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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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没有穿青衫，一身玄色夜行服衬得一双眼睛黑如子夜，高挑身材窄腰劲装别有一番削拔风姿。他天擦黑就来了，静悄悄掩在朱雀门后院僻静处的一棵茂密榕树上。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院子一溜的都是棋盘心的花墙子，左右不过一人多高，周围种满了桂树。院子里头一个精致荷花池，过了一个垂花门就瞧见三间连月台的北房，还有东西配房各三间。这布置这格局，还真不像是一般的江湖门派，更像是女孩子的闺阁了。
前院里灯火阑珊，喧哗笑语声热热闹闹的直扑出粉墙外来，后院不时有婢女提着大红灯笼穿梭进出，还真是有几分办喜事的意思。
顾惜朝百无聊赖的等夜深，等了一会子里头的喧闹也不见小，敢情这几日接了帖子上门贺喜的人太多，里头开的流水席。他找了个三叉的树杈在枝叶纷叠间靠坐了下来。
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就听见戚少商在耳朵边上吟诗，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瞎念一气。
顾惜朝被他念得心里烦躁一头青筋，本不想理会他，可这漫漫长夜也不知还得等多久里头才消停，此时不制止他，只怕他会这么念一晚上。
得，就聊聊天吧！今夜以后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这样心平气和讲话的机会。
“大当家的很无聊么？”顾公子在心里头问了一句，基本上这种开头跟说天气很好哈哈哈一样没有意义。
“怎么这么问？”戚少商反问道。
“有空吟这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诗不如好好想想等会进去了从何找起，我看那间西厢房有点问题。”顾惜朝朝院里里努努嘴，一个小丫头掀了帘子，另一个小丫头正走出来手里端的铜盆里头浸的白色布巾。
“这一个时辰就这间屋子来的人最勤，每次进去起码都是两个人，想来都是服侍新姑爷的。”顾惜朝明显的语带嘲讽，戚少商决定暂时不跟他一般计较。
“是不是也得等会进去了才知道，现在想这些作甚？我刚才只是觉得可惜了这么好的月色，没有酒。等会进去了可得好好找找，我瞧这朱雀门挺有钱的，窖藏想必不会差。”
顾惜朝闭着眼睛，戚少商的声音变得很轻带点飘忽，仿佛是挨在身边在耳边呢喃一样。这样子讲话有种特别的亲昵感，这氛围不对啊！顾惜朝一向警觉，立马睁眼坐直了。
“不是说喝了酒不好办事么？”他轻咳了一下，脑海里还是不自觉的想起了两个人在旗亭偷酒的往事。他想到了戚少商自然有感应，两人心意本就想通，一时都有些心驰神往，撇开后头发生的事情不谈，那真是生命里有数的一段快乐时光。
两个人都陷入回忆中，沉默里眼前流光飞舞。那是盛夏的萤火虫闪闪烁烁的飞到枝叶里来，此时此景静谧美好得像个幻梦一般。
回忆里青衣的书生端着杜鹃醉鱼踏着夕阳余晖一步步走上高台，回忆里七略的碎片飞了满天有人在灯下细细的补，回忆里是烟霞烈火，回忆里有雨声如诉琴剑相合。
可回忆不仅如此，回忆里还有生杀大帐还有千里血路。
眉峰挑处从此就是万劫不复。
“顾惜朝，戚少商真想杀了你！”戚少商忽的阴森森说出这样一句话换来顾惜朝讥诮冷笑。在顾惜朝的沉默里耳旁那把醇厚声音并未停止他幽幽的接着说：“可是顾兄弟---大当家的喜欢你-----”
顾惜朝的笑僵硬在嘴角，他在枝头摇晃了一下险些跌下去。
戚少商到底还是说出来了，顾惜朝此时心里头的感觉是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一起涌上来让他一时怔忡了。
