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贵族血契》桑桃

4、第 4 章

　　（十八）

　　弗兰克斯坦当然不会拒绝他的主人，他一直全身心地信任着他的主人，虽然他的这个主人有时候有些任性，又总是不注意自己的身体，让他操碎了心。

　　在一阵黑暗之后，弗兰克斯坦的记忆为他的主人打开。

　　小时候的弗兰克斯坦有一头金灿灿的蜷曲短发，眼睛不像长大后那样细长，圆溜溜的，很可爱。小小一只就会抱着书跑到大人面前问问题，摇头晃脑地听着老师的解答，小脚丫还会一摆一摆地。

　　莱杰罗伸手想摸一摸那头蓬松的金发，可惜这只是弗兰克斯坦的记忆，莱杰罗的手落到了空处。

　　等弗兰克斯坦醒过来，他一定要摸一下。莱杰罗想着，弗兰克斯坦的头发一直很漂亮，但好像没有面前这个小脑袋软。

　　莱杰罗看着弗兰克斯坦从一个小小的人类小孩长成一个身形修长的成年男性，看着他从一个有天赋的学者，变成一个疯狂的科学家。这个时候的弗兰克斯坦最爱的事物似乎就是他那一堆实验器材，他用自己做实验，给人类提供了基因改良的药物，人类利用他，偷走他的手稿，用战争和死亡制造了暗魂焰枪却无法控制，只能让他来收拾烂摊子。弗兰克斯坦被迫成为了暗魂焰枪的容器，他获得了力量，却也要承受长久的痛苦。

　　弗兰克斯坦为了人类创造出来的东西，被人类用来杀害了无数他们的同类，在那一刻，弗兰克斯坦就已经被他的种族背叛。或许在弗兰克斯坦的世界里，他和莱杰罗一样孤独。

　　弗兰克斯坦唯一惦念的人类是他的弟子，虽然这个弟子也只是那群政治家派来监视他的棋子，但他是唯一真心待弗兰克斯坦的人。可是最终这个孩子也没有一个好的下场，所以弗兰克斯坦在乌洛卡伊·阿格拜仁拿出那个他留给那个孩子的信物时，弗兰克斯坦才会暴走，毁掉阿格拜仁的一只眼睛，两人从此结下仇怨。

　　当时莱杰罗赶到，制止了两人的战斗，救下被暗魂焰枪反噬的弗兰克斯坦，并且为了给贵族们一个交代，将弗兰克斯坦收为仆人。一个人类，成为noblesse的仆人，对贵族来说是非常荣耀的事，但对弗兰克斯坦来说，却是某种意义上的折辱。

　　事后，莱杰罗没有追究事情的原因，他知道弗兰克斯坦一直和一些家主不对付，以弗兰克斯坦的性格，和人打起来只是迟早的事，弗兰克斯坦也没有解释，他醒过来，并很快接受了仆人的身份，事事以莱杰罗为先，同时再也没有出现过不可控的暴走。

　　弗兰克斯坦心中应该是委屈的吧。莱杰罗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合格的主人，他也没有尽到noblesse的责任，阿格拜仁能拿出那个项链，说明当时他就已经和UNION有来往了，如果他察觉了这个事情，或许之后的叛乱也就不会发生了。

　　后面的日子，弗兰克斯坦恪守他仆人兼管家的职责，管理着莱杰罗的城堡，打理莱杰罗的生活，莱杰罗对物质毫无需求，也没有多余的欲望，所以弗兰克斯坦并不繁忙，他大多数时间都是锻炼自己，练习使用暗魂焰枪和熟悉莱杰罗给他的力量，有时候他也会站在莱杰罗身后，默默注视着他。

　　看着一个人注视自己的目光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你会不由自主思考这个人在看我的时候他在想什么呢，在他眼里，我是什么样的呢？

　　莱杰罗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他觉得弗兰克斯坦的眼神中有很多东西，但他看不懂，这让他不由自主更想去看，去探寻。他从未如此关注过一个人，这种感觉，太过奇怪，就像弗兰克斯坦这个人一样奇怪。

　　看一个人的记忆时间取决于记忆的主人对记忆的重视程度，人的大脑就是一个有自己的想法的剪辑师，不在意的东西很快就略过了，在意的事情恨不得一帧一帧反复观看。

　　莱杰罗感觉自己的脸在弗兰克斯坦记忆中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了，他已经看到十几次自己站在窗前转头喊弗兰克斯坦的画面，他已经快不认识自己的声音了，而且洛凯道尼阿的阳光那么强吗，总是会在他的身后打出一层光圈，还有，这十次里面有五次的莱杰罗是笑着的。

