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茧》顾州州

24、第 24 章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纷纷扬扬的落下，深蓝色的欧式别墅内还燃着明亮的灯火，是这寂静夜空中惟一的一抹温暖。

　　尧尧洗完了澡，一踏出浴室就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盛清，手肘撑在膝盖上，头发的阴影略略遮去了他的眼睛，然面前明亮的灯火却显得他面若白玉，他身后的壁炉火焰燃烧的正旺，发出滋滋的火花，噼里啪啦。

　　外面还能听见雪落下的声音。

　　她木然的站着浴室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打湿了睡衣。

　　“尧尧，过来。”他朝她招了招手。

　　尧尧呆呆怔怔的顺着他手的方向看上去，看见了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即将爆发一场黑色漩涡，然他面上平静淡然。

　　她没有动。

　　盛清叹了口气，只是笑着站起来，拿起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吹风机，走到她面前帮她吹头发。

　　吹风机嗡嗡嗡，覆盖了一切声音。时间就在这样的无声中流逝。

　　等头发吹到半干，他终于缓缓出声，声音暗哑低沉。

　　“刚刚打完电话下来......看见你不在，我很担心你。”

　　“把你从中国带过来，却让你在温哥华出了事，我现在的心情和第一次去你家，你找不到我的那个时候的你没有区别。”

　　他手指轻轻穿过她的发丝，这个姿势像是从背后拥抱住她。

　　低沉的声音在呜呜吹风机声音中应和，就在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尧尧的表情依旧呆滞。

　　壁炉的火焰光芒填满了整间房子，两个人的脸也在红色火光的掩映下变得忽明忽暗，他细细的帮她吹着头发。

　　“尧尧，走出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未来还有更多的期待和希望，我们不能一味地沉浸过去无法自拔，这不仅折磨自己，还会让爱自己的人难受。我知道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尧尧，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你要学会长大。世界上的人都有那么一天会离开自己，我们能做的只有把握好在一起的每一分钟......因为人都是孤单的的个体，因为渴望温暖才让我们相聚。”

　　最后一个字落下，吹风机的声音也停了。

　　盛清还是往日那副平静的样子，看不出任何狼狈，仿佛刚才在她身后说话的人不是他，他放下吹风机，走到尧尧面前，双手轻抓她的肩膀，静静地注视她。

　　“答应我一个要求，好吗？”

　　尧尧抬头看向他，眼睛里是微微湿润的水光。

　　“以后别再这样一声不吭的走了，就算要出去也和我说一声，好吗？”他深沉的眸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愈加漆黑，让人难测。

　　一秒......

　　两秒......

　　晶莹的眼泪从尧尧眼中流下，她闭上眼睛，木然的点了点头。

　　盛清笑了，伸手将她圈进自己怀里，温热的手指一一抚摸过她散发着暖香的柔顺头发，有过一刹那的错觉。

　　“不早了，去睡觉吧，别忘记等会要许愿。”

　　他送她到房间，看着她躺下去，替她掖了掖被窝。

　　“我走了。”

　　他关上灯，轻轻合上了门。

　　~

　　心好像闷闷的。

　　尧尧在黑暗中缓慢的眨了两下眼睛，呆滞的看着天花板。

　　眼泪顺着眼角的轨迹悄悄落下。

　　恍恍惚惚记得，盛清说要许愿。

　　可是......

　　她该许什么愿望，还有什么是她想要的吗？

　　心突然变得钝痛，爸爸，妈妈，还有......江都。

　　都不要自己了。

　　一滴眼泪落下，尧尧突然轻笑起来。

　　那就许，希望这世界再也不要欠我什么。

　　~

　　“我记得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少年面对身后跟踪的少女，头也不回，很冷静地说。

　　他站在家门口，钥匙正插进锁孔。

　　躲在墙后的女孩脸上闪过一丝被抓包后的羞赧，不好意思的慢慢走了出来。

　　原来他居然一直知道她跟踪他。

　　“那个......今天是平安夜，我们第一个一起过的平安夜，我忘记和你说一声，平安夜快乐。”

　　“我不过这些节日。”少年语气很冷淡。

　　女孩眨了眨眼，被这样的语气所阻，目光缓缓落在了地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难过。

　　很久没有说话，

　　少年余光瞥过她，顿了顿，五个字从他喉结中滚出，“平安夜快乐。”

　　话音刚落，女孩猛地抬头，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

　　她惊喜的问：“江都，你刚刚说什么？”表情变得如此之快以至于让他产生了刚才的难过表情是她装出来的错觉。

　　“......”

