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溪流红尘笑》琉璃儿

81、17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

　　落絮无声春堕泪，行云有影月含羞，东风临夜冷于秋。
　　——吴文英《浣溪沙》

　　大火焚烧了三日，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慢慢熄灭了，天空被乌黑的烟云掩盖。
　　天是灰黑的，地是伤绝的。满地狰狞的火痕，烧得发黑的尸体，还有残留着的火星。

　　满目的疮痍，落在眼中支离破碎。
　　啸西风站立高处，俯视着这本该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此时只剩下一片苍凉的灰暗。
　　战争，从来没有胜者。
　　死者死别，生者生离。

　　唐岱从身后走来，递上一份密信。
　　“少主，这是东使送来的。”
　　啸西风接过殷石从古月国传来的密信，打开看后，两掌将信纸夹住，一发力，那一张雪白的信纸顿化成无数细碎，他张开双手，那苍劲的风就将手中的碎纸吹走，落在灰黑的地面，宛若新雪。
　　啸西风的瞳孔幽黑深邃，让唐岱看不懂，因此他一直垂眸而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天空乌黑的烟云被吹散，渐渐大地上有了第一缕光线，天空中开始飘落细细碎碎的雪花，啸西风伸手接过一瓣，雪花遇热，很快地在掌心中融化成一地水珠，他看着，觉得掌心的水珠就像是一滴眼泪。
　　他将手握紧，感受着凉飕飕的水珠慢慢融入掌心的肌肤。

　　“唐岱。”他缓慢开口。
　　唐岱一个激灵，从神思中回过神来，道：“属下在。”
　　“我知道你的心，很大。”
　　啸西风语气平平，让唐岱猜测不到他的用意。
　　“殷石送来密信，信上说，崔鹏率领古月国军队绕过蓝陵国，此刻已经攻陷了晋元国国都，元凉被宠臣所杀，首级敬献给了崔鹏。”
　　唐岱虽然知道元凉残暴不仁，晋元国始终会因他而灭亡，只是没有想到竟会是那么的快。
　　他还未弄清楚啸西风将这事情告诉他的意图，因此一直垂眸不语。

　　“我知道你的野心，区区一个兵马大元帅是不能满足你的，你要的是更多……更高……以你的将才，虽然晋元军损兵一万，但是你足够凭着剩下的十万大军雄霸一方。”
　　“从前你为报沙漠相救之恩，在晋元国内作为内应，助我良多。你我恩怨已清，从此之后你我再无关系，你无须再为我办事报恩。”
　　听到啸西风这么一说，唐岱猛一抬头，接触到啸西风面具下深邃的目光，他说道：“少主……我……”
　　可是啸西风一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只需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好。”
　　其实在唐岱心中，为啸西风办事已经不止是像当初所想的报恩那么简单了。这三年来，他肯屈服在啸西风之下，不仅是因为啸西风传授他武艺智谋，更多的是对啸西风行事的钦佩。
　　唐岱恭敬地道：“少主请吩咐！”
　　“我知道你迟早都会登位晋元，我只让你在我与苍渊国对战的时候，莫要出手干预。”啸西风想得深远，他知道自己与苍渊一战，总不能避免，但是这只是他们苍渊国内部的权利斗争，他不想涉及到其他国家。唐岱的野心和智谋他岂会不知道，当苍渊国内战的时候，正是晋元国出手的好时机。因此啸西风不得不防。

　　唐岱自然也想到这一层，略微思索片刻，咬咬唇后对啸西风单膝跪下，双手握拳行礼，然后手指指向天立誓道：“唐岱发誓，绝不违背少主的吩咐。”

　　粮草被烧，一万兵马在踏入火阵中不过一瞬就化作焦土，让剩下的十万晋元军丧失了信心，军中一片低沉萎靡。
　　唐岱走上将军台，众士兵向来畏惧他处事手段狠辣，见到他立于高处，都不由得抖擞精神站起来。
　　只听到唐岱大声说道：“兄弟们！我们的国家，晋元国已经被古月国的军队给攻占了！”

　　这话一说出，马上使得下方的士兵炸开了锅。
　　唐岱将他们紧张，慌张，恼恨，不满等等的表情尽收眼底。
　　收服一军，重在收服他们的心。
　　这是啸西风所教导的。

　　“各位弟兄，请听我一言！晋元帝元凉荒淫无道，穷兵黩武，让我们为他去拼命，而他却在宫中享尽安逸，才会导致今日国破家亡！我们为何还要为他卖命！”
　　唐岱这么一说，下方的士兵马上群情激昂，有一人喊出要杀回去报仇之后，越来越多人附和，十万将士扬起武器，敲打得铿锵有力。
　　唐岱嘴角勾出一丝笑意，这正是他所要看到的。他抬起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下方的士兵停止了呐喊，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将军台上穿着暗绿盔甲的唐岱。

