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武》雨锡木

2、碧山岛行动

　　珊瑚赭西郊，临海的棚屋内，悠扬的爵士乐，音乐啤酒，海鲜烧烤，正是一场热闹的庆功party。

　　“阿深，过来喝酒呀！”高挑貌美的女子招招手，将靠着围栏正盯着不远处海面发呆的白净男子叫了过来。

　　这人一张娃娃脸，面色极为白皙，一双圆圆的鹿眼在此时看起来倒是真的带了些孩子的童稚气息，正是昨夜那个娃娃脸警官。
　　他的四肢修长，个子不算高，一米七二左右，而这也正是常年被自己损友揪着嘲笑的点。

　　“来啦！冬冬姐！”男子捋了捋头发，跳起身跑进屋内。

　　闷热刚被一杯冰可乐压下去，手机的嗡鸣声突然响起。
　　男子接起手机，查看来电信息的同时再次走到围栏边，抬起头，就看到了一辆night train 停在楼下，旁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老友，正握着手机同自己挥手。

　　邱风深挑了挑眉，随手顺了两罐啤酒，从楼梯直接翻了下去。
　　一边走向安黎，一边将啤酒扔过去道：“过来找我喝酒呀？”

　　“算是吧，有案子想请教你。”安黎说着，伸手接住来人抛过来的啤酒，顺势拉开拉环，凉爽的啤酒入喉，沁人心脾。

　　“安大警长糊涂了，我三年前就离开警队了，什么案子不案子，请教不请教的，和我没关系了。” 邱风深说着，将易拉罐举了举朝他示意，也喝了一口。

　　“...”
　　安黎有些抱歉的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啤酒，道：“那,就当我来看看你…”

　　邱风深一向吃软不吃硬，看到对方落寞的样子，顿觉有些不忍心，无奈地叹了口气，他道：“我怀疑你就是吃准我看不得你这个样子，说吧，什么事，好歹也算你师兄，给你点拨点拨。”

　　安黎的眼神一亮，抬起头来问道：“阿深你知不知道，有哪些人会冒充公职人员呢？”

　　邱风深握着罐头的小指微微收紧，答道：“豁，这么勇，那胆子可不小呀，怎么？你有案子与这个相关？”

　　“昨天晚上，珊瑚赭一家酒吧发生火灾，一个社团高级成员被烧死在里面。”
　　安黎眸光微闪，盯着邱风深远眺的侧脸，状似不经意道。

　　“哦，喝大了睡在里面，没能跑出来呗。”
　　邱风深说着耸耸肩，瞥了一眼注视着自己的警探。

　　“可是法医鉴定，发现死者身前受到殴打，而且眼睛被戳瞎，有目击者称看到有警察当晚对死者进行问话。”

　　邱风深歪歪头：“有警察问话，是你们的人行动？”

　　安黎摇头：“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凌晨十二点进行抓捕，但是我们的人过去的时候，已经遇上了消防署的同僚。”

　　“还挺复杂的样子，不过我已经退出警队很久了，这件事也帮不上什么忙。小伙子，好好干吧！”
　　邱风深仰头将啤酒喝完，拍了拍对方肩膀，就要走回房间，“有兴趣就进来坐坐呀，都是以前的旧同僚。”

　　“阿深！”安黎突然开口叫住对方，上前跑了几步拉近两人的距离，看着对方的脸，他握着啤酒罐的手紧了紧，“已经三年了，你还会回警队么？”

　　邱风深握着易拉罐的手猛地收紧，金属压缩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呵呵，警队…”

　　邱风深说着，将易拉罐随意一扔，抬脚踩下，接着道：“我不会回去，也回不去了。”

　　“昨天酒吧那件事，跟你们有没有关系？”安黎有些疲惫的声音再次响起。

　　心里某处有重重被击中，邱风深深呼吸一口气，转过脸，挑眉笑道：“阿sir啊,说句我以前最讨厌听的话，有证据就抓我喽。没证据，就没办法喽，看来你不是来叙旧的，那就不请你进屋坐了！”

　　安黎似乎被激怒，突然飞奔过来，邱风深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高自己一头的人紧紧抱住，双手被扣住，肩膀完全被对方健硕的胸肌禁锢，无法反抗。

　　“我……就是来看看你……”

　　刚才颇有气势的警长，此时突然好像一大只认错的金毛，硬挤在主人怀里认错。

　　邱风深想要拍拍对方，奈何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只好扬起头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的无奈：“人不是我了结的，我们把他制服后，直接交给了他们的人，这个你也不用问了，客户隐私这一块我们很负责的。”

　　听到这话，邱风深明显感受到安黎全身都放松下来。

　　“至于回警队，你不用再在这个问题上浪费时间了，没可能的。”
　　邱风深觉得对方此时就好像摆动着无形的大尾巴，抱着自己撒欢。只是撒娇太过，就是得意忘形了。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的判断太过武断么？”
　　安黎小心翼翼的再次发问。

　　“你的恩师，一手提拔你，你信任他我没得说，但是提拔的对立面就是打压，二者对他来说，没差，你好自为之。”
　　邱风深摇摇头，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佻地笑了笑。

