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抱琴而来

6、第 6 章

　　趁着换乘的机会，向阳把衬衫脱下，重新穿好了。
　　但走了几步路，苏邺还是忍不住了，停下来，跟向阳说：“你把衣服扣上。”

　　向阳皱眉：“没有这么冷，小叔叔，不需要扣起来吧。”

　　苏邺看了一眼他胸前那明显的沟壑，深吸了一口气：“不行，扣起来。”

　　向阳皱了皱鼻子，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这么瞧起来，倒是有了些小时候的模样了。
　　苏邺不禁松了松口气，不再那么强硬了，哄他道：“不能到感觉冷了才扣起来吧？那时候就已经寒气入体了，这边冬天本来就冷，夏天不保暖，冬天可禁不住冻的啊羊羊。”

　　羊羊觑了他一眼，嘟嘟囔囔：“小叔叔，你说话跟我妈好像。”

　　小叔叔：……
　　有被气到。

　　果然小孩子一长大就不可爱了！

　　好在这小子还算听劝，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同意了苏邺的诉求。
　　只不过，他很理所当然地凑近，仰起脖子：“小叔叔帮我扣。”

　　苏邺：……

　　见他迟迟不动，向阳还有些纳闷地低头看了他一眼。
　　满脸写着“怎么还不动？”。

　　帮他整理衣服这种事，苏邺做过无数次了。
　　但那时候向阳还是个小孩。
　　哪像现在，牛高马大的，站在这里跟座山似的。
　　他并没有喷香水，但猛地一凑近，苏邺还是闻到了一阵淡淡的，很清爽的味道，不知道是来自哪里，或许是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味道吧。
　　年轻的肉-体，热气腾腾，一下就给苏邺的脸烘得发烫了。
　　倒是让苏邺相信了这小子确实不冷了。

　　可本来也不是真的因为怕他冷，才让他穿衣服的。
　　实在是他这背心穿了比没穿还要令人无所适从，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显得比较正直。

　　……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不然又要被这小子嘀嘀咕咕了。
　　说完像他妈妈，接下来可能就要像他们教导主任了。

　　苏邺在内心不由得叹了口气，然后尽可能地，以平常心去面对。
　　伸手替他将扣子扣到了最上面那一颗——正在扣，向阳出声道：“勒。”

　　苏邺：……

　　他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自然道：“行了，走吧。”

　　反正该挡住的地方都挡住了。

　　午饭苏邺本来打算带他出去吃，结果将他带回家，他把行李一放，就走到厨房去溜达了一圈，出来就问苏邺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商超。
　　苏邺以为他是要买些日用品，便带着他出门了。

　　到了超市，向阳直奔蔬果区，然后又去买了一些鸡肉牛肉猪肉，还买了条鱼。
　　完事才想起问苏邺：“厨房我可以用吗？小叔叔。”

　　苏邺失笑：“这有什么不能用的。”
　　又朝他道：“厨具和调料什么都是齐全的，米油什么的也都有。只不过我一般不怎么在家做饭。”

　　“看出来啦，”向阳拖长音道，“厨房垃圾桶里还有你早上刚吃完的泡面桶。”
　　他盯着苏邺，语气很是不赞同：“泡面这么不健康的食物你都吃，还指责我衣服没扣不健康。小叔叔，你好双标。”

　　苏邺：……
　　早知道，早上犹豫吃什么的时候，就应该选择出门之后买个包子，而不是打着呵欠去泡泡面！

　　他被向阳说得有些尴尬，含混地唔嗯了几声，就拉着人准备去买单。
　　到了收银台，苏邺准备付款，被向阳拦下了，抢先付了。
　　他震惊道：“怎么跟我抢着付款？”

　　向阳反问他：“为什么小叔叔要付钱？是我要买的。”

　　“哪有叔叔带侄子出来买东西，要侄子付款的？”苏邺持续震惊，“何况你还是个学生！”

