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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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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剑堂分两部分,前半部分是书舍,后半部分是校场草坪。
书舍专供弟子学习剑诀理论知识,校场草坪则是弟子们练剑的场所。
剑尊今日并未指导他们剑术,而是指点他们理论知识。等花时初次赶来时,几位有天分的弟子都坐在书舍课桌上聚精会神,静静聆听剑尊教诲,然后忙不及迭地做着笔记,生怕将来不及消化的东西给遗漏了。
于这些天心派的弟子而言,剑尊每说的一句话,皆字字珠玑。
初春的早晨,浅淡的日光照进书舍,檀香混杂着书卷墨香在空气中飘荡,好闻极了。
顾萧寒站在台上,身着一袭雪白锦袍,模样依旧清冷卓然,讲解时却是少有的耐心。
花时初并未走进来,而是偷偷站在后门的屋外头,透过窗角缝隙,凝望着顾萧寒。
再见到师尊的刹那间,她的心格外颤抖,已然快从嗓子眼中蹦出来了。
花时初指尖发颤,甚至有些隐隐泛白,眼眶在慢慢湿润着。
站在不远处的那清冷男子,是曾经传授她剑法、舍命护她的人。
花时初两世为人,她似乎早已看破人间生死、世态炎凉,世间没有多少事能掀起她的情绪变化。不过看到顾萧寒后,花时初那颗心在沸腾,在剧烈沸腾。激动、喜悦、内疚,万千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骇。
自当年生死诀别后,已经整整二十年了。
二十后,顾萧寒依然是人人称颂的剑尊,而她,有楚汐这层身份做保护伞,已不再是人人所弃的魔女了。
往事回荡,心绪如潮。花时初鼻子一酸,不禁热泪滚滚。她并不想哭,不想在这庄严肃穆的公共场所下失态,只是忍不住。她努力压制,掩去了轻泣声,只是难掩微颤的十指,更难掩肩头的颤抖。
花时初躲在窗角边暗自望着顾萧寒。很快她的踪迹暴露了。
顾萧寒是修者大能,外头有半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双耳。窗角边刚才传来的两下轻轻抽泣声,已然被顾萧寒所听见。
顾萧寒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不知哪个弟子如此不遵守规矩?他是个向来将宗门礼仪规矩看得极重之人,对那种“肆意妄为”的弟子,从无半点好感可言。
虽然花时初躲在窗角边的行为跟肆意妄为扯不上半点关系,然在剑尊大人眼里看来,这便是肆意妄为。
任何不守宗门规矩的行为,顾萧寒都认为是肆意妄为。
待剑尊将目光从书卷上移开,往窗角边望去,刚好瞧见了不断朝内探头的女弟子。
他瞧见了女弟子,更瞧见了对方发红的眼眶,微湿的脸庞。
花时初也看见了顾萧寒,看到了师尊那犹如噙含着冰冷风霜气息的双眸。
四目相对时,花时初赶紧挪开视线,把头偏向一边。先呼吸两口气调整心绪,用半截袖口擦拭着沾了些泪水的脸庞。她垂下眼眸来,看了看半截袖口上有些许小褶痕,于是赶紧抚平。直到把全身好好收拾完一番后,看上去像个规规矩矩的弟子后,她这才从前门缓缓走进。
虽然从后门偷偷溜进比较方便,但知道自家师尊的脾气,花时初不敢胡来,至少现在不敢。好不容易重活一世,她可不能再惹师尊生气。
上一辈子,她太伤顾萧寒的心了。如今回到天心派,只想好好弥补从前过错,不让师尊生气失望。
顾萧寒见了云锦画后,问道:“你是哪峰的弟子?师承何人?为何不进来,而是站在窗角处?”
