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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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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墨只一眼,便看清了纱织身体蕴藏的秘密,她体内那枚小小的槐花该是才凝结而成的仙元精魄。如此说来,她能看得到这些人间徘徊者也不是意外,所以,自己对她说的这些也不会使她难以理解了。
“闭上眼睛。”习墨道。
纱织依言,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待那人和自己说可以了时才睁开,然后就发现,他们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大殿。
纱织环顾了一下大殿周围,就明白,这里,已经不属于自己所在的那个镇子了吧。不禁暗暗称奇,须臾间便能携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这位大人,不是一般地厉害哦!
这是一个很空旷的大殿,大殿的两边各有两扇大门,门紧紧地关闭着,难道,娘亲和爹爹就在这里的某个门里面?
纱织心中的期盼更甚了。
习墨放开环着纱织的手,姿态优雅地拂了拂衣袖,然后顺势往身后一抄,整个人便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不凡气势移步往大殿的一端走去,随后在大殿正前方的书案后坐了下来。
先扫了一眼书案上的东西,便习惯性地就去拿书案上的公文,待握到手中时才突然想起今日还有另一个人在,遂抬头注视着书案另一边小小弱弱的纱织。
刚才习墨朝那边一走,纱织就明白了,这位厉害的大人,他定是这座大殿的主人吧。
在没有得到主人的任何指令前,纱织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过去,站在了这个长长的书案前面。
这个一个令人过目不忘的书案,浑身漆黑漆黑,泛着幽幽的冷光,两头还装饰着优美的同色系木质祥云雕花,书案上放了好些书卷和折子。
哦,这些式样的,自己在爹爹那里是看到过的呢;还有这种,在给镇里小孩子授课的胡伯伯那里也看到过的;不过,这几种,卷轴的装帧好精致,上面还贴了泥封,就连这封的颜色也是不一样的耶,看来,这种应该是非常重要的了,不知道会写些什么样的消息……
习墨见纱织毫无怯意地打量自己的书案,看着看着还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不过,她也只是好奇地看,并没有东问西问,更没有伸手乱碰,那模样确实是惹人怜爱。
“你看到那些门了吗?”习墨看着纱织那小小的身影,不由得将自己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待说完,感觉到自己的变化后,不由得怔了怔。
纱织闻言抬头,看到对面的大人在注视着自己,便醒悟过来,刚才那句话他是对着自己说的,心思立刻就转到了那几个门上去了。
“好好看看。”习墨又道。
纱织一听,郑重地点点头,转身便来到离自己最近的一个门边观察起来。
这个门是暗红色的,式样很简单,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就由两个门扇组合而成,只在两扇门的正中央闭合处雕刻了个巴掌大的怪怪的形状,说是圆吧又不太圆,纱织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外形象是个倒放的寿桃,反正,不太看得懂。
纱织想了想,便顺着大殿墙壁去看紧邻的下一个门。
这个门是白色的,表面形式和刚才那个门一样,就中间那个巴掌大的花纹不同。
咋一看,纱织就辨认出来,而且很肯定,这些个刻纹表示的是一根骨头,镇上刘大财(实际上人家叫刘大才,因为他家颇有钱,人又豪爽,所以镇上的人干脆都喊他刘大财了)家的阿旺经常就叼着这种大骨头在其它狗面前炫耀。
纱织忍不住将手放在骨头上摸摸,突然发觉,明明看起来是两扇合起来的门,摸的时候却根本就没有感觉到缝,纱织不解,忍不住悄悄在手上用了些力,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噢,对了,这样的门当然不会让我们这些普通人都能推得开的了,应该是只有那位厉害的大人才打得开的。纱织了然地这么认为。
遂转身来到了大殿里相对的另一侧,这边也有两个门。
纱织先走到了那个黄色的门前,同样的位置也雕着差不多大小的刻痕,可这图案比暗红色门上的更难懂,弯弯曲曲的,纱织一点也没看出个名堂来,门当然也是推不开的。
最后,她来到了蓝颜色的大门边,纱织直接便研究起上面的刻痕来。
很多的短线加几条长线,这是什么意思?
纱织看着看着就开始羞愧,这会儿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么笨啊,四个门上的图案,自己就看懂了一个,其它的连点头绪都没有……
刚刚大人还说了要好好看的!
纱织嘟起嘴,郁闷地朝书案那方望。
“来!”坐在书案边的男子冲她招手,因为大殿里又安静又空旷,所以这个来字传过来后听到纱织的耳朵里就变成了重重叠叠的“来来来”了,让她感觉很新奇,也很怪异。
纱织刚走过去,就有几张纸递了过来,接过来一看,第一张纸的上面画着个图形,看着看着就觉得很熟悉,纱织歪着头稍微一想,咦,不就是那个黄颜色大门上雕的花纹样子么?
