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佳人（上）》莫寻隐

8、第八章 秦天的来历？

　　“楼主，属下----”
　　张口欲解释，晓得又是一顿责骂，林惊羽突然一咬牙，丢了拐杖站起，连蹦带跳地冲到书桌前，他拿起窗台上的药碗，一口气灌进嘴里。
　　不知是药太苦还是太凉，只见他表情扭曲，一个劲地咬着下唇。
　　“楼主，属下喝完了。”努力挺直身体，不敢有一丝喊痛。
　　瞧着他，卓云依然冷着脸，“滚回去坐着，还没完。”
　　“是，楼主。”响亮地回答，又连蹦带跳地坐回床边。
　　叶离忍着笑，拣了张椅子坐下来，看样子卓少的训斥还要持续段时间。
　　刻薄又喜欢骂人的老大，拘谨又常常吓呆的属下，原来是非楼是如此有趣。
　　冷眼看着林惊羽，卓云慢慢开口：“我跟江风去过长垣。”
　　“恩，”林惊羽还是有些紧张。
　　“你老家是在长垣？”
　　“是，楼主。”小心地答道：“属下的来历背景，楼里都记着呢。”
　　“是吗？”冷笑一声，卓云依然盯着他，“你父亲是独子，母亲也没有姐妹，秦天是你哪门子的表弟？”
　　“不可能----”
　　闻言，林惊羽圆睁着眼睛抬头望向卓云，他的嘴巴惊成圆形，再也合不拢。
　　好一会他才跳起来叫道：“不可能，爹娘不会骗我的----”
　　他情绪激动，脸涨的通红，惦着一只腿跳来跳去，就像一只油锅里爆炒的虾子，死活翻不上灶台。
　　忙奔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再用力把他按在床上坐好，叶离轻声安抚着：“没事的，你慢慢说----”
　　“不可能----不可能----”拼命摇着头，他剧烈喘息着说道：“那年我六岁----是清明----因为生病不能跟他们回乡祭祖，就寄放在邻居家，他们第二天回来----回来----”
　　“令尊令堂回来怎么了？”也挨着他坐在床边，叶离慢慢问道。
　　“他们----”转头看着叶离，眼神既开心又痛苦：“他们带着四岁的小天说----说他是我的表弟，要我好好照顾他----”
　　从那天起，林惊羽多了个弟弟，他们一起吃一起玩，他永远把最好的东西留给秦天，父母去世后，他来到是非楼，两年前又把秦天接过来。
　　现在----
　　楼主竟说小天跟他们林家没有任何关系？
　　见林惊羽彷佛天塌地陷般的表情，卓云冷笑道：“他们要是对你以诚相待，你又怎会照顾秦天。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谎言，你也犯得着要死要活。”
　　“卓云！”望了他一眼，叶离忍不住带了几分责备。
　　“更多的谎言等你痊愈后自己去找，关于秦天的事给我仔细想，他跟骆雷到底是什么关系？”卓云冷淡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紧迫着林惊羽的神经。
　　“小天，小天——”林惊羽坐在床头喃喃自语，眼神渐渐暗下来。
　　童年的，少年的，一件件往事在脑中回放，有他在的地方，后面总跟着一只小跟屁虫：
　　哥，给我抓只蛐蛐----
　　哥，我的衣服破了----
　　哥，先生留堂的字帖你帮我写了没----
　　哥，我也想去是非楼----
　　从小小孩童到英挺少年，每一次，小天总是睁着无辜的眼睛恳求着。于是——
　　在烈日下给他抓蛐蛐----
　　怕母亲责备，把自己的衣服换给他----
　　先生留堂的一百张字帖，有五十张就是自己写的----
　　两年年前，他说想来是非楼，没犹豫半分就带他来了----
　　只知道小天是他的弟弟，唯一的弟弟，无论他做了什么，自己都要在后面担着，但是----
　　他不是----
　　“楼主，”良久，林惊羽抬起头，眼神是从没有过的平静，“不管他是谁，希望楼主找到他的时候，能让属下见他一面。”
　　“等他再骗你一次？”
　　卓云讥诮的话让林惊羽的手纠结到扭曲，但还是努力平静地说：“在郭村找到小天的时候，他很开心，每一刻都笑着，我就在远处看着，不想打断他的笑容。如果骆雷真的比我重要，我----”
　　“愚蠢。”对这个单纯到白痴的属下，卓云只给了两个字评价。
　　“作大哥的，能保护兄弟周全是最大的荣耀，其他，我没想过。”林惊羽低低的声音，淡淡的语气，却让房里的空气顿时凝结了。
　　卓云也有一位大哥，他----
　　抬头看向卓云，只见他下颌微微扬起，冷峭的脸依然绷着，视线却放在别处。
　　顺着他的视线叶离看过去----
　　雪白的墙上是一张泛黄的条幅：
　　为长心易忧，早孤意常伤。
　　出门先踌躇，入户亦彷徨。
　　----
　　后面的字迹潦草的厉害，不知是在醉后狂书还是----
　　良久，卓云移回视线，看着林惊羽语带生硬：“我跟叶姑娘要出门一趟，回来见你拐杖还在，那条腿也给我打断。”
　　“是，属下谨记楼主教诲。”林惊羽马上跳起，站的笔直行礼。
　　出门？要去哪里？
　　还没来得及问，就见卓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转身走了。
　　这是----
　　叶离忙站起来，笑着告别：“惊羽，你好好休息，我一定劝你们楼主把秦天安全健康地带回来，不就是一份卷宗嘛，没什么要紧的。”
　　“多谢姑娘。”拘谨又有些勉强地笑着，林惊羽的心却跟着一叹。
　　哪里是为了一份卷宗，楼主是因为他的玩忽职守才大动肝火的。
　　“叶姑娘，”看着她快走到门口的背影，他突然叫了一声。
　　“恩，”叶离回头，笑问：“还有事？”
　　“恩，我----我就是想问一下----”林惊羽有些踌躇，磕磕碰碰地说：“叶姑娘找到我的时候，那个----除了黑----黑衣人----就没----没别人了？”
　　“只有一个黑衣人，看到我远远就跑了。”笑着撩了下头发，叶离问：“难道还有别人？”
　　“我----我不知道。”抬手敲敲自己的额头，林惊羽有些苦恼。
　　姑娘----
　　记忆里的那句话难道是幻觉？