天心派共有四峰,分别是天隐峰、兮云峰、沧浪峰、雪华峰。其中天隐峰是主峰,也就是掌门所在的这一峰,因为有掌门莫清微坐镇,是四峰之中实力最强的。
原主楚汐则是拜在兮云峰门下的。说来兮云峰也是神奇的存在,因为这一峰中,似乎是没有师父的。
别峰的师父们,恨不得将毕生所学传授给弟子,好让弟子们修为大进。只有这兮云峰的师父最奇葩。
这一峰的峰主,也就是原主的楚汐的师父,名叫逍遥子。顾名思义,这是一个特别潇洒之人。
逍遥子纵情山水,特别喜欢寻山问道,所以名山大川都留下了他的踪迹。
别人的修行是在宗门中,逍遥子的修行则是在山水之间。别人的修行是在剑术中,而逍遥子的修行则是在天地之间,自然法则里。
兮云峰的弟子们,除了在拜师盛典上见过逍遥子。在其它时候,极少见到这位师父的踪影。以至于原主楚汐等人在修行上遇到瓶颈时,遇到疑惑时,都无法向师父求助,只能转而向掌门求教。
掌门莫清微为人温和亲切,每每兮云峰的弟子们来求教,他总是一一耐心解答。很多时候,兮云峰的几人甚至都会产生这样的错觉,掌门才是他们的师父,才是兮云峰的峰主。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段渊源,所以当顾萧寒询问花时初时,花时初差点都要脱口而出,说她是天隐峰的,师承掌门莫清微。
当然,花时初最后还是如实汇报了。
“弟子名叫楚汐,是拜入兮云峰门下的,师承逍遥子道人。”
当顾萧寒听到楚汐的名字后,神色微微一顿。他不由得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弟子。因为莫清微曾不止在他面前一次夸奖楚汐,说她天赋异禀,是不可多得的少年天才。
顾萧寒在这之前从未见过楚汐,他常年待在望月崖上闭关清修,不问天心派事久矣。
不过因为莫清微的各种夸奖,顾萧寒即便之前没有见过楚汐这人,但心中对这位女弟子还是多了一份关注。
至少对她的名字有了一定熟悉度,要知道在这天心派上下,能让顾萧寒记住名字的寥寥无几,莫说是少年后辈,就连一些长老,他都未必记得清楚明白。
“你便是楚汐?”顾萧寒再次微微皱了皱眉。楚汐不应该是一个十分讲究宗门规矩的弟子吗?为何今日会在窗角下如此失态?
花时初点头,微微垂首,朝着顾萧寒恭恭敬敬行礼:“弟子正是。”
顾萧寒沉默片刻,并未再揪着这女弟子失态之事多加训斥,只浅淡道:“进去吧。”
花时初找了个熟人位置坐下,左边挨着的是宋浅秋,右边挨着的是段少迁,她不偏不倚刚好横在中间。入座之后,段少迁在她耳边轻声道:“楚师姐,看我对你多好。我就知道你会来,特地给你留了这么个好位置。”
确实是个“好”位置,正中间第三排,标准的好学生坐的位置。稍有什么好动作,就能被台上的师长瞧个一清二楚。
花时初还真没想到,像段少迁这么活脱性子的人,会选择坐在这等好位置上。
若是让她来选,她一定会选择缩在最边上的角落里。如此一来,便可以自由玩耍了。
上辈子,她就是这么干的。
当年的花时初也是天心派的弟子,因随了师尊顾萧寒,她的身份极为特殊,并未拜在天心派四峰门下。她是剑尊的嫡传弟子,很少在论法堂、习剑堂这种场所修行。
她是缩在云水禅心中,颐养天年的。
不过也偶有几次例外。那便是剑尊要赴友人之约,去论法论剑,没法将花时初带去同行。只好把她暂托给天心派的几位长老,让长老好生看管着他这调皮的徒弟,切莫让花时初惹事生非。
在天心派的诸位长老中,以戒律长资历最深、权力最大,同时也是最公正威严。因此,临时看护花时初,便成了戒律长老之责。
戒律长老素闻剑尊座下弟子,行事风格与众不同,十分个性鲜明。为了好好管教花时初,于是把她丢到了戒律堂里,让她多学些宗门礼仪规矩,修养心性。
花时初来到戒律堂不是为了修养心性,更不是为了背诵学习冗长繁琐的清规戒律,
她是专门来培养瞌睡的。宗门那些礼仪规矩在花时初听来,乏味又无聊,不过确是助睡眠的一剂良药。独自缩在角落里,酣然入睡,可真舒服。
戒律长老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待剑尊回山之后,气呼呼和顾萧寒说了这事。大意是指责花时初太过放肆狂妄,目无尊长,罔顾宗门纪律法度。
只听剑尊回道:“她向来如此,不必放在心上。”
戒律长老这下更是脸都气青了……
习见堂虽非戒律堂,但同样是求学问道场所。花时初一坐在位置上,便会勾起许多年少时回忆。
旁边的段少迁见她眼神游离,嘴角隐隐浮起笑容,于是不免又小声开着玩笑:“师姐,你该不会是恋爱了吧?”