　　“弟兄们，我生是晋元国的人，死是晋元国的鬼，我就算是死，也不愿让古月国的铁骑踏进我国土，如今我要回去将入侵者驱逐，你们有谁要随我同去？”他一张臂，飞身到自己的战马上，从马上抽出一把刀，高抬扬在空气中。
　　砰砰砰的兵器碰撞声再度响起。
　　“杀！杀！杀！”

　　唐岱收下啸西风命令盈玉送来的粮草，带着那十万兵马绝尘而去。
　　盈玉跟随在啸西风身后，啸西风的目光在十万兵马消失在风尘中后慢慢收回，转身往莲城走去。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得恰到好处。将空气中最后一丝血腥气与燥热都带走。
　　焦黑的土地渐渐被新雪所覆盖，将那龟裂的伤痕掩埋。
　　啸西风踏着雪走进打开的城门。
　　城门之下，早就站立了两人。

　　轩若和月奴在此等了很久了，此刻轩若见到那高挺的身影慢慢走近自己。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的注意力都在他胸前的三瓣蓝莲花印记上，未有注意到他的容貌。
　　如今他从城门的阴影下走出来，轩若才看清他的样子，原来他们是那么的俏似。
　　他忽然想起在千障山上，殷瞳说过的一句话。
　　“你与他，一样自信。”

　　当时不明白殷瞳口中的那个他，指的是谁。
　　如今他是猜到了，殷瞳所说的那人便是现在走到自己身前的啸西风。

　　“麟若……”轩若口中轻声道出这名字，心中忽然有些紧张。这个名字埋在自己心底已经有了二十六年，因为二十六年弟弟在自己的手中被抢走，他愧疚了二十年六年，看着母亲疯疯癫癫迷迷糊糊了二十多年，他也自责痛心了二十多年。
　　而如今，终于好了，原来他还在。
　　啸西风嘴角勾抹出笑意，他看见轩若眼中隐有泪光，自从殷仇死去，殷瞳离开，他再未有亲人在旁的感觉了。
　　“大哥。”这样一个陌生的称呼，从啸西风的口中说出来，让身后的盈玉有些不明所以地抬头望着二人，这么一观察，才发现他们居然生得极像。

　　轩若听到这一呼唤，实在是掩盖不住自己的心中的激动，对着身旁的月奴高呼：“听到没有，我的弟弟叫我大哥，他叫我大哥……”
　　他的泪水落下，月奴看见他二十六年来的心结终于解开，心中也替他开心。本来她记恨幽影教的人，但是她知道殷仇已死，而新教主啸西风攻打蓝陵国的最终目的是灭了晋元国，加上他又是轩若的亲人，月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恨下去的了。

　　“你有去见过母亲吗？”轩若抹去泪，也觉得一个快要三十而立的人还在大家面前流眼泪，也着实不好意思。
　　啸西风点点头，道：“在火烧辰华宫的时候恰好赶到。”
　　轩若明了，原来当初真的是啸西风救了菡灵长公主的，在大火被扑灭的时候，禁卫军来禀报说在辰华宫附近发现了三具黑衣人的尸体，下手狠厉，一招毙命。那时候轩若就猜测这是前来放火的人，只是他们又为何被灭口在蓝皇宫内，他也一直想不通。现在想来，就应该是啸西风下的手。
　　“可知道是谁下的手？”轩若继续问道。
　　啸西风略一垂眸，掩盖眼中复杂的神色，对着轩若道：“古月国的崔鹏，凤夫人。”
　　崔鹏和凤夫人不知从何渠道查到了啸西风在查蓝陵国蓝莲花印的事情，当初在千层黄沙上杀人夺婴的事情也只有他们二人知道。凤夫人从苍渊国逃出，路上却流产失去婴儿，崔鹏却见到恰巧路过的连少秋和妻子的马车，见到其妻子即将临盆，便一路相随，直到菡灵长公主生下孩儿的时候出手将他夺走。
　　凤夫人不想这一段往事被啸西风查到，这样本来效忠先太子萧鸾的人就知道啸西风不是先太子的后人，便不再效忠。

　　“原来是他们！”轩若双手紧握，眼带恨意。
　　“大哥，现在还不是和他们硬碰硬的时候，相信我，终有一日，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啸西风又侧身对身旁的古月奴说道：“终有一日，你也会回到古月国的。”

　　轩若想带啸西风回去见菡灵长公主，但是啸西风却拒绝了，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到时机成熟，我会去见母亲的。”事情还未处理好，啸西风不愿意母亲再陷入险境中。
　　轩若自是明白，听到啸西风吩咐身后盈玉留在辰华宫保护菡灵长公主后他便离去了。

　　啸西风说，他很久没有见她了……
　　轩若和古月奴就知道，他所说的“她”，除了殷瞳不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