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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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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收回目光,重新车窗外的景物,他喉结微动,最后还是说:“肝癌,乐观估计,也就是这年的事了。”
尧尧的眼睛骤然睁大,呼吸在她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停滞,她一下子怔住。
肝癌......
又是肝癌!
也就是这年的事了......
盛阿姨也就这一年了!
“你确定吗?”好久,尧尧的声音有些颤抖。
“嗯。”这个字从盛清喉头滚出来,啪嗒一声打碎了尧尧的微弱的幻想。
早就预料到结果不会太好,却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坏。
尧尧眨了眨眼睛,眼泪一颗接着一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可是眼眶之中却是茫茫一片白雾。
盛清叹了口气,踌躇在空中的手犹豫再犹豫,最后缓缓落到她肩上,将她的头揽了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肩上。
她知不知道,她哭起来的样子,有多招人心疼?
他一只手缓缓拍着尧尧的背,另一只手轻轻擦拭她的眼泪,低低沉沉的嗓音像是上好的乐器轻轻弹奏:“有什么好哭的呢,尧尧?生死有命,我们唯一能做的,只能是让她在最后的生命里过得更加舒心快乐。”
尧尧的声音很平静:“我爸爸......也是肝癌。”
盛清愣了一下,过了近三十秒才说话:“那肝癌这两个还真不是什么好字,不过我们以后更加健康的生活,一定不要再碰见它们了好不好?”
这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尧尧只是一时情绪没有控制住,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现在的周尧尧是一个全新的周尧尧,但她没有想到,生活的厄运再一次找上她。
然而明明是盛清的母亲,却还要让盛清来安慰自己,想到这一点,尧尧有些不好意思的挣开了盛清的怀抱。
他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吗?
尧尧用手背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又对着后视镜看了看,直到看不出一点哭过的痕迹才停下来。
盛清一直没有说话。
无声的坐在她的右手边,沉默地看向窗外。
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一向淡漠有礼,优雅无暇得无懈可击,让人看不出一丝漏洞,可,是什么样的教养让得他在面临生死别离之际都能表现得无动于衷?
尧尧看不懂盛清,亦从来没有看懂过。
“盛阿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尧尧坐在盛阿姨床边,将身子贴下去,轻轻的问她。
床上的人面色蜡黄,隐隐透出灰白之色,尧尧对她笑着,然而眼睛却是酸涩,只能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让盛阿姨看出任何破绽。
“我很好,感觉还不错。”盛阿姨笑着说,居然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
尧尧听着,下一秒就忍不住涌出眼泪,连忙背过脸去。过了一会才继续转过来笑着看她。
“那就好,盛阿姨,一定要好好休息,我马上就要毕业了,论文也写完了,接下来就没有什么事,我就天天赖在你身边陪着你,好不好?”
盛母笑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道道深刻,显示了这么多年她历经的风霜,也彰显了一个女人在岁月之下的美丽。
“你能来陪我,我不知道是有多开心,要是你以后能叫我妈妈那就最好了,就是担心落梅会不会说我和她抢女儿。”
“怎么会呢,盛阿姨,其实我早就把你当成我的妈妈了,你对我有多好,我哪里感受不到呢?”
盛母笑,话说得太多,声音有些虚弱:“那就......叫我一声,让我听听吧。”
尧尧眼中含泪,嘴角却扬到最大,字正腔圆的喊道:“妈妈。”
盛母欣慰,瘦削到手筋都根根分明的手缓慢的伸了出来,尧尧连忙握住。
盛母微微弯起嘴角,尽管脸色蜡黄,但神色依旧优雅应她:“哎。”
没过多久,尧尧退了出来,让盛母能够好好休息。
盛清和盛父坐在大厅,烟缸里头竟然都是燃尽的烟头。
尧尧心惊,走过去犹豫了会说:“盛叔叔,你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盛阿姨还要靠着你的照顾呢。”
盛叔叔听到这话,将手里的燃了半根的雪茄按灭,丢进烟缸里,笑道:“好,尧尧让我不吃我就不吃。”
笑容有些勉强,看的出是强打起精神,尧尧装作自己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依旧笑着说:“那就对了。”
尧尧对盛家最大的感动在于,无论她长到多大,盛家的人始终把她当成孩子一样对待。无论她多么成熟,在他们面前始终可以撒娇任性,他们不骂自己,反而一个一个哄着她,宠着她。
尧尧把烟缸里的烟头倒进垃圾桶,盛父站了起来:“我先去楼上休息一下,儿子,你好好看着你妈的情况。”
从盛母这件事被发现到现在整整一个月,盛父一直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虽然这几年盛父的身体在盛母的调养下已经好了很多,但是冠心病也不是能够根治的。
“爸,你好好休息,我会看着妈的。”
尧尧也说:“盛叔叔,盛阿姨这里有我们呢,你先好好休息。”