　　“姐姐，你看鸳鸯头顶的这条线，是要挑还是压？”
　　闺阁绣楼，红泥暖炉，袅袅的檀香从桌上的香炉里一点一点弥漫开来。
　　娇俏秀丽的丫头填火沏茶，矮矮几案两侧的金丝软榻上，一边坐了一位飞针走线的秀女。
　　左边这位，温婉端庄，轻言酥语地问道。
　　右边的女子，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看了下，淡淡笑道：“挑吧，鸳鸯的颜色，艳丽些好看。”
　　“恩，妹子听姐姐的话。”抿嘴一笑，左边的女子又低下头绣起来。
　　又是郁闷的一天啊！
　　右边的女子正是叶离，她心在哀叹，却还得保持最优雅的姿势认真安静地绣着牡丹。
　　来王总兵的府邸已经三天了----
　　那天，辞别了林惊羽，行囊也没来得及收拾就跟卓云上路了。
　　路上，他一直冷着脸，只说了句去常州，就再没开口。
　　因为是东进，自己也就忍了，卓少的喜怒无常又不是第一天见到。
　　然而到了常州，又很恰巧地遇到了故人，当然是卓云的故人。
　　那位衣着高贵略带忧伤的公子哥见了他就如见了亲人一般，根本看不到卓云的冷脸，热情地邀请他们到家里做客。
　　到了府上，她才晓得那人是常州王总兵的公子，王总兵在两天前刚刚过世了。
　　王总兵还留下一位闺阁小姐，娇弱美丽，温婉贤淑，是大家闺秀中的闺秀。
　　只是这位王小姐，似乎热情过头了，明知她的身份，还是姐姐长姐姐短的。
　　这兄妹两，真是----
　　叶离暗自在腹诽，但顶着卓家少夫人的身份，只能时刻保持端庄的形象。
　　不过，她也得感谢王小姐的热情，不然从卓少刻薄的嘴里肯定问不出什么来，王总兵原是南王的旧部，本来是普通的校尉，却在十几年前突然继承了一大笔遗产，于是平步青云，很快坐到了总兵的位置。
　　南王隐退后，王总兵对老上级依然尊敬有加，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只要去京城，势必带上一双儿女，也势必去拜访南王。
　　听了王小姐的叙述，叶离明白王家跟卓家那是亲近的很，王家兄妹跟卓云也算是一起长大的玩伴。
　　玩伴？
　　她无法想象卓云年少的模样，难道也如现在这般----恩，不好接近？
　　王总兵刚刚过世，王公子不顾父亲的丧事要紧，一路巴结卓云干什么？莫非是为了有个后台撑腰挣点面子?
　　不能怪她如此腹诽，这王家兄妹确实蹊跷的很，哥哥拖着卓云不晓得天天在干什么，妹妹又一直烦着她，亲切地让她汗颜。
　　这丧事----怎么看怎么古怪。
　　“小姐，普洱沏好了。”伴着脆生生的语调，俏丽的丫头端来两盏茶盅。
　　茶一放在几案上，丫头又立刻退回到王小姐身后。
　　放下手里的绣品，王小姐端起一盏茶温婉地笑道：“姐姐，请用茶。”
　　叶离忙放下手里的绣品接过来，“王小姐客气了。”
　　贵族的生活她始终过不惯，茶盅这么小，没两口就见底了，但也只能抿着嘴，轻轻地抿一口，然后又抬头称赞：“真是好茶。”
　　“是吗？”王小姐面露喜色，也端起来抿了一小口，品位良久才笑道：“这还是二哥夏天托人带过来的，若不是姐姐来，妹子还舍不得喝呢。”
　　二哥，恩----
　　这是王小姐对卓云私下的称谓，当着他的面都是规规矩矩地喊少公子。
　　叶离暗自冷笑，春天还没到呢，这丫头思什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