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程南瓜车ABO》syymxa

16、那些年

　　“笔很漂亮，我很喜欢，谢谢你。”
　　打字的手指顿了顿，随后编辑文本中的最后三个字，连同前面的逗号被一并删除。
　　离沈灏的超跑从宿舍楼下开走不到两分钟，苏沫发了第一条信息。

　　苏沫身上全套的定制礼服还没有脱下来，刚收到手的礼物包装高级精致，被他随手放在了宿舍的写字桌上。苏沫不需要打开也知道里面的内容，因为沈灏说过，这是给他即将毕业的预备礼——Ferrari da Varese的钢笔。

　　“到了给我打电话，想你了。”
　　苏沫的手指快速地飞转按压在最新款手机屏幕的虚拟键盘上，面无表情地打下这几个字。距离上一条短信不到二十秒，这条信息又被利落地发送了过去。
　　苏沫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想了想，翻到了张逸景发给他的某奢侈品品牌的线上购物的链接，在首页找了一块新款上线闪耀到不行的手表，截了图，隔了两分钟，发给了沈灏。
　　“偶然看到的，发给你看看，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它和你上次送我的袖扣很搭。”虽然他根本连袖扣长什么样都没打开看过。
　　“酒会上没怎么吃东西，现在就饿了，好想吃城西的牛肉汤酸辣粉啊。”还记得带沈灏过去的时候，矜贵的Alpha少年盯着路边摊油腻的凳椅，满脸坐不下去的样子。
　　“才叫你回去，但现在就有点，后悔了。”
　　……
　　两个人通讯的界面上，一连串由他发出的，还带着“未读”状态标签的信息，把整个手机屏幕都占满了。苏沫扫了一眼，自己都觉得琐碎厌烦，才感到差不多了。其实要发这样心口不一，反复不定的短讯，对他来说也挺麻烦的。
　　他把手机反扣在了写字桌上，打开下面的桌边柜，那里面几乎是满满当当地，放进各式各样包装完整的礼物，而原本被冷落在一边的Ferrari da Varese，则成为了下一个被塞进去的成员。
　　不需要打开，反正分手之后，在自己离校前，他会如数，给沈灏寄回去。
　　或许这些奢侈品在沈灏眼里不算什么，只有苏沫觉得自己承受不起——即便苏沫知道，沈灏只是想和自己谈一段恋爱，没有结果的那种，送礼物补偿是他们通用的做法。
　　他这样做可能很无谓，甚至还蛮可笑，毕竟少年心性不定，忘性却大，或许到时候收到礼物时还会挺莫名。
　　可是，他依然希望自己付出过的真心，在若干年后，等少年长大了，他或许能够明白。
　　即使在那时候，过去发生的一切，对他们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而现在，他必须亲手加速他们的分手了。

　　苏沫站在宿舍的全身镜前面，镜子里面映照出的青年，在不菲的礼服的装扮下，越发显得肩平腰细腿长，毕竟人靠衣装，若是粗略扫一眼，镜中人倒是能瞧出几分漂亮贵气的样子，但若看仔细了，那人脸上冷淡神情中透出的疲惫，却是无论如何都藏不住的。
　　还好肚子还显不出来。

　　按照生育法律，双方必须两厢情愿且都有知情权，若是沈灏不想要，他势必也是留不下这个孩子的，而他想要留下孩子，就要瞒着沈灏。
　　刚开始是仿佛试探般的口味变化，连带连胃口都变大了，之后偶尔会有压抑不住的恶心欲呕感。因为自己身体的反应，苏沫忐忑着私下验了验，结果验孕棒上分明的两条线，令他一时头脑都模糊起来。
　　最开始他的决定是告诉沈灏，一起去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小家伙处理掉。
　　直到当天晚上，他第一次做了胎梦，那小小的生灵，被庇护在他的怀里，满满安全舒适的感觉，吮着手指还直冲着他笑，笑容神情仿佛缩小版的沈灏。第二天，苏沫先去校外做兼职，小家伙意外地安分，既没有让他贪食，也没有让他难受，直到他路过一家诊所，特意瞅了瞅它的营业范围，肚子里的小家伙才有感应般忽然闹腾起来，弄得苏沫赶紧走到附近商场的洗手间，怀孕以来第一次大吐特吐了一番。
　　原本计划当天打完工和沈灏约会，苏沫会告诉他这个消息，可是神使鬼差地，苏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层层脱下身上华贵的礼服，镜子中的衣冠齐楚的有为青年换上最通常家居睡服，被打回平民的原型。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发出了来电的铃声，待拿起来接听，电话那边是苏沫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但说出的内容却和预想中敷衍的甜言或者不耐地晚安截然不同。
　　他说，“我也想见你。”