盛父点了点头,随后上了楼,背影有些佝偻,和记忆中盛父陪同盛母去海陵时盛父的身影有些出入,两个人再也不能重合。
盛母的病情这么严重,尧尧将机票退了之后,再也没有重新订票。
剩下的假期,尧尧都留在了盛家。
盛清因为有公司的事情要处理,不能一直留在多伦多,故而只是两三天来一趟。
盛父由于照顾盛母,最近的身体情况也愈发下降,甚至有一次尧尧发现盛父昏迷在房间里,如果不是她刚好听见上楼听见房间里传来一声突然的声音,后果不堪设想。
那个时候盛清还在温哥华,看到尧尧的短信不顾后面的行程连夜赶了回来,请了两个医生全天候照看盛父盛母。
还好盛清赶回来的及时,不然尧尧也都快要撑不住了。
“人老了,病也就跟着来了。”盛父躺在病床上,四肢都动不了的他,无奈地笑说。
尧尧正在削苹果,一块一块的苹果皮掉进垃圾桶,苹果削得很难看。
她发现盛父和盛母竟然如此相像,在越困难的时候,心境却更加乐观。
“盛叔叔,你才六十岁,怎么会老。”
盛父哈哈大笑,只是气道不足,过了一会就开始喘气,好久他平息呼吸,对尧尧说:“别让你盛阿姨知道了,她现在经不起这种担心,如果她问我,就说公司有事,我去温哥华看儿子去了。”
事实上,盛清接手后,将公司管理的很好,根本没有需要他担心的地方,J&Z交给他,也算是一种缘分。
尧尧削苹果的手一顿,连忙把头低的更下,掩饰住自己快要忍不住的眼泪。
盛父盛母这辈子吃了太多的亏了,他们的爱情让人羡慕,却也太过残忍。
两个人相互支撑,相互搀扶着走了这么远,却终究还是要经历离别。
人生在世,不过是一场虚妄,爱恨嗔痴,全是一场空。
最后尧尧决定去读研。
她和查理教授解释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情况,查理很理解的对她说:“最近倒是没有什么事情做,自己把课程在家里给修了,学校这里我给你看着,到时候就直接过来让我压榨。”
查理教授算得上是她这一辈子遇到的最好的老师,没有之一。
自从盛清请了两个医生分别照顾查看盛父盛母的情况后,尧尧显然轻松了很多,盛父出院之后生活变得规律,渐渐能够自由行动。
尧尧也能够抽出一些时间看书,慢慢的赶上学校的课程。有的时候,查理教授会发来一些论文,或者是让她查资料。
查理说她查资料很有一手,这不禁让她暗喜。
天渐渐地变冷了,不知不觉中天已经入了冬,多伦多开始下雪。
大雪纷纷,接连好几天不断。
盛母的病更加严重了,这种情况再不能放在家里治疗,只能转去大医院,在医院里,无数根管子插在盛母几乎皮包骨头的身上,她始终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盛母好几天都没有吃下一口饭,甚至连水也喝不下。
盛清最近半个月也一直呆在多伦多,未曾离开,和尧尧一起照顾着盛母。
短短半年内,这不知道是第几场手术了。
尧尧和盛清坐在手术室门口等待,她静静的盯ICU的自动门,而盛清还是一副淡漠的毫无表情的脸,目光定在虚空中,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而盛父正因前几天突发心肌梗塞送进医院,此刻正在另一层楼昏睡。
寂静的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的深长的走廊里,只有尧尧和盛清,现在是最深的夜,最静的黑,最蛰伏人心的万籁俱静。
突然叮的一声,尧尧在那一刻几乎是弹着站起来,ICU的自动门缓缓自动拉开,全身防护服的医生正摘下口罩从里面走出来;
“进去和病人好好说说话吧。”尧尧双腿一软,差点倒在地上,一双坚实有力的手臂牢牢揽住她的腰。
医生还在和盛清说着什么,似乎在交流着最后的问题,尧尧什么也听不进了,她大脑发蒙,耳朵嗡嗡作响,她什么也听不进。
她只是觉得盛清......盛清怎么可以这么冷静?!
挣开盛清的手,尧尧微微踉跄走了进去。
无菌手术室里,盛母居然睁开了眼睛,周围的干净整洁的医用器械充满了无情死亡的气息,重重的吊着她的心,她毫无知觉的一步一步靠近。
眼泪一颗一颗,啪嗒的无声掉落。
她眉头微微皱着,一步一步的走进,当腿碰到那刚硬冰冷的手术床时,她猛地惊醒,慢慢,慢慢的蹲了下来。
她泣不成声,声音破碎:“妈.......妈......”
头发都己经掉光了,可是盛母的眉眼和嘴角一具保持着优雅的沉淀,这是真正的美人,是岁月的女儿。
“尧尧,别哭,人总是逃不过这一劫的。”盛母的声音虚弱,却从容淡定,不惧即将发生的事情。
尧尧想要止住眼泪,可是却停不住的一颗接着一颗,她哭到肩膀也在颤抖。
“尧尧,盛阿姨马上就要离开了,不过还有一个遗憾,不完成这个遗憾,盛阿姨就算离开也不会安心的。”
尧尧连忙擦干眼泪,用耳朵贴近盛母的嘴巴:“盛阿姨,还有什么遗憾,你告诉我,我一定会帮你做到的。”
“盛清.....盛清这孩子很爱你,也执着到让人劝不住,阿姨不逼你和他结婚,可是你能不能看在阿姨的面上,也学会去爱......爱他?”盛母眉眼温和,可是眼睛里却是掩饰不住的盼望。
尧尧一下子愣住。
这一生对她好的人不多。
盛母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作为一个母亲最后的乞求,这是从来对她那么好的人,对她唯一的要求,这是作为她的阿姨,盛清的母亲......临死前最后的盼望。
眼泪还在不住的往外冒着,尧尧眨眨眼睛,移了移位置,不让眼泪掉到盛母身上。
好久好久,尧尧闭上眼睛,抹去远在大洋彼岸,她记了这么多年那少年的身影,最后重新睁开眼睛,眼睛填满了坚定,尧尧笑着对盛母说。
“盛阿姨,我答应你,我会的,学会好好去爱......盛清。”
盛母的笑虚弱到下一秒就要消失,她闭上眼睛:“叫我一声妈......妈.......吧”
“妈妈。”尧尧轻轻地说,一滴眼泪悄悄滑落。
这话才刚刚说完,盛母想要抬起来的手仿佛静止在半空中,最后无力的垂下,重重的落在尧尧的手上,刹那间,尧尧如同被电流击打,全身僵硬。
被盛母触碰的那只手,仿佛从此再也不属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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