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魂不散》鱼七

4、第四章

　　变数之所以称为变数，正是因为它来的猝不及防，到的毫无征兆。

　　黎落根本来不及反应甚至是无从反应，所以等她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了起来。

　　“上君小心！”

　　不远处的惊呼如排山倒海般响来，也不知岑涔做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才以至于让这些老成持重的仙修乱成热锅上的蚂蚁，荒唐可笑的模样让黎落看的忍俊不禁险些笑出声来。

　　她当真是许久未有见过这般混乱的场面了，要是此时还能见些血那就更有意思了。

　　黎落被关了一万年许久没有见过热闹，只可惜这场热闹来的不是时候，让她不能看个尽兴。

　　“雁岐。”

　　黎落没有特意去找雁岐，不过是低喃了一声他的名字，这位被甩到十万八千里的小魔君就迅速飞了回来。

　　“晚辈在此！”

　　雁岐呲牙裂嘴地揉着腰，眼睛发光的感叹道：“祖宗英姿飒爽，一个挥袖就让晚辈见到了九重天顶，晚辈还是第一次在云海中疾驰，不知祖宗可否再甩一次？！”

　　小魔君玩性未消，满心记挂的都是在云海中的新奇，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乱成一团的人群。

　　“胡闹！”

　　黎落本还对他有些过意不去，见他主次不分忍不住的想斥责几句，只可惜还等不到她开口就已经有人先一步教训起来。

　　“哪里来的魔道小妖！”

　　雁岐收到召唤便即刻回来，因是过于匆忙又或是在云海里浪的过于忘我，故而回来的时候没有掩下声息，让谷中的仙修察觉到了魔息。

　　而他身为魔族魔君即便是因为年岁小时常被族人称作小魔君打趣，但他从小就被当做魔君教养能力又岂容他人看轻，这一声小妖当真是喊到了他的逆鳞。

　　雁氏一族生性好战，若非手段狠戾岂能在群狼环伺的魔域里掌握生杀大权。

　　别看雁岐在黎落面前怯生生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可人家好歹当朝魔君，饶是年纪轻资历浅那也是统领一方的霸主。

　　“放肆！尔等蝼蚁胆敢妄议本座！”

　　令人熟悉的口吻让黎落听得脑袋直疼，没想到这位涉世未深的小魔君道行不见得有雁铮的真传，性子急容不得一丝挑衅的暴脾气倒是学了个入木三分。

　　黎落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眼看着雁岐要与他们打将起来，她心里头竟没有丝毫要管的意思。

　　她只管着自己的目的，放眼穿过人群直直锁定那道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满是探究的目光来回扫视，却一点也看不出任何有与九霄相似的样子。

　　黑色的魔息开始弥漫，碧玺一般的晴空在魔息的沾染下瞬间变得乌云密布。

　　来自魔君的怒火，即便是源于羽翼未丰的小魔君也容不得半点小觑。

　　雁岐的突然发难虽是始料不及，但黎落却十分乐意见得，毕竟他少的就是经验此番不正是可以让他历练一番？

　　所以她扯开巨幕将这处山谷作为舞台送给雁岐，屏蔽周遭的幻境就当是长辈送给晚辈的见面礼。

　　他可以在此肆意妄为，而她也可借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幻境早在雁岐暴露魔息之前就已悄然落下，黎落从不会让自己陷入被动，就算她失了先机也可从无数的办法里抓到有利的那一个。

　　不见踪影的魅魔她没空去找，与雁岐剑拔弩张的仙修老道她也视若无睹。

　　眼下，她只能看到人群中那道纤弱单薄的身影，那道一直背对着却又让她感受到视线的身影。

　　似有若无的视线着实诡异，让黎落隐了身形却又时刻觉得自己正赤裸裸的暴露在他人的注视之下。

　　山谷中竹影婆娑，缭绕的云雾竹林之间不断的涌动，满天的黑云裹挟着绯色的薄霞就像是末日的黄昏。

　　“小郎君你弄疼我了。”

　　岑涔先是被甩的晕头转向不知今夕何夕，后是被擒住命运的后颈动弹不得，现在拿捏住它的手正在不断用力，像是随时就要将它的脖子掐断。

　　呜的一声，岑涔忍不住的发出悲苦的呜咽，它祈求以此能得到一线生机。

　　谁知这小郎君根本不会怜香惜玉，在听到它的声音之后手上的力气变大了不说，是连周遭的空气都变得瞬间冷凝。

　　老祖宗！救命啊！为什么有人能对魅魔的魅术视若无睹哇！

　　岑涔小脸惨白，樱桃似的红唇大张着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兴许是老天垂怜，就当它嘴里的气息多出少进，眼前的场景在变成道道幻影之时，一道强劲的魔息直冲背后而来。

