈冬予偶尔可以听懂关于通话内容的故事。

　　窗外传来街角稀碎的响声和电话里热闹的玩笑声，让瞬间他们感受到即将回到不能亲昵的环境下的距离，这种距离将他们拉的尤其的远。

　　那天是姜媛打电话来催，他们才慢吞吞的回去。

　　刚到家，李慕许和颜欣也紧随其后。姜媛煮了两锅汤圆准备开饭，所有人坐在桌前面面相觑，只有李慕许很话多，沈书然和颜欣偶尔附和。

　　陈景川沉默着，听着他们的玩笑声，又看向在厨房忙碌的陈律和姜媛，热闹温馨烘托下，也许此刻坦言不会那么难以接受。

　　而姜媛一直以来都很喜欢沈冬予。

　　所有人都心不在焉的聊着天，目光不断从陈景川和沈冬予之间徘徊，沈书然有些想带走沈冬予，希望闹剧不会发生，可又舍不得他伤心。

　　姜媛的团圆菜已经做到最后一道，陈律去拿酒准备开饭，陈景川站起来催促姜媛快点过来吃饭，而李慕许却在这刻直接对着沈冬予说，说错话要负责任。

　　炒菜的油烟声盖住了这句话，姜媛和陈律并未听到，只有客厅的餐桌上气氛掉到极点，哪怕颜欣想要替李慕许道歉，陈景川失望地眼神都收不回来了。

　　沈冬予齿间咬着舌尖，眼神却平直地和沈书然对视。哪怕已经血腥味遍布口腔还是未停止自虐，神经末梢的疼痛让他无法平静无事的坐着，沈冬予知道李慕许在逼他要么放弃要么安然无恙的过完这个新年。

　　“我出去一下。”沈冬予起身，和陈景川说道。

　　“去干什么？”陈景川拉着他的衣袖，不想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外面冷。”

　　沈冬予拿开他的手指，身心俱疲但还是对陈景川笑了笑，想让他放心：“我就是透透气。”

　　沈冬予头也不回的开门离开，餐桌的气氛更加诡异。颜欣的呼吸都变得格外沉重，即使姜媛和陈律一片祥和的声音都盖不住她想要呕吐的紧张感。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很想流泪。她只想沈冬予和陈景川安然地生活在北京，那里有属于两个人的家和钥匙，只要推开门他们只需要面对彼此，不用总是担心谁会反对，从而肆无忌惮的拥抱和接吻，说着我爱你等等甜蜜平常不过的话。

　　他们抛开性别，就是普通人。沈冬予没有像李慕许一样很好的清白家庭，一对爱他的父母，优秀的履历和广泛的交际朋友圈，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李慕许触手可及的东西是沈冬予十多年来刚刚得到，如获至宝，也只有那么一样宝贝。

　　李慕许还想再开口说什么，却被颜欣用力地按住了右手。

　　香烟在年末的烟火中点燃，烧着的烟丝在黑夜中如同绽放星空的绚丽彩花，又与破旧的灯光一起明明灭灭，又一瞬消失在天际。

　　沈冬予坐在窄陡的楼梯上，背靠在生硬冰冷的铁质扶手上，脚边的烟把堆的逐渐多了起来。他时不时朝走廊深处看去，恍惚间又遇见陈景川的青春背影，听见爽朗温柔的语调。

　　“冬予。”

　　冷清的楼道响起了与记忆中重叠的声音，隔着缭绕的烟雾回头看去，已然满面泪水。

　　“你在担心什么呢。”陈景川托住沈冬予的下巴，心里疼的痉挛，他想沈冬予对自己多一点信心：“不要怕好不好，我会一直在的。”

　　沈冬予沉默，扔掉香烟，主动的拉开羽绒服的拉链，拿起陈景川温凉的手掌从衣摆下方伸进，牢牢放在心口，然后虔诚深情地吻住陈景川的嘴唇，撕咬间，他想说什么，但很快被淹没。