心跳得越来越快，快得咚咚咚的捶打着胸膛带来呼吸窒住般闷痛，然后他慢慢的回过神来。
“你现在讲这些是想做什么呢？留遗言么？你告诉我做什么？怎么不让你这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跟着你烂到肚子里去？”他一掌击在身旁树干上，惊得头顶数只夜鸟扑啦啦的飞了起来，压低的声音里有强撑住的薄薄杀气。
“大当家的--这些话---你当你没说过，我当我没听到过。”反正今晚以后我跟你也再无相见之期。顾惜朝暗暗的想，他咬着牙从树上翻下轻巧落在院中，借着周围扶疏花木的阴影朝着那间西厢迅速切近过去。
不能再等了，顾惜朝感觉煎熬，这好像自己的灵魂摊在那里被戚少商翻翻捡捡，这个土匪，冷静而有耐心。顾惜朝预感到有些东西藏得再深也会被他无情的找出来，这种不安让他额角都冒出冷汗来。
顾惜朝到了西厢舔破了窗纸往里头看，里头灯影摇摇，顺后檐一张雅致香妃竹的床上可不就直挺挺的躺着个戚少商么。顾惜朝看了会，屋内并没有人的样子，他拉了窗悄没声息的翻进屋子里头去。
站在人跟前了，顾惜朝才是真不知所措了，这再该怎么办？
犹豫了一会顾惜朝伸手在戚少商鼻子跟前试探了一把，呼吸平静绵长，一张脸竟是养得白白胖胖。
“戚少商？”他小心翼翼喊了一声。
“我在。”脑海里那把声音回答得那叫一个兴高采烈。
“有什么好高兴的！”顾惜朝有些暴躁了，好嘛，这家伙还在自个身体里头赖着呢！按了那老道士的说法，自己身上这个离体的生魂得见自己身躯就应该是马上归位才对啊？
“看自己的没病没灾没受虐待的样子有什么不应该高兴的吗？”戚大侠想东西一向比较直接。
“都养成一匹猪了，戚少商你要求还真是低！”伸手在闭着眼的戚少商脸上恶意的拍了拍。
“喂，不要乘我不能动占我便宜啊！”戚少商很不满，两个人正打嘴巴官司忽闻得一行脚步声徐徐朝这边行过来，顾惜朝收敛心神闪身躲到榻下去。
空气里弥漫了一股奇特的香味。耳畔只听得脚步沙沙作响，一双精致绣鞋走到床榻跟前来，层层叠叠的水色裙裾如流云一般覆在小巧脚背上。是个女人，而且看这精致穿着想来不会是婢女或仆妇。
可真是奇了怪了，见这女子走路的方式，竟好像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普通人。
顾惜朝正奇怪，门又吱呀一声开了，另一双脚急匆匆的走过来，还是个女人，可瞧这双脚，似乎也太大了些。
两个人在床前停了下来，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屋里一时安静得可怕，顾惜朝屏息蛰伏在床下的阴影里只余一双眼睛闪烁生辉。
“不知道来的是不是花千红？”闲着也是闲着，戚少商又冒出来在脑海里找顾惜朝唠嗑来着。
“你现在应该关心的是你没回自己身体上去，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顾惜朝烦恼不已，真是个甩都甩不掉的大麻烦。
“能怎么办？带我走呗！”戚少商回答得挺干脆，心里还有些暗喜，顾惜朝说的是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带你走？难不成我以后还得服侍你下半辈子不成？顾惜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带你走？我还不如一刀把你杀了什么事都没了！”
“杀！你杀！只要你不怕以后我缠你一辈子你就杀。其实吧我觉得没你想的那么悲观，你带我回去找找那个老道士说不定就什么都解决了。”戚少商很坦然，情况再坏也不会更糟糕了。
顾惜朝顿了一下觉得他说得有几分道理可又觉得不甘心，正觉得有些吃瘪，头顶的床榻忽然向下一沉。他抬眼瞧瞧两双脚的方向，显见是后来那人一pi gu坐在了榻上。
顾惜朝暗暗皱了皱眉，这可有些不合矩。耳朵旁边只听得有人说话了。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眼看明天就是婚期了，你还真打算嫁给个活死人啊？”坐在榻上的大脚女人开口了，声音听上去很奇怪有些刻意和矫揉造作。