　　她又傻傻的笑了：“我听清楚了，只是有点蒙，想听你再说一遍。”

　　少年不理她，转动钥匙打开门，眼看着就要进去，女孩急忙喊住：“江都，等等！”

　　“还有事吗？”他已经迈进一只脚，手搭在门把上，停住。

　　女孩啪嗒啪嗒的跑过来，一脸讨好的说：“听说平安夜吃了苹果，新的一年就会平平安安。”然后又从背上的书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盒子，双手递到他面前，“这是给你的。”

　　少年的目光深沉不明的落在盒子上，过了两秒钟才说：“我不要。”

　　女孩的眉毛很好看，只要轻轻抬起来就显得委屈兮兮。此时此刻她微抬眉毛，漆黑明亮的眸子亮晶晶的看着他，更加是可怜巴巴。

　　少年眸色渐深，沉默两秒，暗暗叹了口气，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谢谢。”他说。

　　“不用谢不用谢，如果你要谢我的话，就答应我一个要求吧。”

　　明显的得寸进尺。

　　少年皱了皱眉，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晚了：“你说。”

　　“以后的圣诞节就都和我过怎么样！”

　　女孩扬起笑脸，昏暗的路灯从她背后直直的照过来，那双明亮的眼睛仿佛骤然点亮了世界。

　　“再说。”

　　他别开眼，不再看她。

　　这次不再犹豫，他转身就进去，反手迅速关门。

　　门关上的一刹那，爆发出巨大的响声，尧尧猛地从梦中惊醒，呆滞震惊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天花板，足足有三分钟。

　　江都......

　　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破碎的画面。

　　......

　　放学后，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她咬了好久的笔头都做不出来的题目，终于鼓起勇气问他。

　　他只瞄了一眼，然后很认真地看她。

　　“这个题目你也不会做，你还是不要想着和我考一所学校了。”

　　......

　　肚子痛了一个上午，结果熬到第四节课她居然吐了，地板上全是恶心的呕吐物，横亘在尧尧和江都的座位之间，江都脸色突然一变，身体僵直，老师让同桌送她到医务室，尧尧以为江都是嫌弃她，死活不要他送她去，谁知他扯过她的手就往外走，边扶着她去医务室边教训她。

　　“肚子痛为什么不早点和我说一声，我坐在你旁边就是摆设吗？”

　　......

　　她很喜欢收集空笔芯，喜欢用它做成各种小物件，每一次他用完了笔芯都不经意说一句，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我这支笔芯用完了。”

　　“用完了，别丢啊，给我给我！”

　　她赶紧接过来，然后放进自己已经集了不少的空笔芯的盒子里，边放还边嘱咐江都：“下次你这只笔芯用完了也要记得给我，别丢了！”

　　江都依旧没有回答，可下次丢笔芯之前会若无其事的和她说：“我这支笔芯用完了、”

　　......

　　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期中考试让大家自由复习的下午，她背书背着背着目光就不由自主的向他赤裸裸地看去，目光里笑意融融，亮到快要掉出星星。看着看着，就走神想起了过去追他的各种不容易。

　　不禁感慨心伤。

　　再回神时，他已经拿起一本书挡住了自己的脸，隔住了她的目光。

　　她顿时乐了，身体左右摇晃，偷着角度从侧面对他左望右望，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江都竟然配合她左挡右挡，最后实在是周尧尧太过分，他终于低低的叫她一句。

　　“周尧尧！”

　　像是恼羞成怒。

　　她这才停下，收回自己那点欣喜，生无可恋的继续回头背化学方程式。

　　却忽略了，红晕渐渐从少年耳根处升起。

　　......

　　还有好多好多事情，去书店却很凑巧的遇见，她觉得用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第一次上学校光荣榜，她高兴地在回教室的路上又跑又跳，一到教室就跑去告诉他，谁知他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接着继续回头做作业，她幽怨的目光看着他，江都竟然丝毫不为所动，她以为他一点也不关心自己，谁知过了一会他说：“我早就知道了。”

　　......

　　那是江都啊......

　　她年少时这么喜欢的一个男孩。

　　这辈子除了他就再也不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她记得有一次八宝问她：“江学霸简直冷酷起来不是人哎，你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那个时候，她还是很有自信地回答：“就是觉得这辈子反正就他一个，不用力追一追可惜了，然后越追越不想放手，越追就越喜欢......”

　　呵，那个时候的她啊......

　　尧尧睁着眼睛到了天亮，却在天色欲晓的那一刻有了倦意。朦朦胧胧之间，她好像听到盛清的低低缓缓的声音。

　　尧尧，走出来......我知道你明白......

　　明白什么？

　　她好像始终明白，这段时间迟钝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可又觉得一切都那么清晰。

　　那个女孩子的一巴掌，将她所有的卑微与用力掩藏的事实就这样毫不留情赤裸裸的揭开，她无法面对，所以就躲在龟壳里，将自己困在一寸角落，想要与世隔绝。

　　可是......

　　作践自己又想让谁心痛？

　　周尧尧，你应该振作起来，振作起来......

　　就算世界上没有一个人再爱你，你也要学会自己爱自己......

　　别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