　　不知是哪个字惹得向阳不高兴了，他皱着眉：“那我是不是也应该把房租给你？水电暖气网费天然气要不要也平摊一下？”
　　说着好像更不高兴了，赌气道：“小叔叔小时候总是带我，是不是也要按育儿嫂的价格把这么多年寒暑假带我的钱打给你呀？”

　　苏邺失语：“……这不是一回事啊！你叫我一声叔叔，哪有叔叔让侄子花钱的？”

　　“那我不叫你叔叔了，”向阳不满道，“又不是亲的！”

　　苏邺：……
　　那么犟呢？

　　他只好叹气：“好好好，不跟你抢付款了，行吧？”
　　这才把闷闷不乐的向阳给哄回家。

　　买了一堆食材，自然就在家吃了午饭了。
　　饭菜是向阳做的，苏邺就在旁边稍微打了一下下手。

　　他平日里确实不怎么下厨房，主要是嫌做饭费时费力，而且鼓捣了半天，味道还很一般，不如直接在外面吃。
　　哈尔滨这边的本地饭馆，味道都不错，而且量大管饱。
　　有时候懒得出门了，直接点外卖，也方便。
　　整个厨房用得最勤快的，就数烧水壶和微波炉。双开门大冰箱里装的全是水果饮料冰淇淋，为了省事而安装的洗碗机，因为不怎么在家吃饭，所以只能拿来洗杯子——但杯子本身拿水冲一下就行了，扔进洗碗机里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刚买房那会儿，苏邺本来是寻思着以后就自己多下厨做饭的——他很固执地认为这样比较有生活气息。
　　但坚持了没两天，花大价钱买的一大堆厨具就被打入冷宫了。
　　从“这样比较有生活气息”，到“没有生活气息也挺好的”，只需要经历一两次厨艺尝试失败。

　　他瞧着向阳熟练地颠锅颠勺，给鱼开花刀又快又漂亮，寻思这回倒真有生活气息了。

　　见面前他可从来没想过，向阳竟然还是个厨艺高手。
　　——当然，没想到的不止这一点。
　　哪哪儿都陌生，陌生又新奇。
　　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淡淡欣慰，又不禁产生确实太久没见面，已经生疏了的恍惚感。
　　幸而向阳的种种理直气壮，根本不符合不太熟悉的邻居的亲密程度的举动，冲淡了这种生疏的距离感。
　　搞得他更多地是好气又好笑，想说你小子怎么长大之后这么讨嫌。

　　当然，并不是真的嫌。

　　之前忽然接到妈妈的电话，说羊羊还记得吧？他考到哈工大了，准备来哈尔滨读书，你向哥哥说要给他在这边租房子，羊羊从来没住过宿舍的，怕住不习惯，跟舍友产生矛盾。
　　然后问他要不然让羊羊过来跟你一块儿住呗，反正你那儿离哈工大也近。
　　他一瞬间就想起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

　　他带着小小的羊羊放鞭炮，堆雪人，牵着他去湖边玩，在树下乘凉，在家里吹着风扇吃西瓜。
　　静谧的午后，只听见窗外的蝉鸣，老式风扇转头的时候嗡嗡响，夕阳透过窗棂落入屋内，洒在沙发茶几上。
　　他坐在地毯上写作业，羊羊就趴在他腿上睡觉，汗打湿了他额前的碎发，粉嘟嘟的脸被压得变形，还哼哼唧唧说着梦话，喊“小叔叔。”

　　关于他自己一去不复回的童年时光。
　　那一个个深埋在记忆里的，安静祥和，冒着西瓜味、汽水味、奶油味、橙子味、鞭炮硝烟味的白天与夜晚。

　　这让他产生怀念，又迫不及待想要再见见那时候的小孩了。
　　于是满口同意，开始满心期待羊羊的到来。

　　但慢慢冷静下来，他又开始犹豫，开始不安。

　　时间实在是过去太久了。

　　他听到向阳考到哈尔滨的第一反应，是“什么？！羊羊？！他不是还在读小学吗？怎么就考到哈工大了？”，然后被妈妈提醒了一下，才渐渐反应过来，哦对，羊羊只比我小九岁，那他现在应该是十八岁了，确实是高考的年纪了。

