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小姐》芙青枝

1、01

　　雨后的筒子楼，走廊顶上滴滴答答坠着水，意外地落到温琰冬眼皮上。他猛地闭上眼，水珠还是渗进眼眶，激得他流出眼泪来。
　　他伸手揉了揉，听见轻轻的脚步声，再朦胧睁开眼，看见瘦小的平柠站着，停在他家隔壁的空房间前。
　　平柠留着齐耳短发，下巴微微昂着，身体过于纤细，以至于显得有些病态。她皮肤白净，嘴唇毫无血色，没有太多力气似的，连呼吸也很轻。
　　或许因为这是个湿漉漉的春天，女孩回头看他时，温琰冬觉得，她两双小鹿般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正和他涌出眼泪的眼睛一样。
　　平柠眯了眯眼，仔细看了他几秒，轻声问：“你哭了？”
　　“没有！”温琰冬慌忙否认，抬手指向房顶，“是这上面的水滴到我眼睛了。”
　　衬衫的袖口落下来，卡在他小臂中部，隐隐约约露出皮肤上的一团青红色。温琰冬缩回手，将袖口用力地往下拉，严严实实遮住淤青。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莫名地流下眼泪，仿佛是命运的指引，告诉他，这个女孩，以后会成为他的眼泪。
　　晚饭时，温琰冬听见母亲说，隔壁搬来一对母女，女孩瘦瘦小小的，听说从三岁起做童模到现在，十二岁的年纪了，个子仍然瘦瘦小小的。
　　母亲压低声音说：“我打听了，那女孩叫平柠。听说是她的妈妈怕她长高了，就接不到活了，故意饿着她的。”
　　但母亲的心思并不在平柠身上，她坐在饭桌旁，时不时隔下碗筷，心不在焉地叹口气。温琰冬知道，看见隔壁的单亲妈妈，母亲开始计算自己离婚后，独自抚养他的可能性。
　　晚上八点，父亲醉醺醺地回来了。歪歪扭扭地挤进家门，躺在客厅地板上，扯着嗓子喊。家里静悄悄，没有人回应他。
　　于是他又摇摇晃晃爬起来，去拍母亲房间的门，接着用身体去撞。温琰冬冲出卧室时，听见母亲的惊叫声，地上躺着一块被撞破的门板。
　　温琰冬心急如焚，冲进房间抱住母亲，父亲的拳头全落在他身上。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挨着打，十五岁的他还不够高、不够强大，打不过眼前的酒鬼，只能每日捱着。
　　忽然门铃响了，父亲殴打的手停住，其实他根本没有烂醉如泥，只是借着酒精发泄情绪。温琰冬对父亲的心思了如指掌，越是家里横的人，越是好面子，一声清脆的门铃，就能轻而易举地让他停手。
　　温琰冬舒口气，由衷地感谢门外的人。
　　父亲去开门，沉默了会儿，讪讪地回头问：“温琰冬，这是谁？”
　　温琰冬起身出门，胡乱抹了把脸，浑身的痛感密密麻麻苏醒。他走到门口，探头看去，平柠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一言不发地站着。
　　看见温琰冬出来，发现他脸上五颜六色，平柠也只是多看了几秒，仍然平静地说：“你好，我是今天新搬来的，妈妈让我来打招呼。”
　　父亲接过果盘，干巴巴地说：“哦……好，谢谢。”
　　门被合上，温琰冬没听见女孩离开的脚步声，于是他也站着，直到听见一个成年女性的声音喊：“平柠，跑去别人门口干什么？赶紧回来。”
　　“哦。”平柠淡淡回了声，又过了几秒，才听见她轻轻离开的脚步声。
　　温琰冬贴着门，听见隔壁的大门缓缓合上，突然感受到心脏强烈地跳动了一下。她送的果盘被放在桌角，芒果和苹果被切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像是新手的作品。
　　他拿起一块芒果，放进嘴里嚼，浓烈的甜味迸发出来，他忽然很想冲出去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