只是这里在图案的下面注上了文字:肤,皮肤。
肤?皮肤?
原来,这个画的是皮肤啊!纱织恍然大悟,嘴又翘了起来,这是谁画的,根本就不太像嘛!
“是我画的。”对面的男子好似读懂了纱织的心思,及时地给她解了惑。
啊,纱织看着他,嘴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原来是他画的。转头看了看那几道门,不知道那些门上的刻痕,又是谁的杰作?
“门上那些也是我刻的。”那人好整以暇地说,不失时机地问到:“你觉得怎么样?”
纱织努力地把张大了的嘴收成小圆形,是有些小小的诧异,但更多的是了然。
怪不得,原来,天底下长得好看的男子都是这般,都以为自己画的画很了不起。
爹爹就是这样的,每画好了一幅就要自己去欣赏。结果,每次纱织都抓住机会毫不留情地指指点点到处挑刺,还搜肠刮肚地找些词来批评,奇怪的是爹爹总是听得兴致勃勃,不过,听完了,也没见他说什么要好好改正之类的。
不知道这人是想听好的还是不好的?
纱织悄悄观察了一番那人的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来,便干脆当没有听到那句问话,装模做样地看起下张来。
第二张上画的就是那个蓝色门上的怪图案,下面的文字注明:肌,肌肉。
啥,画的竟然是肉?肉也能这么画啊!
纱织暗叹一下,也不多想,顺势翻开第三张,就是白颜色门上的那个图案,这纸上标注的图案确是和纱织猜测的一样,画的是骨。
至于第四张,上面文字解释说是:心,心脏。
看完这几张怪异的画,纱织不自觉地将这几个图案的内容连了起来,排到一起看的话就是:肤、肌、骨、心。
这样的几个字,竟让纱织的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为啥要将这些图案绘到那几个门上呢?
纱织抬头,看着对面黑色的书案后那一袭醒目的白衣,不知道该如何来准确地表达出自己心中的感受。
“我掌管着人间徘徊者的刑罚,而这四种图案代表四种刑罚。”
白衣男子沉稳有力的声调中带着绝对的威严,字字烙在了纱织的心上。纱织看着画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这,竟然是刑罚,刑罚呐……
那,娘和爹爹也在这其中的某一间么?纱织顿觉浑身变得酸软无比,拿着画的手微微抖起来,只得往前倾了倾身子,让手肘撑在了书案边。
“对人间徘徊者的刑罚有四种,最轻的为蚀肤,按蚀肤、蚀肉、蚀骨、蚀心逐级增加。”习墨程式化地解释着,看着纱织摇摇欲坠的身形和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意识到,若是忽略那朵小小的槐花精魄,她也只是个普通的人间7岁稚儿而已,顿了顿,遂放缓了语气问:“你知道什么是人间徘徊者吗?”
纱织咬咬唇,摇头,这一摇就觉得自己一阵发晕,忙定定神,努力地将眼睛睁大,专注地看着那位给自己讲解的大人,默默地念叨:无论如何,我都要坚持,一定要找到娘亲和爹爹……
“人间徘徊者是指死亡后的人由于对人间某些人或物或事存在一种强烈的执念,便不愿重新投胎再世为人,而宁肯以灵魂的形式在人间徘徊,所以称为人间徘徊者。不过,为了获得这个徘徊的权利,她们则必须受到相应的刑罚。”
于是,接下来,纱织听到了关于这四种刑罚的解说。
这四道门后都各有一个罚生池。
黄门后的池水称为蚀肤水。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理解为会浸蚀受罚者的皮肤,一接触到此个池水的受罚者,会感觉到身上的皮肤像是被炙烈的火苗一寸一寸地舔噬。在这里受罚一日,可以获得7日的人间徘徊期。
蓝门后的池水称为蚀肌水。浸在这池水中,那痛苦,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子在受罚者身上一片一片地将肉割下来。在这里受罚3日,可以获得1月的人间徘徊期。
白门后的池水称为蚀骨水。受罚者只要一浸到池水里,就能体会到有人拿刀在自己的骨头上一下一下地刮,这痛苦便能深入到骨髓。在这里受罚7日,就可以获得半年的人间徘徊期。
暗红色门后的池水称为蚀心水。到了这个阶段,也许来这里的受罚者都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只是,若是受罚者在这个池水里浸泡过一次,第二次再进到这池水中的话,必定会魂飞魄散。在这里受罚10日,可以获得两年的人间徘徊期。
虽然,来到这里受罚的都已经是没有身体的游魂,但是,在一接触到这些门后的池水时,都会让游魂感受到与□□受罚时相当的痛苦,实际上,受损的是却是魂魄,这些刑罚会让人间徘徊者的灵魂力越来越虚弱,直到最后灰飞湮灭,永远地消逝于世间。
听完这些讲解,纱织就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挣扎着站直小小的身躯,用尽最后的力气问道:“大人,我的娘亲和爹爹在哪个门里面?”