　　浩荡的魔息瞬间笼罩在他们上空，乱风席卷将周围的竹林吹的枝摇叶落，细长的竹叶如剑雨般坠下，清润的空气逐渐被一股刺鼻的铁锈味所替代。

　　乌云蔽日，满是灵霞仙气的山谷瞬间变得黯淡无光。

　　“究竟是哪里来的魔修怎会这般厉害！”

　　长眉老道被逼的应接不暇，身旁的同修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温热的血液不断地溅射在他洁白的道袍上，不过一会儿就让他看起来像个湿透了的血人。

　　“传信符根本传不出去！此处怕是被设下法阵，阵法中的禁锢将我们与外界彻底隔离了起来！”

　　“怎么可能！”

　　长眉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面目仓惶显然没有料到他们竟落到如此地步。

　　“骊东是为仙都界内设有护城法阵魔修根本无法在城内施术，怎偏他是意外？难不成他不是魔修？！”

　　“不可能！他不是魔修这漫天的魔息又是什么？！”

　　之前泱泱的一群仙修，如今就剩下了四五个道法精深的老道，他们以背抵背围做一团，趁着反击的空挡互相交流。

　　“对了！上君呢？！我们不是魔修的对手，有上君相助我们必定能找到转机！”

　　“不可！这样会折损上君的根基！”

　　“根基根基！他都已经破了竹林秘境就算折损一些修为又有何妨？难不成为了他的这点根基就要让我们命丧于此吗！”

　　一位断了手的老道看着遍地的残肢唯恐下一个就轮到自己，口不择言道：“说的好听是上君，说的难听不过是个续命符罢了！”

　　“闭嘴！”

　　不过三言两语，仅剩的几人就因各异的想法有了离心的趋势，但最终还是为了活命不得不团结在一起，即便是骂骂咧咧相互嫌弃。

　　有趣。

　　黎落冷眼看着热闹不过一会儿又觉他们聒噪，她朝远处的雁岐递了个眼神，似是在问他还在等些什么。

　　雁岐接到眼神瞬间变得兴奋起来，有了应允他开始像只脱缰的野马，伸手招来孽火急不可耐的甩向围做一团的老道身上。

　　他正愁着没地方施展自己刚练成的功法，现在有了施展拳脚的机会那自然要在老祖宗面前展示一番何为痛打落水狗！

　　小魔君神采飞扬的施展着孽火，暗黑色的火光在这处山谷炸出一个接一个的巨坑，孽火伸着黑色的火舌吞噬着青翠欲滴的竹林，火光蔓延此地已然将山谷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上君！上君救命啊！”

　　“这他娘的是魔修？！根本就是魔修的祖宗吧！”

　　“废什么话！那个续命符要管早就管了！他分明就是要我们死！好啊！我且看看待我们死了之后他还能不能活！”

　　断臂老道气急败坏，丝毫没有先前的儒雅之姿，面目狰狞的像是要扑到亓钺面前将他咬死一般。

　　死到临头还有这么多的废话？

　　黎落轻蔑不屑的嗤了一声，她漫步踏过燃着地火的草地，挥手散去向她飘来的黑烟，一步步的走向此间山谷所剩的唯一竹林，靠近竹林中那道一直背对着她的身影。

　　“你想要他们死吗？”

　　蛊惑般的话语此刻就贴在亓钺耳边，凝冷的声线让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翻涌出一道复杂的情绪。

　　上扬的凤眸往旁一斜，漆黑深幽的眸底是接近于无的冷意。

　　“死？”

　　亓钺定睛瞧着那张妖异张扬的脸，如夜的黑眸微微一转，忽而望向远处燃烧着的孽火，笑道：“我要他们生不如死。”