　　递给苏沫的牛肉汤和酸辣粉都还滚烫，沈灏还穿着酒会上的西装，年少矜贵，他靠在自己的跑车的副驾驶上，两条长腿随意站着，一副轻松的派头，光洁的额头上却罕见地镶上一层细密的汗珠。

　　苏沫没有沈灏意想中的开心和激动，反而有些愣神，看着他的眼神复杂，有讶异，还有一些他不懂的什么。
　　沈灏却不想再等了，Alpha的本能让他主动抱住自己的恋人，遵循自己内心的声音，在他耳边喃喃倾吐自己的爱意。

　　想见你。
　　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我爱你。

　　过了好久，沈灏终于听到了苏沫的回答。被自己搂在怀中的恋人，在他耳边轻声地说道。
　　虽然那回答并不如他所想。
　　或许是沈灏的错觉，那声音仿佛叹息。
　　他说，

　　“多谢你。”

　　真的是好惊人的画面，可是又非常的偶像剧。
　　毕业班的学长上完最后一节专业课走出教室，被等在门口，周身散发低沉气场的alpha系草恋人一把拽住，学长恍惚有些微的挣脱，结果却被一把搂住当众拥吻。那画面之所以能称之为偶像剧，而非闹剧，关键在于，两位主角都颇为养眼，特别时其中那位alpha，叫人几乎瞬间明白，向来矜贵有礼的系草，冲动之下迸发出来那种与形象截然不同，不合条理甚至可以说是带有失控意味的性感，原来不仅对omega是极致的诱惑，对不为信息素所动的beta甚至同属性的alpha，都是一记蛊惑的暴击。
　　大学教室走廊上的同学毕竟大多过了十八岁的成年礼，看到这一幕不再像高初时那样，会不约而同“哇”一声地公然起哄，但他们还是忍不住和周围的同学笑着窃窃私语起来。
　　被拥吻的omega学长的脸，肉眼可见地通红到耳根，长吻分开之后的表情，却带着隐约的恼火。他非但没有任何陶醉的样子，相反更像是极力忍耐，为了息事宁人才任由恋人牵着走出了教学楼——以及他人的视野。
　　正当饭点，学校各区域都配备食堂，只是食堂的定位略有差别，而人均消费高餐厅，人流量向来会少些。苏沫自己平时一般只去最物美价廉的底层食堂吃饭，现在沈灏心里窝着火，他也没有什么好脸色，两个人找个没有旁人的地方说清楚是最好不过。可他下午还要赶着出学校，去距离这里将近两个小时车程的市区CBD，到大楼里面一家上市公司实习。他不想迟到，更不能失约。
　　只是他肚子里的那个，却是娇贵，到了饭点就逼着他按时吃饭，吃面包凑合都不行，都会闹腾得他不得安生，和自己是一点也不像，也不知道是从了谁。
　　“去顶楼的食堂吧，我下午还有实习，有什么事的话吃饭的时候说。”苏沫害怕穿帮，精神本来就高度集中又紧张，现在更是急于脱身，因此口气是以往难见的生硬。
　　沈灏原本是想带苏沫去校外一家新开的星级餐厅吃顿好的，和他慢慢谈。他自小锦衣玉食惯了，按时吃饭是自然，平日吃的五谷，喝的燕窝，都是精挑细选的顶级品质。以致于现在吃的食材品级差一点点他都能觉察出来，而这里的食堂，最贵餐厅的饭菜，他嚼在嘴里都味同嚼蜡，不明白为什么青菜可以那么老，虾仁却是如此硬。只是现在听苏沫口气，他倒也是耐着性子妥协了下来。

