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鬼师》寒**月

4、姐姐大人

　　我已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恐惧无端地将我的冷静慢慢吞没。
　　我突然想起姐姐以前对我说过的话：
　　“你一定要坚持自己身为猎鬼师的立场，哪怕与我为敌也不可以改变。”
　　模糊的记忆已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听到的这段话，也许是在尚不知自己身份的儿时，又也许是在不久以前。
　　但是，难道杰洛士所言是真的？
　　我们的祖先真的做过那样丑陋的事情？
　　不，这不是真的。
　　我已经开始有些动摇了。
　　一直以来，无论是姐姐还是父母，他们都告诉我，吸血鬼吸食人血，是与黑暗为伍的生命，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将他们铲除。但是现在，人类也食过吸血鬼的血，竟然与吸血鬼一样龌龊。
　　我的祖先，这有可能吗？
　　我们一直以来所坚持的“正义”到底是什么？

　　重重的疑虑如烟云般浮在我的心中，挥之不去，又如一只巨手，将我牢牢抓住，挣脱不了。背后仿佛听得见杰洛士那骇人的阴森笑声。而我却不停地逃跑着。
　　到底谁才是猎物呢？我不禁问着自己。

　　刺痛又一次袭来，眼看皇宫就在不远处，我却感觉身体不断下沉，快支持不住了。
　　“莉娜！”

　　我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那一晚的事情，包括杰洛士对我的企图，还有所谓的血继猎鬼师的真相。
　　我只是告诉他们，我输了，却没有死，逃了出来。其余的，无论他们怎样问我都不会回答的。
　　我想，说不定杰路知道杰洛士所说的那件事。加梅莉亚肯定是不知道的，因为依她的个性，假如知道这种事必定不会无动于衷，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继续着这份工作。但是我也不敢贸然去问杰路，万一，万一……我确实已经动摇了，所以，不能再让我的同伴也动摇，否则就太危险了。
　　我对于杰洛士的话基本上来说信了七分，不过我相信只要等到一个人的到来，便可以弄清所有的真相，那就是我的姐姐，露娜•因巴斯。

　　给姐姐修书已经有些日子了，姐姐大概这两天里便可以到了。我在焦急地等着，从未如此焦急地等着。

　　“莉娜……”加梅莉亚叫了我一声，我又在发呆了。
　　自从从夏园回来以后我就经常一个人发呆，重新思索着自己作为一名猎鬼者到底为了什么，但是，我越是思索，越是疑惑。
　　今天，训练的工作我都没有去参加，全部交给了加梅莉亚和杰路，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对他们说，但是多年来同伴之间的默契令他们了解到我困惑而矛盾的处境，所以他们也没再追问，一切随我自己。
　　而我只是一个人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喝着有着爷爷的味道的茶，沉浸在室内的昏暗感受之中。其实我们真的很像，那样的喜欢黑暗的地方。
　　“莉娜，你没事吧？” 加梅莉亚似乎有些担心我，所以又跑回屋来看我。
　　“没事。”我对她微微一笑，想让她放心。
　　但我知道，我的笑容苍白而无力，只会让她更担心。
　　“莉娜，你现在可千万不能有事。”加梅莉亚郑重其事得对我说，“露娜姐还没来，这里一切都靠你了。如果光靠我和杰路的话是毫无胜算的。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是对你打击这么大，但是莉娜你一定要相信自己，因为我们都相信你，我们至少要撑到露娜姐来为止。”
　　“我知道。”我总算是有些精神了，将困扰我的难题暂时忘却，轻轻拍打着这可靠的搭档的肩头，“我会坚持下去的。”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夏园一战后，吸血鬼方面都没有什么动静，然而这仿佛暴风雨之前的宁静着实要比战斗的气氛还要紧张，杰洛士不是那种受一次搓就会放弃的人，我下意识地感觉到他似乎有着更大的预谋。

　　“莉娜！”杰路突然破门而入，一脸兴奋的表情，“你看谁来了？”说着，他退到了门边，我看到他身后那个人的脸。
　　“姐姐！”
　　“露娜姐！” 加梅莉亚立刻迎了上去，“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才。”杰路道，“就是你来找莉娜后一会儿。”
　　姐姐穿着十分家居的着装，而不是猎鬼师的服饰，微笑着看着我，脸上满是汗水。姐姐一定是收到我的信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的。
　　姐姐的笑依旧那么骄傲，那么自信，充满力量的感觉。我已经有三年多没见到姐姐了，但三年后姐姐似乎没有丝毫改变。不，也不能说没有改变，不过如今的她只是回到被杰洛士挫败之前的样子罢了。
　　“加梅莉亚, 杰路。”这是三年后我第一次再次听到姐姐的声音，“你们能不能先出去一下，让我和莉娜好好叙叙旧。”
　　“没问题。”杰路马上拉着加梅莉亚出去了，“我们就在后院继续训练，有什么事让侍卫叫一声就可以了。”