　　“我们十几个兄弟的命，被那些所谓的高层动动嘴皮子，默哀几分钟；挥挥手指，写份报告，就掩盖掉了，就好像不存在一样…”
　　邱风深望着远处的海浪，声音堙灭在海风中。

　　安黎不是不理解邱风深对于警队内部的怀疑与仇视，他也同样相信警队内部出了问题，只是邱风深的判断，已经因为个人的愤恨而失真，所以他无法认可邱风深最后的结论。

　　“好了，没有结果的谈话，就不要弄得大家不开心了，进去喝一杯么？”
　　邱风深双手一撑，拉开了与安黎的距离，再次发出邀请。

　　安黎摇摇头，看着不远处独树一帜的热闹棚屋，还是拒绝了：“警局还有事，先走了。”

　　安黎说着，人却没动弹，两人的距离太近，邱风深感觉此时的太阳似乎太暖了…

　　“哟，谈判？”容貌昳丽的男子穿着得体的衬衣走来，笑呵呵的打断了两人沉默的僵持。

　　“白芝！”
　　“叶师兄。”
　　两人同时向着高挑的男子打招呼，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子，一双带着漂亮弧度的眸子带着笑意，微微点头，算作回答。

　　“怎么？喝醉了来醒酒？”叶白芝笑盈盈地看向安黎。

　　“那个，没什么，是我，来看看你们…”

　　“哦，来看大家呀？”叶白芝故意夸张的点点头，依旧笑着看对方。

　　“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下次请大家吃东西…”

　　看着对方堪称“落荒而逃”的样子，邱风深抢过对方手里玻璃杯里的威士忌，一口灌下，又将杯子扔到了对方手里。

　　“谢啦，又帮我解围。”

　　叶白芝确定杯子里一滴都没有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岔开让对方不高兴的话题：“这傻小子，一个月能来这四五趟，干脆收点住宿费，让他住这里得了。”

　　邱风深不再理会，转身挥挥手，走回棚屋。

　　.

　　深夜，邱风深望着天花板失眠——

　　“你还会再回警队吗？”

　　安黎这句话似乎还回响在耳边，思绪不受控制地再次回到三年前那场行动当中，他有些记不清那晚的夜空，究竟是繁星漫天，还是漆黑无星。

　　有专家称大脑为了保护自身，会刻意扭曲美化一些人类最不愿面对的记忆。
　　邱风深把脑袋半边塞进枕头，扯了扯嘴角，看来这些尸位素餐的专家，也不全是饭桶呀…
　　朦胧昏沉中，那些他真正不愿面对的记忆，如潮水般倏忽涌来，将他拖进绝望的旋涡。

　　*

　　三年前，风海洲。
　　那是一场珊瑚赭与碧山岛警署策划的联合行动，即针对碧山岛上有着碧山“城寨”之称的集中居民区进行的扫黑活动。

　　天气清朗，海风舒畅。
　　坐在快艇上的邱风深摆弄着防弹服的带子，打趣第一次参加这种大型扫黑活动的安黎：“愣头青，害怕么？”

　　安黎面容严肃，但是对上邱风深的笑脸，眉眼还是柔和下来，摇摇头道：“不害怕。”

　　“害怕也没事呀，师兄不会笑话你的！这种扫黑的活动，在现在这样的太平岁月，也确实少见，我听不少前辈讲，有些运气好的，一直到退休都没参加过呢！”

　　安黎有些好奇道：“那师兄有参加过了？”

　　话音刚落，就被邱风深敲了一下脑袋，“是不是傻，你师兄现在可是飞虎队的成员，专门来支援你们的懂不懂？这种场面，小意思，知不知道我为了进飞虎队，皮都掉了一层，这种场面，切，小意思。”

　　安黎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噤声的手势打断，无线电里传出模糊的惨叫让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快跑！”

　　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只见得不远处岛屿有灼亮的白光闪过，一枚迫击炮精准的击向他们所乘的快艇上，驾驶员咬牙几乎将半个艇中的人甩进海里才堪堪划过一个弧线躲过。

　　然而后面的小艇几乎就成了活靶子，瞬间湮灭在火光之中。

　　无论时隔多久，邱风深总能从噩梦中听到那些人烈火灼身时发出的惨叫。

　　“受到攻击，注意隐蔽！所有人，入水！各自潜伏登岛！”来自领队的声音响起，幸存的队员纷纷有序落水，慢慢潜行向碧山岛。

　　海水的冰凉远比想象中刺骨，安黎觉得下半身带着微微的刺痛，停顿下来，扭动了几下脚踝，就看到了邱风深转身望向自己，“干什么呢？快点！”

　　“嗯。”

　　四艘小艇，每艇十人，在迫击炮的攻击之下，折损一半，最后只有十八人顺利登岛。
　　事后邱风深回想的时候，总是愤恨自己的大意，从一开始小艇被迫击炮击中，自己就应该意识到行动出了问题…

　　众人靠在一块巨大礁石后清点装备，邱深对着紧跟自己的安黎道：“飞虎队的人算上我还有八个，问题不大，如果后面真的还有突发情况，你这个愣头青不要冲动，能跑就跑，听见没有？”

　　“我也是个警察！怎么能跑呢？”
　　“是不是没脑子？要是我们都弄不过，差你一个找死么？先办法联系总部，说明情况不是更有意义么？”

　　“阿深？听到没有，报告位置？”无线电中传来飞虎队队长段朗的声音。
　　“距目标建筑五公里左右，西南角四十五度。”
　　“好，注意安全，狙击手已就位，十分钟后强行突破。”

　　惊心动魄的等待，漫长又短暂，奇异的十分钟，时间到，安黎立即跟着邱风深冲向岛上那幢被建筑密密麻麻支撑起来的巨大怪兽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