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落》人潮巷隅

11、第 11 章

　　一直到了秋天，学校橡胶小路上也堆满了树叶。

　　陈姨的电话很久没打通，我去陈姨家里也没找到她。

　　“您好，请问是路锦吗？这里是圣安养老院，陈素雅女士一直想给你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说。

　　我脑里的弦一下子绷紧，急促的说：“陈姨怎么了？”

　　“患者患有阿尔兹海默症，除了她的爱人，就只记得你了。”

　　我的手机从手中滑落，泪水比任何一次都来的汹涌。

　　这么温暖，这么好的陈姨，怎么会患上那种折磨人的病。

　　陈姨坐在床边，抬头望着外面秃落的树。

　　我在她身旁，她有些愣的转头，过了会儿才将我认出，笑道：“小锦啊，今天不上学吗？”

　　我说：“不上课。”

　　我骗了陈姨，是要上课的。但什么都没有陈姨重要。

　　陈姨笑笑：“要好好学习啊，小锦。”

　　我只是抱着陈姨，说着与之不对应的话：“陈姨，永远都不要忘了我。”

　　陈姨笑道：“好。”

　　我扶着陈姨去疗养院的花园看景，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陈姨坐在椅子上，目光直直的看上唯一那棵梧桐树，缓慢的说：“曾经有个有钱人追求我，每天给我送衣服，送吃的。我问他为什么，他说一见钟情。他知道我喜欢法国梧桐，就让人到我家种了一棵。他…叫什么名字，我忘了。长什么模样，我也忘了。”

　　陈姨说：“我喜欢上了他，可我觉得有钱的男人花心，不好。后来…他脑溢血死了。听说，他死前最后叫的是我的名字。我记得他，我也对不起他。但你杨叔叔也很好，他工资两千多，是个厨师。我做保姆，工资四千，压他一头。他不服气，每天蹬个三轮车出去卖早餐。遇见老杨，我不后悔。”

　　我看着站在陈姨身后的杨叔叔，两鬓斑白，比陈姨老上了很多。

　　杨叔叔含着热泪：“法国梧桐有什么好，我给你煮饺子吃。”

　　陈姨被阳光照的眯了眯眼，一脸满足的说：“饺子好啊，我就喜欢吃你包的饺子。”

　　陈姨认出杨叔叔，花了不到一秒。

　　再深爱的人，是疾病都不能忘却的。

　　陈姨握住我的手：“小锦啊，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我回握住她的手：“考个本市的，能经常回来看您。”

　　陈姨摇头，“别管我，听陈姨的。开苏大美术系，我的小锦画画好看。”

　　我沉默：“陈姨，你是最爱我的陈姨，我不想离开你。”

　　陈姨笑着说：“小锦，你怨夫人吗？”

　　我说：“不能怨。”

　　陈姨说：“夫人是惦记你的，经常从英国打长途电话回来问你的情况。”

　　我低头：“我龙虾过敏，她十多年都没有记住。”
　　陈姨叹了口气：“小锦啊，你只要记得夫人是惦记你的就好。”

　　我点头：“嗯。”

　　刘垚和温刻铭的关系变好，就连上厕所也没分开。

　　刘垚掏出口香糖扔进嘴里，对我说：“你看温刻铭给我买的什么，还买草莓味的口香糖，土不土啊。”

　　温刻铭伸手抢：“那你别吃啊，白眼狼。”

　　刘垚把手往后放：“唉就吃，就吃！你气不气！”

　　温刻铭的手被这一躲，直接放在了刘垚胸.前：“你…”

　　我看了两眼，自觉的低下了头。

　　刘垚道：“卧槽，你特么耍流氓啊！”

　　温刻铭说：“穿那么厚…怕什么。”

　　刘垚说：“男人的腹肌只能自己的女朋友摸，等我以后有女朋友了就去练胸肌，每天让她摸个够。”

　　温刻铭说：“一定得是女朋友吗？”

　　刘垚补充：“老婆也行，随便摸哪儿都行。”

　　温刻铭说：“哦，明白了。”

　　你辍学回来，是一个下雪的冬天。

　　我戴着你很小的时候送给我的围巾。围巾很短，只围了两圈。

　　因为是你，所以我爱了十年。

　　小时候，陈姨不在的时候，没人好好给我穿衣服。

　　也是一个很冷的冬天，我只穿着一件薄外套，坐在教室里也在浑身打颤。

　　你把羽绒服给我，我不要。

　　你强行给我穿上：“你穿，我热。”

　　我看你脸红红的，信了：“老公热，出去吹风。”

　　你真跑出去了，但不是为了吹风，是为了堆雪人。

　　我就站在一旁，不停的给雪人戳小洞。

　　你说：“老婆，我堆的是你。”

　　我伸手把洞补好。

　　陈老师发现我们时，你的嘴巴已经被冻的发紫。

　　我在一旁，脸还热的很红。

　　我摸着你的手，很冰，但我当时不懂：“老公不热了。”

　　你笑着说：“不热了。”

　　陈老师给你披上衣服，被我阻止：“老公热。”

　　你说：“陈老师，我不穿。”

　　后来，你生了场大病。很严重，连着三天都没有来。

　　我问陈老师：“老公热病啦？”

　　陈老师无奈道：“你三土哥哥是被冻病了。”

　　雪那么大，你穿着黑色大衣，静静呼出一口气，白了半边天。

　　我看着你高大的背影，你的黑发沾上了雪，我的头发上也沾上了雪，我们头上沾的是同一片雪。

　　我们一起见证过两场雪，第一场我喜欢你，第二场我也喜欢你。

　　“边垚！”听到有人叫出这个对我来说甚至算的上有些陌生的名字，我竟毫无动容，我尝试感受我的心跳，它平淡如水。

　　你闻声转头笑了下，伴着雪。我的心立马剧烈跳动，它理应这样。

　　那个男生跑过去搂住你的肩，锤了下你的胸口：“你小子，终于舍得回来了。”

　　你说：“被撵回来了。”

　　那人问：“被你老妈撵回来了？还没问你干嘛辍学啊，还有嘉妮姐，一声不吭就走了。”

　　你说：“找前女友去了。”

　　那人吃惊的问：“你和嘉妮姐分手了？”

　　那人搂住你的肩膀：“走，咱们换个地方说。”

　　你被他搂着肩膀走远，我连你们淡淡的一点儿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蹲下身，仰头看雪。一年了，我以为我放下你了，毕竟在此期间里我没有想起过你。

　　但我以为的遗忘，却不是真正的遗忘。

　　现在看不见你一年多，又再一次看见了你。

　　惊喜和喜欢双双折磨着我。

　　但却有个不争的事实，这吹不褶，平淡如水的生活有你，也在发着光。

　　可回来的你，却变了。

　　你还是穿着那件长款大衣，手插进兜里，目不斜视的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