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生烟》柔只坤灵

2、将离草之二 妖女宋雪玉和诅咒，以及我的驸马……

　　宋雪玉，我祖上这位奇女子为建大虞朝立了不世之功，然而一辈子都活在“妖女”的骂名中。
　　最后，她孤身一人死于清凉庵内。
　　这是一个尼姑庵，是前魏京城收留无子苦命女人的一个庵堂。前魏京中有一句骂人的话，就是“送尔清凉去”。
　　宋雪玉无子，大虞开国皇帝宋祥胤在送她入宫之前怕她有了孩子会心软动摇，早给她服用了断子之药物。
　　为了不让无子成为宋雪玉的软肋，宋祥胤设计让魏僖宗涉险，而宋雪玉上演美女救君王的戏码。最后宋雪玉的不能生子，变成了为救僖宗而身体难以有孕。
　　宋雪玉难有孕以后的事，被记录在史书中轰轰烈烈。
　　前魏，即便是出身贵家的嫡妻，若无子，虽然可将妾室之子认作己子，但是也需要以黑灰涂面，再由所认之子以面巾擦净，这个叫做“除晦”。
　　而史书上写，为酬宋雪玉救命之恩，魏僖宗将所有生了男婴的妃嫔都杀了，把孩子都抱给了宋雪玉。朝堂上下轩然大波，而魏僖宗充耳不闻。
　　□□宋祥胤羽翼丰满成功逼宫的那一天，让宫里的暗桩把宋雪玉宫中皇子杀了个精光。
　　当然，这件事史书里写作，魏僖宗苛待宫人，由此宫人趁乱谋取皇子性命。
　　有人说，宋雪玉是一身鲜血走出皇宫的，魏僖宗临死前呼唤着她的名字，而她却在协助宫中暗桩屠杀皇子。
　　还有人说，魏宫中有一极低位份的嫔妃，她无钱请巫人，故而生下一女，没人在意，魏僖宗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个孩子。宫城攻破之时，该低级嫔妃抱着女儿从宫墙最高处一跃而下，嘴里还诅咒着：
　　宋家女，为祸殃。其生女，必有殇。
　　魏朝遗老遗少们说，这也不算什么恶毒诅咒，反正生了女孩不是也会被“借柴”嘛。
　　可是大虞朝不一样。□□宋祥胤的班底是他那一批出过海的兄弟，这些兄弟不少和他一样娶了异国女子，不但得到了金钱的支持，还获得了产于异国的造武器上好的合金原料。
　　这些异国女子善经商，她们投资的最大买卖就是让他们的男人创造一个新朝代。
　　所以大虞朝开国的贵妇们，都是绝对不肯把自己“贱卖”的类型。
　　她们的女儿也都是用心被打造出来的，兼具商品和生意人两种属性。一方面要成为男人眼中的珍宝，一方面要让男人进入权力世界搏杀。
　　当初跟□□宋祥胤造反的青年们，每人家里都有一个姿容艳丽且慧语暖心的异国女儿，她们妖娆又妩媚的样子让唯唯诺诺的魏朝女子艳羡而嫉妒，却又无可奈何。
　　大虞建立以后，异国夫人们纷纷办起了毓秀阁或钟灵堂之类的教习女子的机构。
　　开始只有寥寥数人参加，前魏遗老们骂去这种地方的女子为“烂柴火”。然而，等到部分受教习的女子嫁入新贵之家或者进宫为妃之后，风向开始突然改变。
　　大虞朝的女儿们，对于家族来说，变得有用了。
　　公主自然也是很有用的，可是，能好好活着的公主，没了。
　　我刚出生的时候，阖宫都用一种忧愁的眼光看着我，父皇则选择了避而不见。
　　想想也是，知道这个孩子注定会死，有的人会选择狠狠心，干脆一开始就不爱她。
　　听人说，母后抱着我，喃喃自语，就当是养小猫小狗吧，养好了也不过活十年八年的，每天让她开心吃开心睡就好了。
　　父皇不见我，但是把宫里最好的东西都给我，哥哥弟弟们有了好玩意也都给我送来。我不知道这份宠爱里面，包不包含同情的成分。
　　后来，等我过了十岁仍然活蹦乱跳地在御花园疯玩时，终于有一天，父皇把我抱在怀里，认真看着我说，等你过了十五岁生日，给你选个好驸马。
　　当时无人在意这句话，毕竟说不定哪一天我就翘辫子了。
　　可是，自从我没心没肺地，真的活过了十五岁生日，宫外和我年龄相仿的世家新贵之男子，就忽然纷纷订了亲、完了婚。
　　我理解，就像女人不想当寡妇一样，男人也不太想当鳏夫。
　　我的伴读孟悠悠告诉我，她的弟弟听别人说，公主曾言愿与悠悠做姐妹，其实意思就是想跟孟悠悠当妯娌。
　　大惊之下，匆忙成婚。洞房花烛夜，盖头一掀，无盐也。
　　孟悠悠说，当时她弟不顾颜面，跑到庭院望天大哭，连连跺脚，嘴中还喊着——
　　“公主害人，何不早死！！！”
　　随后，被孟相一个大耳刮子乎得眼冒金星，不辨东西南北。关入祠堂，三天不给饭只给水。
　　我听得是捧腹大笑，笑不可支，笑出眼泪。
　　孟悠悠叹气说：“心大至极，不愧永乐。”
　　永乐是我的封号，父皇和母后的想法都一样，希望我快活一天是一天，估计希望我死的时候都能笑着离去吧。
　　我对孟悠悠说，她那弟弟无甚品貌，还特别爱逛不如为娼楼，娶无盐都是辱没无盐了。
　　不如为娼楼是有名的青楼，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在前魏就很有名。
　　原来不叫这么嚣张至极的名字，好像也就是什么“春花楼”或“如月楼”之类。
　　魏朝花柳行业很兴盛，兴盛到虞朝开国初期有人评价，大虞朝纵有千般好，就是这秦楼楚馆跟魏朝比差点儿意思。
　　魏朝男子对家中妻妾管教极严苛，但是却异常舍得在花街柳巷大把撒钱。
　　那时的青楼也是真开放，天暖时每月举行一场朦胧夜会，也就是各个楼的当家花魁穿着轻绡做成的衣服，月圆之夜在各自楼前起舞，那真是若隐若现，诱人至极。
　　富豪竞相出价，最高者可入暖香窝三天。每个楼都有暖香窝，也都有各自的名堂，里头各种新鲜玩意，由花魁们轮流陪着，想来什么花样，有什么花样。
　　魏朝男人挖苦人有一句话，就是“你有能耐，进暖香窝啊”。可见，暖香窝的魅力有多大。
　　魏朝有令，皇族及宗室子弟、一切有职官员、学宫弟子，不许入暖香窝，凡发现者仗责二十，下狱百日，有官职者降品或夺官，学宫弟子五年内不许科考。
　　然而，形同虚设。除了皇帝确实遵守了这个法令，一辈子进不了暖香窝，别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