　　门关上了，房间里又恢复了昏暗的气氛。我和姐姐伫了很久，谁都没有先开口。
　　“好了，你没想好说什么的话，就先回答我的话好了。”姐姐说到，“那家伙跟你都说了些什么？杰路都告诉我了，你好像不肯跟他们说实话，是什么为难的事吗？”
　　“他要我加入吸血鬼。”我低声说着。
　　“嗯，还有呢？”姐姐似乎并不在意这件事，她轻松的语调让原本紧张的我渐渐变得平静下来。
　　“他还说血继猎鬼师……他说我们的祖先……”
　　我不敢再说下去，抬头看着姐姐。
　　姐姐依旧笑着，她笑着将我的话补充完：“喝过吸血鬼的血。”
　　“是的。”我再一次低下了头，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小孩那样羞愧。
　　“真是的。”姐姐道，很不耐烦的样子“没想到过了四年，那家伙还就这么几句话。这些话他也跟我说过。”
　　“那么那件事……”
　　“是真的。”姐姐说得很无所谓的样子。
　　“饮其他种族的血，就可以得到相应的能力，很多人并不相信。但至少对于吸血鬼来说是真的。一般猎鬼师都很唾弃这种做法，因为那等于借助于吸血鬼的力量来猎杀吸血鬼，连吸血的方法也与吸血鬼无什两样，而且，并不是每一个饮过吸血鬼血的人都能平安地以人的身份活下来，很多都会因为受不了而死去或者失去理智变成吸血鬼。所以只有一些能力低下的猎鬼师才会去冒这个险。可是很不幸，我们的祖先恰巧是其中一员。但这毕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无论以前的人们怎么想，现在大陆上最强的猎鬼师全都是血继猎鬼师，这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去吸吸血鬼的血？那样龌龊、丑陋、邪恶的举动……我们的正义到底是什么？”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莉娜！”姐姐大声呵斥道，“你竟然跟我提正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是为了正义！我们所做的一切，因为我们是猎鬼师，杀死吸血鬼是我们的职责。”
　　“就因为这？”我不敢相信，难道一直以来姐姐就因为这个理由，这个根本不成理由的理由，在知道自己的祖先曾经做过的那样龌龊的事的情况下，还心安理得的猎杀着吸血鬼？

　　“莉娜，你相信命运吗？”姐姐突然问道。
　　我没有回答，因为不知如何回答。我相信命运，却无时无刻不想冲破命运，那么我还相信什么？
　　“你相信正义不是吗？那就为了正义好了。莉娜，你是人，不是吸血鬼，为了人的正义，杀死伤害人的生物又有什么不对？”
　　“可是……”我仍有些迟疑。
　　“如果吸血鬼也有正义的话，那杀死人类就是他们的正义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正义即代表着对己方有利。无论用何种理由去解释你都不应该迟疑的。”
　　“我，不应该迟疑吗？”
　　“莉娜！”姐姐又大喝一声，“别再想这些无聊的事了，接下来我们还要好好打一场，我可不想再输给那个家伙，况且这次也输不起。训练侍卫的事就暂且交给杰路他们吧，这两天我要好好给你特训一下。”
　　“嗯。”姐姐说得对，我确实不该迟疑什么的，即使我们的祖先做过什么，那都与我无关。我也许会觉得抱歉，但并不能改变我是一名猎鬼师的身份，更不能能动摇我猎杀吸血鬼的宗旨。
　　“对不起。”我轻声说着。
　　“你说什么？”姐姐问道。
　　“不，没什么。”

　　“莉娜！我听说你姐姐来了。所以过来看看……啊……”高里突然冲了进来，被姐姐一拳打了出去。
　　“真是没礼貌的家伙，进来也不先敲门。莉娜，这家伙是谁？”
　　“高里王子，国王陛下的独子。”
　　姐姐一愣，继而又若无其事的继续说道：“活该，谁都一样。”
　　我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把高里扶了起来。
　　“这就是我姐姐。”我说着又低声对他说道，“对不起，姐姐很讨厌没礼貌的人。她出拳很没分寸的，你痛不痛？”
　　“莉娜，你说什么？我都听到了。对外人说自己姐姐的坏话可不行，谁都不行，就算情人也不行。”
　　“姐姐。”我被她说得不由自主地脸红了起来。

　　“好了。”姐姐的恶作剧一向很快就过去了，“这位是王子殿下吧。我想请你帮个忙。”
　　“乐意效劳。”高里捂着被打肿的脸，仍旧笑着说道。
　　“这还不错。我可以考虑把妹妹交给你。”
　　“姐姐……”
　　我开始不由地怀疑姐姐来对我到底是福是祸。
　　但是姐姐，你明知道我们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是猎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