习墨看着这个倔强坚韧得让人侧目的小小女孩,那如黑珍珠般耀眼的大眼睛里此刻蕴涵的悲伤足可以让石头融化,当然也包括自己心中那堵一直高耸的墙,也在不经意间轰然倒塌了。
“白色的门后面。”习墨毫不隐瞒地答到,此刻,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对她才是更好的方式了。
白色的门,娘亲爹爹在里面……
纱织在心里将这句话念叨了好几遍,内心生出几分欣喜,身上的力气仿佛也恢复了好些。
“门打不开。”纱织老老实实地说,她记得,自己在观察那道门的时候,是用力推过了的。
“来,把手伸出来。”习墨说着,拿起了笔。
纱织只楞了一下,便哦了一声,随即将自己的右手伸出来,就见那位大人将笔蘸饱了墨汁,然后在自己摊开的掌心上一画,纱织只感觉到手心一阵清凉,便听得他道:“可以了。”
缩回手,一看,手心里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点墨汁的痕迹都没有留下,纱织惊讶极了,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那笔,暗叹到:好神奇啊!
“你等等将手心贴到门中央的图案上即可。”习墨说完,拿起一卷公文,看了一眼又抬头,见纱织还看着他,便柔声嘱咐到:“去吧。”
“嗯。”纱织小声地应到,抬起左手将右手手掌轻轻地托住,很慎重地转身,然后步伐坚定地朝着那扇白色的门走去。
走到门前,看了看位置,纱织便将右手掌高高举起轻贴到门中央的刻痕上。
才只一瞬,手掌下方便晕出一圈乳白色的光晕来,光晕很柔和,并不刺眼,纱织毫不动摇,复又抬起左手稳稳地撑在自己的右手腕下。
但见那光晕向周围逐渐扩散开去,然后,纱织就发现,凡光晕所到之处,门板便消失不见,空间也变得透明,里面的情形亦是清晰可见了。
于是,纱织一眼便看到了池水里面互相依偎着的两个人,下一刻,泪水,便无声地簌簌落下。
那是一汪看似无害、透明见底的池水。
里面站着两个人。
背对着纱织的是一个男子努力挺直的背影,他臂弯里拥着的女子似乎是睡着了,青丝散开来,垂落到池水里,一只苍白细弱的手臂无力地搭在男子的身后,看似静谧温馨的画面却被那一圈圈不断异常荡漾的波澜打破了,这波澜一点也不平常,它象纱织的心,在不停地颤抖。
娘,爹爹,小纱来看您们了……
这是纱织想象中见到娘亲和爹爹后一定要说的话,可是此刻,她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内心的凄楚一波一波地袭来,这就是自己那总是笑容满面温柔可亲的娘亲吗?这还是自己那总是幽默风趣神采飞扬的爹爹吗?
这个样子的娘亲和爹爹纱织是第一次看到,这个样子的娘亲和爹爹让纱织都不忍心看下去……
镇里的人都羡慕纱织的娘亲和爹爹,说她们是一对璧人,纱织不懂“璧人”是什么意思,哥哥懂,他说,书上是这么讲的:女子亭亭玉立温婉可人,男子玉树临风俊逸潇洒,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就称为璧人。
现在的她们却浸在这蚀骨水里,气息奄奄,百般忍耐,就为了换取半年在人间陪伴爱儿的时日。
在过去的那一年,娘亲爹爹那时不时短暂的离别,纱织现在也终于知道了原因,蚀肤水,蚀肌水,现在又是蚀骨水,她们,究竟承受了多少痛苦?!
难道,半年以后,她们又要再次来到这里……
下次又会是什么?蚀骨水?还是蚀心水?
不要,不要再这样了,这样让小纱如何敢去面对那温暖如春日的笑颜啊!
纱织的心痛楚地纠结着,眼睛盯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却无法为她们做任何事,更无法为她们减轻痛苦。
这时,池水中的女子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一声若有似无的呻吟传到了纱织的耳中,直接敲击到了她早已不堪重负的心间,这突如其来的 ‘重击’让她直挺挺地向后一倒,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