　　弗兰克斯坦的记忆对莱杰罗的形象有些美化。这是莱杰罗得出的结论。

　　虽然大脑这个剪辑师可以任性地让自己喜欢的剧情拖拉延长，但记忆总是要往前走的，就在莱杰罗以为会一次次重复这样平静的画面时，弗兰克斯坦的世界破碎了。

　　黑暗中一道熟悉的声音说道，“我们找不到卡迪斯·艾特拉马·迪·莱杰罗。”

　　“他跟一族的首领穆扎卡战斗后，下落不明。你和他有契约，你感受不到吗？如果你都感受不到的话，或许他已经强制永眠了。”

　　“我听不明白你们在狗叫什么，主人并没有告诉我他准备永眠。”

　　“不许对罗迪无礼！”几个声音说道。

　　碎片化的记忆毫无顺序，莱杰罗基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前任罗迪和几位家主的形象闪过，大致就是莱杰罗和穆扎卡一起失踪了，家主们猜测，莱杰罗可能是受伤太重永眠了。

　　弗兰克斯坦不相信莱杰罗会永眠，他不停地激活体内血液的力量，以证明莱杰罗还活着，来自莱杰罗的力量和暗魂焰枪相反，暗魂焰枪被刺激到，让弗兰克斯坦吃了不少苦头，可惜弗兰克斯坦再如何努力，沉眠中的莱杰罗也无法做出回应。

　　画面稳定在了弗兰克斯坦离开洛凯道尼阿的时候，前任罗迪最后一次召见弗兰克斯坦。

　　“我和几位家主决定永眠，或许以后就没机会见面了。”王座上的罗迪神情惆怅，“如果见到莱，帮我告诉他，我很想念他。”

　　“你可以自己告诉他。”弗兰克斯坦不是很明白为什么罗迪会打算永眠，这就自杀没有区别，“主人不在，你不担心你永眠后出乱子吗？”

　　“贵族需要变革，旧王离去，才能诞生新王。我等不到他了。”

　　“贵族的家主可不是个个都和你一样无私奉献，那几个不愿意永眠的，你就这么放着？”

　　“原来我在弗兰克斯坦你心中形象这么好的吗？”罗迪笑眯眯地说，“我还以为贵族中，你只喜欢莱呢。不用为我担心，我相信我的女儿能处理好，这是罗迪的职责。”

　　“我对你们贵族的事情不感兴趣。”弗兰克斯坦不耐烦地说，“我要走了。”

　　“去吧，如果谁能找到莱的话，也只有你了。”

　　弗兰克斯坦一手抚胸端正地对着罗迪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之后的日子里，弗兰克斯坦如他所说，专心寻找莱杰罗，他不信任任何人，也不关心任何人，贵族、狼人和人类，和他都没有关系，他只知道他失去了他的主人。

　　寻找的时间过得很快，弗兰克斯坦去了很多地方，他自己估计也记不清了，只有线索比较肯定，结果只是一场空欢喜的稍微记得清楚一些，因为感情波动太过强烈，莱杰罗能感受到他的失望。从期待到麻木，这条路，弗兰克斯坦走了几百年。

　　弗兰克斯坦是个长得很漂亮的人类，他的长相在很多人类眼中都颇有魅力，莱杰罗在他的记忆中看到过几次露水情缘，大多都是在弗兰克斯坦收到线索去找莱杰罗结果扑空之后发生的。

　　在弗兰克斯坦的记忆中看不清楚那几个人的长相，只能看出都是男性，黑发。

　　虽然莱杰罗很想无视这些画面，但有时候，可能是在弗兰克斯坦意乱情迷的时候，莱杰罗的脸会出现替代掉那些人的脸，记忆的主人仿佛故意要给莱杰罗展示一般，这时候画面就会异常清晰。

　　“主人……”弗兰克斯坦轻抚那张脸，披散的金发从肩上垂落，落到枕头上，和那头黑发交织在一起，“我好想你。”

　　身下的人微微喘息，轻笑着说，“宝贝，虽然我不介意你拿我当替身，但这个时候还是做点正事比较好。”

　　那人的身形和莱杰罗的脸一起渐渐隐去，变成了一团雾，明明是前一秒还情潮涌动，下一秒就成了落寞寡欢的独角戏。越是理智的人，越是难以欺骗自己，梦醒来后只会越发空虚，画面再一次破碎的时候，莱杰罗仿佛听到了一阵压抑地呜咽声。

　　八百年对莱杰罗来说只是睡了一觉，但对弗兰克斯坦来说，是几十万个日日夜夜，几百上千次的空欢喜，是一个普通人类一辈子的难以企及。

　　岁月流逝终究给弗兰克斯坦带来了一些改变，他依旧没有放弃寻找，但同时弗兰克斯坦开始用莱杰罗给予他的漫长生命做一些莱杰罗会喜欢的事，等待他的主人醒来，他希望他的主人醒来时看到的是他喜欢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