　　话语中的恶意让黎落颇感意外，她抬眼审视，目光犀利的与那双犹如死水毫无活力的眼睛相互对视。

　　奇怪。

　　明明该是最为意气风发的年纪，却丝毫没有少年人该有的朝气蓬勃，即便是有轻灵之息傍身也掩压不住他满身的蹉跎。

　　怎会有人面如少年却神透老态？

　　饶是黎落与九霄有着仇怨却也不由为之咂舌，她显然没有料到当初那般不可一世的九霄神君转世之后竟没有了往昔那般高洁的模样。

　　曾几何时她也曾想过恶意会出现在心怀大义的九霄身上，可当她亲眼见到却又不得不承认那快要溢出眼底的恶意与他很是违和。

　　火光下，是因年少还未张开的缘故，只能让黎落依稀辨别出几分与九霄相似的眉目，那番苍白的脸色不知是不是因为刚破了竹林秘境，所以透着一股亏空的病态。

　　想他在几刻前还被仙修们围着吹捧崇拜，难不成他就是以这副尊容来面对他们？

　　黎落微是一怔没有料到亓钺会落到如此境地，茶馆里的那些人不都说他受福泽庇护，是受世人拥戴视为吉祥福星吗？！

　　可如今见着了本尊，且先不提福泽就单论那个福星，以他满是沧桑的模样怎么瞧都像是个丧门星才对。

　　堂堂一位上君究竟是遭遇了什么，才以至于浑身透着一股苍凉，让他脸上带笑却又显得那么的无悲无喜，若非眼底还有神光怕是会让人将他视为一个失了魂偶人。

　　“祖、祖、祖宗……”

　　娇弱断断续续的从下方传来，岑涔竭力仰头求救般的看向那道修长的身影，几经眨眼呼唤终于拉回了黎落的注意力。

　　黎落垂眸扫了眼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指轻扫招来一道魔息轻巧地松下他捏在岑涔脖颈上的手劲，沉默片刻，神色古怪道：“就如它一般生不如死么？”

　　“它算什么东西！”

　　扫在手背上的魔息让亓钺的手心一烫，他猛然松开手将魅魔甩了出去，随后本着一张小脸故作镇定的哼了一声。

　　“既不是东西，为何又要放过它？”

　　黎落满眼戏谑的笑了一声，若按以往指不定还要出言讥讽几句，可当她看到那双沉黑的眼睛闪过一丝怯懦，铁一般的心肠竟莫名其妙的有了种奇异的滋味。

　　“祖、祖宗！”

　　倒在一旁喘气的岑涔还没有感受到劫后余生，就立马又被黎落的话给吓了个半死。

　　它蹭的化出原型躲到孽火当中，慌里慌张的还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了几口，待它被孽火包裹感受到了久违的归属这才怯怯抬头，可怜兮兮地望向那道满身肃杀的黑影。

　　万丈魔息之中孽火纷飞不止，缭乱火星被碎屑的尘回压下，忽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划破尘嚣的破空声瞬间打破了此刻的平静。

　　轰然而至的声响携来数道巨风，狂风咆哮卷起黑灰色的尘土骤然将暗色的火星复燃起来。

　　不同于雁岐暗黑色的孽火，此时大有燎原之势的火光正张扬吐着紫红色的火舌。

　　“啊！——”

　　凄厉嘶哑的尖叫源源不断的从远处传来，灭顶般的威压让躲到孽火受魔息保护的岑涔都遭受不住的浑身打颤。

　　它犹如一只惊弓之鸟的蜷缩着几近透明的身体，仓惶的看着黎落那双幽如深海的眼睛崩裂出一道癫狂般的笑意。

　　“在怕什么？”

　　同岑涔一样，亓钺现在被眼前人影的气场震慑，暴涨开来的魔息让他动弹不得只能任由那双冰凉的手在他身上肆意妄为。

　　黎落如视珍宝般地抚摸着那张苍白的脸颊，那双惧意而惶恐的眼睛让她很是兴奋。

　　摧毁他！摧毁他！

　　这根本就是一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放在以往你哪能在九霄神君身上看到脆弱与怯懦？

　　曾经的白璧无瑕，如今的破绽百出！

　　黎落啊黎落！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摧毁他！摧毁他！！

　　蛊惑人心的引诱无时无刻的出现在黎落的脑海里，心中无比强盛的欲念让她浑身变得血脉膨胀，紧绷的双手不自觉的拢住那纤细的脖子，只要她微微用力那张如玉洁白的脸颊便会染上一层红粉，若是眼角有水光滑落还能让这张脸看起来像一朵沾染了朝霞的玉兰。

　　看啊！看啊！！

　　本该是一尘不染品行高洁的年少上君，不知从何时起竟被杂念沾染不再是纯净无暇。

　　黎落垂眸掩下抑制不住的笑意，她压抑着心底排山倒海般的欲念，悄声感叹：九霄啊九霄，你好像已经有了我想加之在你身上的东西。

　　想不到堂堂神君竟也会因一些微不足道的愤恨而产生执念，不过更可笑的是原该要落井下石的从恶人如今却要做些将他救出牢笼的善事。

　　遇上我也不知该说你运气差还是运气好，总之托你的福此番我定能玩个尽兴！

　　现在，就让我教你何为魔道！

　　什么叫做心魔不断！什么叫做孽火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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