“今天连他传说中刻骨铭心的老情人息红泪都来送贺礼了，戚少商的灵体去了哪里还是没有头绪，门主的摄魂术到底有用没有？”
“不是摄魂术，是离情蛊！我不过是想知道是什么样子的绝代佳人能让他抵死也不娶我。”先前的那个女人愤愤的开了口，声音里满是委屈不甘，这个果然就是花千红了。
绝代佳人么？戚少商咳了一下，顾惜朝联想起刚才树上的表白脸红了一下。
“那什么谁救了你就要娶你的门规要是算数的话，该娶你的也是我啊！”大脚女人又开口了语气陡然拔高充满暴躁情绪，顾惜朝险些放声大笑，终于知道哪里听上去不对了，这根本就是个男人嘛！看样子还是个情种，跟赫连春水应该有共同语言。
“你！你！你！”那花千红显然被吓住了，从顾惜朝这个角度只看得到两双脚的纠缠。但那咿咿呜呜的声音十分之引人遐思。
这新姑爷还在旁边挺尸呢！这野男人就算再怎么热情如火也该收敛一点吧？顾惜朝脸青一阵红一阵，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情况下该不该跳出去，思来想去不管自己跳不跳出去都是挺尴尬的。
顾惜朝正自己在纠结，耳朵旁边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野男人被刮了一个大耳刮子，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奔了出去，听上去门都没顾上关。
“戚少商你看你惹的都是些什么麻烦！”顾惜朝沉着脸从床底下闪出来，这两个人看样子一时半会是不会分神管这边了。
“乘着他们正乱，顾公子赶紧带我走吧！”戚少商苦笑着央求。
顾惜朝低头想了想似乎也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罢了！罢了！就按戚少商说的做吧！他咬牙俯身将戚少商背到背上去。
戚少商坚硬的男性身躯沉沉的压在背上，暖暖呼吸就在耳边，顾惜朝本就力气不大，腿又受过伤这一路走得很是辛苦。好在正如他们所料，也没人追上来。
夜已经很深了，长街上就只有顾惜朝背着戚少商呼哧呼哧的在空旷的路上蹒跚的走，客栈似乎远得在天尽头。月色清辉从身后照过来如水银泄地一般将两个紧挨在一起的影子拖得老长看上去都有些缠绵的意思了。
耳畔不时有柔软的触感擦过状似有意又似无意。顾惜朝打了个哆嗦，果然是太累了么？竟然有错觉这个活死人在占自己的便宜。
“戚少商！！！”街中突然爆出一声怒喝，引得长路两旁巷子里的狗此起彼伏赶热闹的叫了起来。顾惜朝恶狠狠将人丢了下来，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很明显已经清醒得不能再清醒的家伙。
“你回自己身体有多久了？”眯起的眼看不清顾惜朝的情绪，戚少商讪讪的笑了下，直觉的闭紧嘴巴。
“你叫一个瘸子背你走了这么长的路？戚少商你还是不是人啊？”顾惜朝恶狠狠的一脚踹了过去。这番闹腾动静有些大了，还是在街中间，这苏州城里还不知道有多少来参加他戚少商婚礼的亲朋好友，戚少商滚了两下跳起来把累得气喘吁吁的顾公子拉到身侧的暗巷里。
手底下的人还在扑腾，像一条滑不留手的鱼，戚少商转过身，抱着顾惜朝恶狠狠的吻下去。
终于安静了，戚少商很满意，吻他的感觉像是全身都会酥麻一样。
等等---全身酥麻？
“顾公子点我穴道做什么？”戚少商苦笑着被顾惜朝放倒在地。那人忙不迭的正在擦嘴巴，这让戚少商很有点受伤的感觉。
“天气热，大当家的想是热糊涂了，一个人在这里冷静一下也好。”顾惜朝转身就往巷子外走去。
跑得那么快？哪里像瘸子了？戚少商靠在墙根磨牙。
你跑！你尽管跑！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你找回来！
THE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第十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