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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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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还在不停地下,陆陆续续已经一个月了。
短短一个月,尧尧迅速消瘦,原本就清瘦的身材如今只剩下皮包骨。脸颊原有的婴儿肥现在居然微微凹陷进去,两眼空洞无神。如纸般透明的脸颊隐隐有了灰白的沧桑。
十八岁,一个女孩子最好的年龄。应该如鲜花般尽情盛放,在蔚蓝的天空自由翱翔,在深海处与鱼群无限畅欢,在时间的面前,自信的展现笑靥如花的一面。
可是,尧尧......
整整一个月,她没说过一句话,几乎到了不吃不喝的地步,整个人瘫在床上,呆滞不动,整天整天的睡觉。一天只有两三个小时是清醒的。她睡的时候,他就坐在他床边看看书,有时候处理公司的公务,她清醒的时候,他就坐在他床边和她说话。
和她说说过去,说说未来,和她说着世界上很多奇闻奇事,说着大千世界的秀丽风光,说着人间世俗的红尘烟火,几乎无所不谈......
然而尧尧只是目光呆滞的望向窗外,不言不语,没有了灵魂,与世隔绝。
Windy初步判断,她可能得了抑郁症,建议药物辅助治疗。盛清给她请了心理医生,然而尧尧几乎没有清醒的时候,甚至严重到了看见陌生人就开始躲避。
Windy说,慢慢来,不能急。
除了和尧尧说说话,盛清有的时候会给尧尧弹琴。
他将钢琴搬到了尧尧的房间,在她清醒的时候,偶尔会给她弹上一下午。从肖邦,到莫扎特,到贝多芬,再到巴赫.......修长的手指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在琴键上跳跃,只为她弹奏她喜欢的曲调。
他买了好几串风铃,样式是她喜欢的简洁款式,挂在她经常往外望去的窗前,风一吹,清灵的风铃叮叮当当,清新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有时候,他还会给她换换口味,他记得她很喜欢大提琴。
古典的音乐缓缓弥漫整个房间,从左耳流入右耳,再从右耳回流左耳,每一根神经都充斥着音乐的回音。纯净深沉的钢琴,低沉醇厚的大提琴,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琴键和琴弦上慢慢游走,悠扬动人的乐声缓缓流出,余音绕耳,绵绵不绝,宛若藤蔓缓缓爬上心间,依附缠绵,又如大海蕴藏深邃与极致的温柔,缱绻不舍。
还有的时候,盛清会给尧尧念书。找她喜欢看的小说、诗集、还有散文。她很喜欢诗歌,像是席慕蓉,像是林徽因,像是纪伯伦。他还找了一些浪漫的英文诗,深情缓慢的声线低诉着诗人的情深,念完一遍英文的,再给她念一遍中文的。不过这些书大多都是中国的,他也找过几本英文原著,口述翻译成中文,一字一句念给尧尧听。
他的声音极为好听。念书的时候,是低低沉沉的柔缓,如清风轻抚柳枝,念到对话,微微起伏的声调又如深海轻轻激起波浪。深厚而轻柔,音质清朗中带着隐隐的魅惑与诱人。
时间就在这样的平淡中飞速走过,让人都看不到它的影子。
不知不觉冬天到来了。
窗外的落叶纷纷,无序却整洁的铺满了一地,树枝也成了光秃秃的模样,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独属于冬天的荒芜。
温哥华所处区域气候算是冬暖夏凉,温度湿度一年基本稳定。以至于都已经十一月,都还没有下过雪。几乎每一个浪漫的男孩女孩都在期待着初雪这一天对自己心爱的人表白。
据说如果这一天接了吻,会在一起幸福快乐一辈子。
盛清又给尧尧买了好几套衣服,大衣,棉裤,厚厚的围巾,针织的羊毛手套,还有戴起来格外可爱的冬帽,给她看过之后,好好收放在她的衣帽间里。
尧尧清醒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目光呆滞,面上木然,依旧是那副被抽走了灵魂的模样。
可盛清惊喜的发现,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
从最初的两个小时,到三个小时......到现在,她几乎能在白天的部分清醒。尽管现在是冬季,再加上阴雨绵绵的下雨,彻彻底底的白昼也只不过五六个小时。
但对盛清来说,这已经足够。
又过去了半个月,时光清浅,竟如雁过不留痕,看不到丝毫曾经来过的迹象。
盛清小心细致的照顾她,几乎寸步不离,无论是沉睡抑或清醒,他都陪在她身边。
如同润物细无声,如同春风轻化雨,这种陪伴悄无声息。