花时初拍了下段少迁额头:“胡说八道。”
段少迁嘟嘴:“我哪胡说八道了?书上说,女人谈恋爱时都是这样的……眼神游离,一边眼睛哭得红肿,一边嘴角带笑意。”
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
“勿要喧哗。”顾萧寒声音清冷,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花时初与段少迁互看一眼后,赶紧合拢嘴巴。
花时初集中精神,再次把视线投到了顾萧寒身上,默默观察着剑尊的举止投足,完全走神,不在上课状态上。
当真是真是皎皎君子,风采绝伦。
此时的花时初沉浸在剑尊风采中,似乎已经忘了这是求学求道的地方。
顾萧寒自然将花时初的一举一动,全部窥探在眼中,心中略生愕然之意。这莫清微口中的天才女弟子,为何是这般姿态?
顾萧寒缓缓走到花时初身旁,提问她:“何为剑意,何为剑气?”
这是他今日在此讲解的重要内容。不过确是十分高深莫测啊,纵然是有天赋的弟子,就算消化几天也未必能领悟,更别说当堂解答了。
很明显,顾萧寒只是在变着法子为难花时初。其实也谈不上为难,只是剑尊想让她收敛收敛。
在顾萧寒心中,他觉得这女弟子确实过于放肆了。年轻人纵然天赋异禀又如何?太过放纵总归不好。
作为前辈,作为师长,他要去去这女弟子的傲气。这才将最难的问题抛出来了。
花时初从未认真听,一直都在走神中。顾萧寒料定她答不上来。就连旁边的段少迁也为她捏了一把汗,真想把做好的笔记推到花时初面前。
但碍于剑尊就在身旁,段少迁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忍住这份想要帮师姐的心思。
段少迁甚至都已经想好了,他师姐今天要面临的惩罚。肯定是要面壁思过三天,或者是罚抄经文三十遍。
只是出乎段少迁的意外,也出乎顾萧寒的意外,花时初一气呵成地答出来了,字字句句无一遗漏。
段少迁瞠目结舌,在心中直夸花时初是天才。
顾萧寒眼神微颤,不由得重新打量着花时初两眼,不过未多加言语,只是轻轻颔首让她入座。
一时间顾萧寒十分惊叹,这已经让这位剑尊大人似乎抛去了方才花时初在课堂上的不敬。
只是顾萧寒心中似乎存了一丝疑惑,为何当这名叫楚汐的女弟子回答问题时,他竟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今日,在习剑堂的课舍上,花时初简直成了众弟子心中的“神。”
下课之后,众弟子纷纷拜别剑尊大人。
花时初欲和段少迁一起走在林荫小路上,和这少年解释何为恋爱?刚才在课堂上不好明讲,现在她要好好说道说道段少迁。
就在花时初转身之际,顾萧寒却是叫唤住了她:“你先留步。”
花时初微微一笑,声音却十分恭敬:“剑尊大人有何吩咐?”
顾萧寒问:“这剑气与剑意是今日课堂上最难的问题,本座不过稍稍解释了一番,你竟能对答如流?”
云锦画当然能对答如流,上辈子她和师尊就这问题不知讨论了多少遍。
然而此时此刻,她是万万不能在顾萧寒面前说出这些原因的。
既然不能如实以告,那肯定要编出谎言了,扯谎什么的,花时初最在行了。上辈子,她可没少对顾萧寒说谎。
很快花时初便转动脑子,“嗖”的一下,脑海中便有了主意。她微微眨了一下眼睛,俏皮道:“这是我自己领悟出来的,难道剑尊大人,不愿看到我对答如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