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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八十七章 姿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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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正在说话间,女孩子一指林子外的小路,说:“那不是聂娘娘回来了。带头纱的那个。”
母女骑着两头驴,一前一后经过,聂轻轻在后,白头纱罩着头面。
看聂母模样,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腰板儿挺的笔直,是个要脸面、有讲究的人。
胡照英过去跟在她们后头,直到她们家门口。
母女两个下了驴,聂母招呼:“大羊,大羊。”
里面出来一个年青男子,壮实的庄稼人,面貌周正,晒的贼黑。
说道:“我大舅母又闹腾什么呢?”
聂母说:“你表姐夫要纳妾,你表姐不同意,被休回家了。”
大羊说:“那不是好事?我早看那表姐夫不是个东西。”
聂母说:“你表姐原来有个相好的,立刻上门提亲了。”
大羊说:“那是更好的事了,还有什么可闹腾的?”
聂母说:“你大舅母不喜欢那小子。”
大羊说:“这时节她喜不喜欢顶什么用?”
聂母说:“所以才闹腾起来了。”
说着话,大羊牵着两头驴,母子女们进院子去了。
白泥院墙,胡照英扶了扶头,变作中年妇人,体态微风,遍身绮罗,戴着黑抹额,鬓边插一朵红绢花,描眉画眼,随后叩门。
大羊出来说:“大娘,你老找谁?”
胡照英说:“我是来给你妹子提亲的。”
大羊露齿一笑,冲院子里喊:“娘啊,给我妹子提亲的。”
聂母回道:“让进来。”
胡照英翘着小指,拎着帕子,一扭一扭进了院子。
屋外墙角坐着个安闲的中年汉子,跟大羊极像,正在修犁头,扫了一眼胡照英,接着干。
不用说,是聂父。
(2)
聂母在屋外迎着,说:“请进来吧,大姐。”
带胡照英进了堂屋落座,还有热茶。
胡照英喝了一口,扳了扳二郎腿,说:“南京旧城区大功坊指挥史徐膺绪次子徐景璜……”
斜眼看着聂母,聂母一撇嘴,说:“多大的官儿呀?”
胡照英说:“世袭指挥史,正三品,中山王徐达之子,是他爹。他之后也是这个世袭,当今天子乃是他亲姑夫,妥妥的皇亲国戚。且如今,论年貌,正与你女儿轻轻相当。”
聂母说:“我女儿天生娘娘的命,怎能下嫁一个臣子的子。”
胡照英说:“你女儿多大了?”
聂母面色一沉,晃着头,说:“多大了也是娘娘,不是娘娘,就不嫁,我养得起。”
胡照英笑道:“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你女儿二十二了,已经是顷筐塈之的时候了。你养得起,你女儿就愿意干熬到老吗?容颜转瞬即逝,三十许后,还谈什么小儿女情长?皇上万岁不老,也是爱年青。”
聂轻轻从门外飘进来,说:“我愿意,大娘,我愿意。”
胡照英一拍大腿:“哎,这就对了嘛。”
上下一打量聂轻轻,弱柳扶风,袅袅生香,肤如凝脂,吹弹可破。稍画容颜,不掩丽质天生。行止,哎……,行止么……稍欠得宜,小家碧玉有余,大家闺秀不足。
(3)
胡照英隐隐的担心,这姑娘有点儿太单纯。若嫁个市井小人,那是有点儿糟蹋;若嫁个读书人,稍加教育,或许和谐。最合适的,恐怕是嫁个只是读书认字的手艺人、小商人……
胡照英也细数不清,一团糨糊。总之、反正不像个大家夫人,更别提什么娘娘了。
不是容颜,而是韵致欠佳。
不管,赶鸭子上架。不是有那么句话吗?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聂轻轻配徐景璜,不行也行。
聂母一个劲儿的冲聂轻轻挤眉弄眼,好像心里蛮有主意,聂轻轻看也不看,盯着胡照英:“大娘,你来我家提亲,莫不是徐景璜听说了我的美名?”
胡照英一愣,真没想到这丫头这么直言不讳:美名……
殊不知美女顷筐塈之,差别就在这美之外的韵致。
这韵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这么重要,胡照英也说不清楚,美外之美。
胡照英说:“是啊,景璜少爷听说了你的美名,可是还未见过你,央我来打个前站。确实名不虚传,就让我带你去见他。他来见你也行啊,嗯,他是这么说的。”
聂轻轻转了一个圈儿,摆了个姿态,说:“大娘觉得我如何?”
胡照英说:“如果会歌舞就好了。那汉武帝皇后卫子夫、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唐明皇杨贵妃不仅都是绝色,而且最善歌舞,歌舞可以让你显得更美、更灵动。美人像个木头桩子杵着,也是无趣吧?你不会文,不会武,那就得会歌舞了,否则以你小家寒微,凭什么得见富贵,攀高枝儿呢?”