她渐渐开始进食。从刚开始连水都不喝到一天渐渐能吃上一两口水果,有的时候,甚至能吃下一碗水饺甚至米饭。
然而,所有的进步似乎在这里停止。
她一天也只能吃下那么点东西。她所有的活动都只局限于这个房间,人持续消瘦,她只是将空洞茫然的眼睛望向窗外,没有焦距的眼神仿佛在寻找,然而从尧尧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去,除了一望无际的平原,以及两侧的树木之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或许,她是在看鸟。
潮湿温暖的天气,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候鸟被吸引迁徙来到这里。这些天,几乎每两三个小时就能看见飞鸟的身影,然尧尧能看见的只是它们自由掠过蓝天的潇洒,不能近距离的触碰。候鸟根本不会在这里栖息。这里太过繁华,太过喧闹,它们不喜欢。
它们要去寻找人迹更加稀少,环境更清净的湿地,那个地方是它们的天堂。
盛清将一切看在眼里,沉默。
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给世界带来光明,有的人一辈子只能让世界因他而坠入黑暗。
所有的努力好像荒废,所有的步伐停滞。
她还是原来的样子,甚至又回到了滴水不进的那段时间。
“怎么会突然之间就会这样,前段日子已经有了好转?”盛清在Windy例行检查日来的时候问。
“她最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盛清眸色暗了暗,似乎怀疑了什么。
“前几天她去了厨房倒水,打碎了一个碗,后来她就变得沉默,脸色也不太好,会不会和这个有关系?”
“打碎了什么样的碗?”
“普通的瓷碗。”
“很有可能,之前她有没有可能因为摔碎碗受过什么打击,或者打碎碗让她联想起了什么悲伤的记忆。”
盛清陷入沉思。
这天晚上,她早早的熟睡,苍白的脸上是如孩子般纯净的睡颜。他如往常一样坐在一旁的桌前办公。
酒瓶子落地应声而碎,
“爸爸......爸爸......不要,不要这样!”
“爸,别丢下我!不要!”
她的声音细细小小,却在只有两个人安静地房间里格外清晰。
盛清放下手里的文件,走到床头,俯身蹲下,耳朵缓缓凑近尧尧的嘴巴。
“爸爸,不是说好的吗,你最爱我了......”
“爸爸......”
盛清垂眸。她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除了最开始来温哥华的那一个月,她几乎每夜都说梦话外,就连几乎完全没有进食的那一个月都没有这样做梦。
可是这已经是第五天。
每天都梦见。
口中始终喃喃一件事。
想起白天Windy说的话,盛清几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轻轻摸了摸尧尧的额头,轻柔缓慢的声音仿佛摇篮曲,低低沉沉,却又缠缠绵绵,他一直说:“没事,我在......”
床上的女孩渐渐安静,呼吸平稳了下来。
夜已经很深了,窗外寒风萧瑟,呼呼啦啦,只是再没有柔软的枝叶配合它的节奏乱舞。
“江都......”
她无意识的轻呓。
盛清手上的动作一滞,所有的动作凝固住。
良久,他笑了,讽刺的轻笑声划破寂静的空气,最后归入无声。
又是这个名字。
第二天早上,尧尧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这一天几乎如中国的张灯结彩,温哥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也都挂上了各种各样绚丽的装饰品,彩灯,玩偶,冰雕......门口也是让人兴奋的圣诞树。
盛清也买了一颗圣诞树,并不是很大,只有尧尧站起来这么高,栽在盆栽里。这天早上,盛清就轻手轻脚的将它搬来放在尧尧房间的一个角落,上面放上了很多空白的贺卡。树的最顶端放着一个白色的天使,据说这代表着耶稣出生时照看他的善良天使,加拿大的人们为了感谢并纪念耶稣,故而每颗圣诞树都会放白色天使在上面。
尧尧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很久很久都没有再见过阳光,这里的冬天从来是湿润的。就像中国南方的春天,阴雨绵绵。只是今天有些特别,耳边没有传来哗哗的雨声,窗外也不是湿漉漉的一片,是冬天难得的阴天。
目光在房间里转了转,今天的房间似乎有些不一样,半空中挂了很多彩灯,星星,还有白色的雪人......然后,看到了放在角落的圣诞树。
一时目光定住,她两眼空茫,仿佛陷入了某段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