　　热吻渐渐冷却，陈景川摩擦着他的唇角，问他刚刚想对自己说什么。

　　沈冬予垂下眼皮摇头，他从来没有说过类似的话，说了便收不回来，更不知道该如何把话包装的温暖而幸福。

　　他明明心里快要装不下了，还是不敢拿出来。

　　他也知道此时此刻有人在听，在听这些年的结局，还有一个埋在心里的疑问。

　　“你说，我想听。”陈景川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激动，哪怕强装镇定，而颤抖的语调认真地出卖了他：“你敢说吗？”

　　陈景川眼中的期待和鼓励让沈冬予褪去了长久的懦弱和惧怕，他的眼角溢出一颗又一颗的热泪，血液倒涌进心脏，鼓鼓的很胀很酸——

　　我爱你啊。沈冬予说。我爱你，陈景川。

　　“很爱。”沈冬予紧紧揪着他的衣角，模糊地视线拼命地看进陈景川的眼睛里，希望他看得更清楚清晰，他不想要失去陈景川，仿佛想要为自己争取一次不失败的机会：“爱的快要死了啊。”

　　压抑的话语倾泻在耳边，头顶顿时穿来瓷碗打碎在地面的声音，颜欣的惊呼让陈景川和沈冬予得知久久站在楼梯口的人是姜媛。

　　而陈景川淡定地扶起沈冬予，决定带沈冬予离开，即使沈冬予话很少，在生活中任性非常，总是心里装着陈景川从而不思进取其实也没有多大关系，陈景川可以继续让他安全着陆。

　　雨夹雪逐渐变成了大雪，陈景川不想和沈冬予错过新年里的第一场雪，与沈冬予从南京路走出去，沿途欣赏。

　　想走累了再打车去机场。

　　路灯昏暗的地方，他们悄悄牵一下手，好像学生时期谈恋爱那样，有人出现时沈冬予便慌忙地扯开，逗的陈景川不停地仰头大笑。

　　在笑闹中，他们走到了家后面的那条木桥断了的、几年前经过的柏油路，那里的银杏树已经光秃秃的一片，地上全是残叶。

　　“这里好像被人们忘记了。” 沈冬予环顾四周，只有寒风与飘雪。

　　陈景川搂住他的肩膀，冻的泛红的嘴唇说道：“我记得。”

　　沈冬予的唇朝他的侧脸轻轻贴了下，继续往前走。

　　那座木桥仍旧是断的状态，沈冬予想起从前在电话里陈景川答应等他从北京回来一起散步说的话，又像过去的那年一样问道：“明年还来吗？”

　　“来。” 陈景川回答。

　　说完，短暂的安静再次被来电打断。

　　是余暖。

　　余暖小心翼翼地祝他新年快乐，希望年后可以见面。沈家迎也很想他和姐姐，还向沈冬予道歉。可沈冬予望着深邃而遥远的夜空背景下的陈景川，忽然发现他谁都不责怪，但也没有到原谅的地步，只是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

　　沈冬予答应年后回去，余暖便欣喜地挂了电话。

　　雪下得大了些，沈冬予的毛衣上都是小水珠，洇湿了抱住他的陈景川。

　　他们离开那里，看到横架的天桥就走了上去，像可以延长观赏雪景的时间，站在延伸到四个不同方向的天桥上向城市中央眺望，沈冬予内心深处一片空白，由着大雪扑在脸上。

　　陈景川用大拇指抹去脸上的水珠，温柔的亲了亲，说道：“和我走了，以后北京的那间公寓就是你的家了。”

　　沈冬予还未作答，陈景川又问他怕不怕。沈冬予不会怕，他靠进陈景川的怀中也是最好说明的。

　　天桥的积雪很多，鞋子被水打湿，冰凉的脚趾头没了体热的知觉，甚至泛着麻木的痛。

　　陈景川重新贴住沈冬予的嘴唇，然后背着沈冬予缓慢地走向属于他们回家的路，看着法桐落尽，写字楼的灯熄灭，被雪吹白了头，又从无知走向心动。

　　宿命曾暗示沈冬予，陈景川并不属于他，但漫天飞舞的雪花还是落在了沈冬予的肩上，站在江边时的雨伞还是打在了沈冬予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