(4)
聂轻轻激动的捧着绯红的双颊,说:“会了歌舞,可以进宫吗?”
胡照英说:“这就要看你的造化了。你……到底是中意景璜少爷,还是想进宫?”
聂轻轻说:“如果能进宫,那还是要进宫啊。”
胡照英说:“那也得景璜少爷推荐才行啊。”
聂轻轻说:“会了歌舞,他就能推荐吗?”
胡照英说:“可能。”
聂轻轻说:“那我去哪里学歌舞呢?”
胡照英说:“我给你安排。”
明太祖鼓励潘王坐食俸禄,歌舞娱年,庞大的蓄乐群体,上自王公戚畹,缙绅士夫,下至布衣秀士,巫医商贾。家乐盛行,比比皆是。
徐膺绪在朝谨小慎微,并无家乐。
这一时期最好的家乐,数宁王朱权家,他的封地在南昌,此人多才多艺,潜心词曲声乐,是最好的老师。
胡照英一说南昌,聂家人面面相觑,聂母问:“南昌在哪里?”
胡照英说:“往西南,离此千余里,去找宁王朱权。”
聂轻轻两眼放光,说:“我去。”
聂母说:“你不是要拐走我女儿吧?”
胡照英拿下项上的金项圈儿,说:“这个,抵压在这里,金的。”
拿在手里有车轮大,往里一掏,有米、有面、有钱。
聂家人眼都直了,胡照英说:“看吧,是宝贝。我不会给你们的,女儿回来要还我。”
聂家人连连点头,聂母吩咐大羊把米面拿去厨房,自己把钱收起来,把金项圈儿接过去,说:“这大……”
胡照英说:“你说小就小。”
聂母嘻着脸,把金项圈儿变小了,套在自己脖子上。
(5)
胡照英对聂轻轻说:“轻轻,这就跟我走吧。”
聂轻轻犹豫的说:“我得收拾收拾,衣裳、干粮、水……”
胡照英说:“不用,什么我都给你办,你抬脚走就行。”
聂轻轻说:“你要是半路抛下我,我怎么办?”
胡照英把金镯子退下来,递给聂轻轻,说:“拿这个换钱,你就能回家。”
聂轻轻说:“一个够……吗?”
聂轻轻套在自己腕子上,还想要。
胡照英笑着给了她一对儿、两对儿、三对儿。
聂轻轻欢欢喜喜,说:“走啊,走遍天下都不怕。”
转身就走,聂母在身后喊:“早点儿回来啊。”
聂轻轻也不回一声,转眼跑出院子去了。
胡照英对聂母说:“半载而还。”也出门去了。
柳木化作车马、车夫,胡照英和聂轻轻坐在车中。
聂轻轻看着胡照英,说:“大娘,你是仙婆吗?”
胡照英说:“仙……婆?也可以……这么说。”
聂轻轻说:“你看我会成为娘娘吗?”
胡照英说:“我看你和徐景璜有缘,才去找的你。你知道皇上多大岁数了吗?”
聂轻轻说:“我娘也不知道,我想应该跟我差不多。”
胡照英说:“他今年五十岁了。”
聂轻轻拧着眉,说:“呀,跟我大舅一般大。不过皇上是万岁,五十岁应该还在他年青的阶段吧?我娘说他英明神武,宛如天神,他本来就是天子呀,绝不能跟常人一样。”
(6)
胡照英说:“他身份尊贵,但是也和常人一样寿不过百年。别的男人五十岁是什么模样,他也一样。威武,但是老了。你大舅年轻时如何?现在怎样?”
聂轻轻说:“我娘说我爹年轻时最帅,要不是遇到我爹,我娘也早进宫了。我大舅十年前还可以,现在变胖了,蛮富态,就是身体没那么灵便了,样子还是端正的。我爹过世的早,比皇上年纪还小,他死前病了几年……样貌……唉,我不怎么喜欢他那样儿的,我娘喜欢。”
胡照英说:“皇上倒是也很端正。但就是你见过的五十岁模样的男人,两鬓斑白,皱纹呀,肤色呀,体型呀,皮肉不是那么饱满光滑了。你看,抱着你亲昵,什么感受?”
聂轻轻拧着眉,翻着眼睛,想了想,说:“皇上……我没见过,不知道有什么感受。我大舅那样儿的,玩儿不到一起。”
胡照英说:“你喜欢什么样儿的?”
聂轻轻说:“我不知道,皇上什么样儿我就喜欢什么样儿吧,也许。我会好好的做他的娘娘,满足他一切要求。”
胡照英说:“你那么想做娘娘,以为做了娘娘会怎样?”
聂轻轻说:“吃最好的,穿最好的,一呼百诺,有人伺候。”
胡照英说:“你当了娘娘会做什么呢?”
聂轻轻说:“打扮的美美的,伺候皇上,多生皇子。”
胡照英说:“你知道刚刚去世的徐皇后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吗?”
聂轻轻说:“应该也很美丽,比我差一点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