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噪》槐楠枝

4、萱婷

　　萱婷曾经认识一位很有才华的少年。在她十三四岁的年纪，奶奶去世，父母带着她回到上海参加葬礼。萱婷家是家族生意，自爷爷去世后，家中生意大权掌握在奶奶手里。爸爸主管内地的生意，而大伯是管理海外生意。爸爸还有一个妹妹，也是奶奶最疼爱的孩子。这位小姨生性骄纵叛逆，长期在国外浪荡，美其名说是在国外谈生意，实质是在各处游玩。
　　葬礼由大伯操持，地点定在萱婷的老家上海，那次萱婷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的假。奶奶生前很疼萱婷，因为萱婷是她唯一的孙女。大伯忙于事业不想要孩子，而小姨的婚姻生活又是极不稳定。她不羁的个性，使她极易厌倦。她离过两次婚，现在只是恋爱，不再谈及婚姻。
　　平日里，大家是很难聚在一起的。而这难得的相聚却是带着这般凝重的色彩。也是在那样沉重的时刻，萱婷遇见让她至今都念念不忘的少年。
　　那天，她同爸爸一起去机场接回到上海的小姨。可出现在面前的不是小姨一人，还有他的新男朋友和一个十五岁的男孩。小姨背地里告诉他们，男孩是那男人和前妻的孩子。
　　她点燃一根烟，深吸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就是一拖油瓶。但他很爱这孩子。”
　　她弹了弹烟灰，“不过这孩子我看着也挺顺眼，长得干净。”
　　“那男人是干什么的？”大伯问。
　　“他是个画家。他画的画很棒，可是不赚钱。”大家都没有说话，她接着道：“这年头，画家都是这样。不过，我奇怪的事他还让他儿子学画画。明知这是没有油水的一行，不过……”她望着漆黑的窗外，“这样的他很有魅力。”
　　“萱婷好像也学画画对吧？”
　　萱婷点点头。
　　她又陷入沉思，有些心满意足的味道。
　　大伯开口道：“我不反对你和什么人交往，但是，这是葬礼，你带这两个不相干的人回来干嘛？”
　　小姨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而后恢复了平静：“我这次回国想要安定下来。”
　　“是吗？！”
　　“哼！”她冷笑了一声，摁灭了烟，“我知道你们早就想把我撵出去，你们一直怪我毁坏你们家的形象，这是你们自找的。这次，我不会再让你们干预我的生活。况且，我回来不过是为了给妈妈告别。”说到这里，她眼睛开始泛红。
　　“你！……”大伯本是想骂她，听到她提到奶奶，又看见那双噙着泪水的眼睛，最终转为了一声叹息。
　　“唉，小妹，我们何时想要赶你出门了，大哥也是为你好，你还在为以前的事耿耿于怀？”
　　她久久没有出声。
　　“时间不早了，我要回酒店了。”
　　“不在家里住？”萱婷的爸爸问道。
　　“不了。不方便。”没有人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小姨离开。

　　在奶奶出殡的前一天，小姨和她的男朋友去酒吧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睡到正午才醒。
　　“你说，你这像什么话！”萱婷从未见过大伯这样生气，小姨摆弄着她新做的水晶指甲，像是根本没听见般。
　　“你还说你是特意回来向母亲告别的！可是，出殡的时候，你在哪儿！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妹妹！”
　　小姨抬头看着大伯，眼眶红红的，可是大伯一句话也没说。
　　整个客厅比死亡还要沉静。
　　小姨起身，提着包朝门外走了。

　　那日，萱婷的心情乱作一团。她离开了家，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后来连自己也没了方向感。回过神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眼前是一片芜杂的田地，被阳光洒上了一层金色。萱婷愣愣地看着那些野草，疯长的孤独与绝望包裹了自己。她蹲下身，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双臂，仿佛这样可以给她带来力量。
　　“你没事吧？”
　　梦幻般清澈的声音传到耳际，萱婷有些恍惚，也不抬头，也不说话。等她起身的时候，看见一个男孩正看着她。
　　那不是小姨带回来那个少年么？眉眼淡雅，鼻梁秀挺，双颊被云霞映上淡淡红，像胭脂一般。萱婷将目光移开，看见少年手里拿着画板，像是抓到救命的绳索，说道：“你来写生的么？”少年点点头。他望向远处的那棵树，目光游离。
　　“你奶奶的事，你不要太伤心了。”
　　听到这话，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她将头埋得很低，泪水一滴一滴掉进土里。
　　少年轻轻地将她拉进怀里，没说一句话。萱婷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哭声在寂寥的空气里回荡……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近，萱婷说，是他在她脆弱的时候给了自己力量。萱婷将他的名字，深深地刻着心底。
　　穆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