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小姐》芙青枝

3、03

　　八月中旬，父亲开着卡车，温琰冬一家三口搬离筒子楼。离开的路上，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平柠，那个爱啃粉笔的小姑娘。虽然他们只见过短暂三次面，但温琰冬对她有种不能言说的关注。
　　也许是看她瘦小得可怜，也许是因为她曾搭救过自己，也许是他知晓了她的秘密，觉得在她的世界里，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人。
　　绿植公园一别，他们再无照面，却维系起一份微妙的默契。温琰冬常常买一些粉笔，用热水冲一冲，放干后包起来，藏到公园小径从东到西的第十个垃圾桶后，这是他上次碰见平柠的位置。
　　隔几天再去，会发现粉笔别人取走，一张便利贴留在垃圾桶背面，幼稚的字体写着“谢谢”。
　　不知道从今以后她发现没有新的粉笔了，会不会失落，温琰冬默默地想。
　　父亲还是老样子，喝了点酒就开始发脾气，温琰冬个子一天天长，很快比父亲高了半个头，父亲渐渐不敢再打，只能砸点东西。
　　休息日他不呆在家里，拜了城北一家拳馆的老板为师，学习拳击，想要保护母亲。作为交换，拳馆周末两天的卫生由他负责。
　　十七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发现，温琰冬忽然变得十分强大了，他不知何时练得浑身健硕，五官也硬朗了许多，看向自己的眼神已经没了畏惧。
　　当父亲再想砸东西时，手被温琰冬按住，竟然完全不能动弹。那一夜父亲恼羞成怒，使出全身蛮力，结果没能伤温琰冬分毫。后来父亲只能独自喝闷酒，越喝越多，终于在温琰冬20岁的冬天，醉醺醺淌进河里，再没醒来。
　　没有人惊讶，他和母亲都知道，父亲迟早有这一天。
　　也是这个冬天，再次听母亲提起平柠，“筒子楼隔壁那个小姑娘你还记得吧？哎呀，可怜兮兮的，现在在网站开直播，吃粉笔给别人看，她妈妈怎么想的，赚钱也不是这样子搞的呀！”
　　此时温琰冬大三了，跟着师父打一些职业拳击赛，家里生活逐渐好起来。他打开电脑，找到了母亲口中的直播网站，搜索平柠。
　　平柠的直播每晚八点开始，桌面摆上一排粉笔，她需要全部吃完。四年不见，她的短发留长了。不再需要当模特的缘故，她的脸蛋圆润了许多，看起来有生气了。吃粉笔时，她面无表情，两颊鼓得大大的，像一只小松鼠。
　　他查了查，平柠和他原来念的同一所高中，鬼使神差地他走到了母校门口。高中还未放寒假，马上到下午放学时间，学校门口攒了一堆人，举着牌子等着。温琰冬凑近一看，才发现这群人全是来看平柠的。
　　观望了会儿，温琰冬拐弯贴着学校围墙走，打算离开。走着走着突然听见墙内有声音，一个黑色书包被扔出来，两只细嫩的手攀上墙壁，女孩“哈”地一声鼓劲，撑起双臂，半个身子露出来。
　　是平柠。
　　温琰冬惊讶地站住，还未来得及问她，平柠跨坐在围墙上，一只脚迈出来，毫不见外地冲他说：“麻烦你接我一下。”
　　平柠作势要跳下来，温琰冬急急张开双臂，往前靠了靠，他身材高大健硕，很轻易地接住了她。
　　她好像还是很瘦，落到他怀里时轻飘飘的，却又暖融融的。齐腰长发梳成马尾，拍到他手腕上，像小爪子在挠，又痛又痒。在他怀里，她只短暂停留数秒，又灵巧地蹬着双腿落地，捡起书包背上，淡淡笑着说：“谢谢了。”
　　看样子，她已经不认得温琰冬了，她的神色始终礼貌而疏离。温琰冬微微有些失落，但也很快释怀，不近不远地跟着她走，问：“你是为了躲校门口的那群粉丝吗？”
　　平柠意外地回头，“你也看我直播？”她站着，脚尖反复地碾着碎石，“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很讨厌吃粉笔。”
　　知悉她的异食癖已经治愈，温琰冬有点高兴，转而想到她的直播，大概又是被她的母亲逼迫，不得已而为之吧。
　　平柠向他告别，平静地说自己要回去准备八点的直播。温琰冬默默看着她消失在围墙后，胸口忽然一丝丝酸涩起来。冬日的天已经全黑了，橘色路灯照着街角，她的影子被拉长，逐渐变淡、消亡，温琰冬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