　　又不自禁开始回想，我十八岁的时候……
　　然后一些令人不适的回忆涌上心头，顿时让他开始膈应。

　　从这些略有点令人膈应的回忆中，寻找出那段时光中的羊羊，时隔多年才恍然意识到，好像那时候羊羊就开始有点避着他了。

　　他并不能把这种行为归结于什么，但心底隐隐有些不安。
　　胡思乱想间，想到了那个冬天。

　　那个精神状态很糟糕的他，和在雪中坚定拉着他，跟他说“我好想你呀”的羊羊。
　　他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上的刺青，又渐渐平静下来。

　　羊羊应该不会的。

　　他觉得再见面可能会有尴尬，会有陌生，会有不适应，但应该不会有恶意。
　　他认为还是可以期待一下见面的。

　　只不过需要好好考虑一下怎么让羊羊有宾至如归的感觉，能放得开一些，不那么拘束。

　　结果现在……
　　苏邺摸了摸鼻子。
　　看起来向阳适应得比他好多了，尴尬陌生不适应的反而是他。

　　向阳喊他的时候，苏邺目光还没能从他被围裙勒紧的腰背处收回来。

　　向阳回到家就把外边的短袖衬衫脱了，本来还顺手就要脱掉背心的，被惊恐的苏邺阻止了，问他在干嘛。
　　他很理所当然回答，说要做饭，怕把衣服弄脏，所以脱掉。

　　苏邺：？
　　他不解道：“……你平时做饭都脱光的？”
　　这场面是不是还是过分点了？

　　得到回答，说什么脱光啊，只脱上衣而已呀。

　　“……油溅到上身也不好吧？”苏邺心情复杂道。
　　向阳却看起来似乎比他更不解：“我会穿围裙的啊，小叔叔，怎么会溅到身上。”

　　苏邺：……
　　他发现他跟这小孩真的说不通道理，往往被堵得哑口无言，不知说什么好。
　　于是干脆直接：“不准脱！”
　　顿了顿，又强行找了个理由：“围裙又不干净，怎么能直接穿身上？”

　　向阳沉默看了他几秒，忽然发问：“……干净的就可以？”
　　不待苏邺回答，又立马把已经拉到了胸口的背心重新拉了下来，伸手将围裙拿过，套在了身上，并懒洋洋道：“好啦小叔叔，听你的就是了。”

　　说完就将围裙紧紧系在了背后。
　　系得很紧，把腰勒得看起来很细很结实。
　　苏邺眼神不自觉被吸引过去，开始在心里疑惑，不勒吗？
　　——然后就出神想起其他的事去了。

　　直到向阳又喊了他两声，苏邺才回过神。

　　“小叔叔，你在看什么？”向阳一脸疑惑看他。

　　苏邺：……
　　天地良心，他只是在发呆，发呆的时候眼睛无意识锁定了某一个位置而已。
　　只不过锁定的位置比较尴尬，搞得他也很尴尬了。

　　他咳了一声，急忙把目光收回，若无其事道：“没看什么啊。你刚刚问我什么？”

　　好在向阳并不是在兴师问罪，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的样子。
　　见他回神，又继续问他：“我说，我住在这里的话，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有的话你跟我说一下，免得我做错了。”

　　苏邺只担心他不自在，哪里还会提什么要求呢？
　　他心目中、印象里的向阳，乖巧可爱得一塌糊涂，做的最出格的事也不过就是偷偷躲在被窝里看漫画，还被他抓包了。
　　于是连忙一脸怜爱地表示：“没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你就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放开点，别拘束。”

　　——然后当天他就被自己这句话狠狠打脸了。

　　向阳是放开了，但他放得实在太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