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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番外 练习题·温念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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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明显感受到,从高三学期开始,同年级的楼道逐渐空荡了起来。
温念楚坐在重点班的教室里,这所高中虽然已经是一类校中的翘楚,可前方一连数日空荡的课桌,也足够证明,上节课仿佛还在听讲笔记的同学,这周也已经确定不来学校,着手出国这类其它升学途径的事宜了。
原本基础就薄弱,现在连续两节的化学课听得他愈发头昏脑胀,赶在距离下节上课剩余的几分钟里,冲到楼下操场旁的户外洗手池,双手接住哗哗的流水来濯去自己满脸的困倦疲惫。
就连深冬都用冷水洗脸是他的坚持,让刺骨的冰凉的驱逐清晨困顿的睡意向来是好用的招数,之后下楼跑步二十分钟让自己彻底清醒也是已经持续了两年的习惯。
从高中时起,没有课时,他坐在书桌前,任凭季节轮转,房间的灯雷打不动早上五点左右亮起来,夜晚十二点之后黯去。自这个学期开始,除了每周五天固定在学校上课,周六下午和周日早上酌情安排了提分的补习课程,其余时间更加见缝插针地继续学习。他像台被精准设置的机器,定时定点,按部就班地运行着,每一步都不敢懈怠,更加无法容忍自己出错。
毕竟他本就不是什么机敏的学生,只能靠笨办法。
那一科科崭新的教科书,被他一页页翻到厚,又一遍遍读到薄,直到后来,一次次的试卷发下来,在他眼中形成张张一项项知识点分布的密网,黏缠着他一题一题地仔细得分。
从前他不是熟稔规则被保送进来新生,现在他也不是资质卓越用考试挑战证明自己的同窗,为了通往高等学府的入场券,他读得向来都辛苦。
虽然同学中也隐约流传利用不同路径进入高校的窍门,只是无论对于在政府担任普通职位的父亲,又或者在学校从事副科教学的母亲而言,这些方法都不适用于他们的世界。
下学期的摸底测试,同市的学校打乱座位模拟联考。当结束铃声响起,他整好考试用品,走出陌生的教学楼,周边穿着他校校服的同学两两三三围在一起对答案,几个人讨论得激烈。温念楚无意听来,那不过是试卷前面的选择题,几乎是送分的题目,对他而言答案极其确定,不想原来在别校同学那里可以引得议论纷纷。
他瞄了一眼他们衣服上的学校名称,快步走出了不属于他认知的区域。
连续两日的阴雨天,书桌上的习题集不用再添加新的笔记。
成绩出来前,他干脆地拒绝了师范类专业加分政策的建议;成绩出来后,面对亲戚的赞扬和恭维,他有些不满更有些自傲地在心底反驳,自己这么努力,不是为了向你们一样的——不曾透露过,但其实他是真的受够了聚会上那些寒酸的关于学校工作餐物价的琐碎客套,和每逢周末家里饭桌上不变的打包回来政府食堂的包子花卷加热后的黏腻。
小学时代的同学邀他陪同前往自己考入的校区参加开学典礼。气派明亮的礼堂中央,传播学院的院长慷慨阐述专业与操守,激昂告诫坚持训练的重要和面对诱惑考验坚守底线的可贵,转头间他手机里社交网络中学时代的讨论群组却在闲聊他们上课自习周末付费补习的化学老师,荣升为了副校长的信息。
清新树荫下,校园里载满音乐学院学子外出演出的大巴车从温念楚眼前停留又驶过,开着的车窗里露出张张漂亮到张扬的脸,和相比之下里面过分沉默的氛围。温念楚想起身旁的朋友也曾经于人群中打趣般调侃着,在他耳边不经意地轻笑他们这些人“艺术人生的友谊断绝于求学时期”,派对律动喧杂的环境下,炫彩闪烁的灯光打在呆板的暗色镜架上,被围绕在各样妆造的“人鱼”主题装扮的群体里,他的表情似懂又非懂。
夏日的午后,醒来已经接近五点,即便转开百叶窗,周围依旧昏暗一片,宛如探索频道镜头下静谧的海底——市政府员工的住宅区,如往常那样保持着微妙的沉默,即便不再与一道道练习题缠斗,在底楼的房间他依旧需要开灯。
温念楚摘下厚实镜片的眼镜,根据包装上的教程指导,尝试着把浸泡在护理液的淡蓝色的薄片贴上眼睛——看着旁人操作就生出怯意的举动,自己当真做来,才发现不过如此。
网络上他的观众或许不会相信,故事的开头——
“拽什么!这么能怎么还和我们一间宿舍呀?”张逸景尖刻的嘲讽和苏沫惯常劝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脚步一顿,抓过椅子上的包,快步带上了寝室的门。
明明已经隔绝了刚才无聊的争吵,他走在楼道还是因为那些刺耳的真话格外愤怒,莫名想起了那日在幽暗嘈杂的派对中途寻找邀请他来的昔日同窗,而无意中听到的对话——
“你什么时候交了这么个‘好朋友’呀?”
“初中就没联系了,他这不考上x大了么。”这是同学漫不经心的声音。
“看起来呆呆的,可能光会读书了……送的什么?”
“这个?”里面忽然嗤笑起来。
礼服的裙角好似金色的鱼尾,又好像他特意去商场挑选礼物时柜台炫目的顶光,本来便低着头的温念楚才窥视到一角,余光扫到自己脚下身上和这里格格不入的中规中矩的装扮,忽然慌张逃离了派对。
宿舍楼外阳光和煦,温念楚却觉得冷,连带拽着肩带的手也没什么力气,他混混沌沌地走着,直到撞到别人才有觉察。
他慌忙一面道歉,一面去拾从没有拉好的书包里散落一地的书本,刚起身便对上了对方的眼。
肖熙言抬眸,望向他的眼睛狭长又深邃,带着仿佛与生俱来的温柔,他怔在原地,潜意识明明觉察到了危险的意味,只是不知为何又忽然想起了那条在成人礼前被禁锢于幽暗深底方寸之内的小人鱼。
水面之外究竟会有些什么呢?
他只是同样期待又好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