　　苏沫在附近的教学楼上了四年的课，今天才知道原来这区顶楼的食堂不仅装修雅致，甚至还有私密度高的包间。
　　顶楼顾客向来不多，身着整洁餐厅制服的服务生很快拿来了菜单，只是面对的两位顾客似乎心思都不在这上面，即使没有任何争吵，可包厢里气氛还是压抑到了极致，可爱笑脸的服务生待客人点好餐，不用提醒，就识趣地赶忙离开，并顺手带上了包厢的门。
　　“我觉得已经和你说清楚了。”苏沫希望速战速决，他喝了一口服务生送来的茶水，暗自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沈灏的眼睛，尽量平静回答。事实上他知道自己做得挺过分，从决定分手开始，他就忽冷忽热，希望沈灏主动厌弃，只是没想到结果还是自己发了一条短信宣告要和他分手。
　　“为什么？”年轻的alpha恋人语气前所未有冰冷，他此刻终于知道自己的那些前度吐出这三个字时作何感受。
　　“立马就要毕业了，现在实习的那家公司，很大概率会继续录用我。那里的薪资听说很不错，我也希望能成为他们的正式员工。”这是谎言，以他的身体现在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正式入职。他只想获得那家名企的实习证明，以便自己生下孩子后，能更有资本去薪资福利好的大企业任职。
　　“之后我会存钱买房子，找合适的对象结婚，这是我的人生规划。”苏沫看着沈灏，畅谈自己理想的未来，而在他的规划里，显然没有沈灏的位置，“现在我一边写论文一边实习已经很累了，等毕业入职后会更忙。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就这样吧。”
　　“什么叫，浪、费、时、间？！”对面年轻的的alpha恋人像是忍耐到了极致，语气越来越冷，他完全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苏沫抬眼看他，却忽然笑了，“不然呢？还是你有打算去和我排队签结婚契约书？”
　　明明刚刚还气恼得仿佛血液都要在身体里燃烧起来，觉得苏沫单方面毫无原因地宣布分手，对自己避而不见，有无数的理由值得谴责，可此时沈灏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和苏沫虽然是同学，但苏沫上学晚，他却是跳级读的书，两人之间本来就有着几岁的年龄差距。何况像他这个年纪，这样条件的alpha，大多都在荒唐地挥霍、享受青春，探索世界，能长时间固定一个恋人在他们这个阶层本身就已经非常洁身自好了，而缔结婚约这件事，牵扯太多，他是真的从来没有考虑过。
　　苏沫把沈灏的缄默看在眼里，明明是在心中早已确认了万千遍的结果，真正得到预计的回应，原来居然还是会有点心痛。
　　“你看，我们要的不同。你要的可能只是一段感情，而我只想要稳定长远的关系。所以，还是算了吧。”苏沫淡淡道。
　　沈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明明店里没有开空调，外面也是一派风和日丽的好天气，他却觉得自己周身的温度一点一点地冷却下来。他自以为自己对苏沫付出的所有都已足够好足够多，可苏沫的那番话，却无疑是对他们过去的全盘否定。但他又无法反驳，毕竟他真的没有想过，他无法给出任何承诺。他已然没有来时笃定追究的姿态，向来顺风顺水的alpha少爷，此刻看着苏沫的眼神甚至带了点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委屈甚至无助。
　　他对他的喜欢是真的，他对他的好是真的。
　　他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也是真的。
　　看着自己爱过的alpha男孩在面前露出困扰犹豫这样的脆弱表情，苏沫到底还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沈灏额前的散发，举止满是成年人的宽容理解，轻声道，“没关系。”
　　其实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不会有结果，可是还是选择了开始。
　　可能是那年夏夜在校园草地上，沈灏突如其来的亲吻太过轻柔太过诱人，让他无法抗拒，沉沦流连在其中的温柔里，连挣扎都忘记了。
　　服务生进来把餐点悉数送上，非常有眼力见地利落退身出去。
　　苏沫挺直背，低着头吃得又慢又认真，却听见对面沈灏推开了椅子。
　　应该都结束了吧，不会再有下一次了。
　　沈灏快走到门口，却在中途停住脚步，回头对苏沫郑重道，“你等我。”
　　包厢很安静，他站在原地，等待苏沫的回应。
　　苏沫动作一滞，但很快抬起头，笑容中的了解和释然太过刻意，“算了吧。”他对他挥挥手，异常洒脱，“再见了，”语气却是嘲讽，“小-朋-友。”
　　包厢门被重重地摔上，苏沫平静地转身继续吃饭。
　　真的到此为止了。
　　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
　　他嚼得很慢，慢到他原本笑眼里噙着的泪，这次终于没有忍住，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