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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记忆想铁轨一样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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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彼此的眼泪里反反复复的湿漉】
我哽咽着接受尚京瘦骨嶙峋的艾,那感觉便是一只栖在滂沱眼泪里的孤鸟摇摇晃晃又死在里面。茶凉的枝。飞逝的诗。
我一直觉得,其实我和尚京,没有什么救赎或者辗转反侧难捱的苦情剧情。无非是泛滥的欲望混杂成团和单方面死缠烂打的纠缠,然后彼此阴差阳错或多或少知道对方的卑劣与悲喜,便痛苦又欢欣地承受对方浅薄的艾,不问归期地反反复复。
今天似乎不再同往日一般有月光。尚京的伶仃的骨好像被今晚的雨反复碾毁然后燃成这个城市的灰。
回到出租屋打开灯的刹那我清晰地看见尚京脸上似有似无的苦楚,那是漏了的月光,干涸的海。
我去拥抱他,他难得热切,像是急不可耐钻入淡水里的鲤鱼,打开自己的鳃,让空气灌满肺腑。他用力地拥抱我,好像要把所有难言的艰涩都堵塞在唇//齿。尚京的声音有些哑,仿佛风穿过生锈的钢丝网,每一声都化作酸液腐蚀我残存的理智,剪碎我岌岌可危的心。
尚京此刻带给我的感觉,仿若封闭的山谷猛然敞开,大风无休无止的刮进来。那种敞开的心碎,赤果果地通过尚京的动作中传到我的心脏,我分明感受到心口突兀的硌着我血液细细碎碎的疼痛,血淋淋的蘸了层粗盐。
尚京哭了。很突兀沙哑的呜咽。令人愕然的是竟与这暗沉的夜极为般配。
我第一次看见黑暗里的尚京,脆弱的兽,猛烈的y/u。我感受到颈间温热的呼吸和尚京身上由于雨脚溅起的满地蒸腾的湿润,这种温感不可思议地倾倒着我与他难言的话语,我们在彼此的眼泪里反反复复的湿漉,然后吞咽着泪水我告诉尚京要记得我久一点,久到湮远时代的春天,久到能看见疲惫苍白的将来。
“那天晚上他痛哭的样子,我在记忆里瞧了又瞧,总觉得,那是少年才有的溃散,而现在二十二岁的尚京早到了那根本不能承受那种溃散的年龄。于是他总让我想到被反复撕毁的绸缎:最开始那下是对精神的毁灭,之后的那些破坏却更接近口干舌燥的破坏本身,也更接近我的心碎。”
时光好像踯躅在那个不留月光的夜晚,我们chuan息在潮湿的满地蒸腾里,十指紧扣从光明走向黑暗,像一片薄薄的黄油,烧化了铺在柔软的毛绒地毯上,黏稠的、滚烫的。我好像一直被尚京攥住心脏,飘荡于深海。但我不再孑然一身地承受汹涌的海浪,尚京给予我的那种失温的感动让我流浪深海时得以唱着那些年写过的歌而不是孤单漂泊人海。同病相怜的悲哀让我们有相逢相知的勇气与渴望,尚京浅薄的ai也留驻在我心中燃起旧梦。
我猛的看向尚京。尚京睫羽间好像盛了万千朵深潭摇摇晃晃的露珠,润泽地闪着幽光。眉眼亮亮的。
我听见自己略微有些哑的嗓音突兀地响起来。尚京。尚京。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说再见和再也不见。听见了吗尚京。
尚京喉间轻颤,声音轻轻的好像从远方传来。他说嗯。
“知道了江惊听。”
天破晓的很快。透过模糊熹微的光,我看见尚京眉眼间映出的蓝湛湛的光,平静而温和。昨晚那个脆弱的淋湿的尚京好像死了。所不同的是,尚京像捉了一条迸跳的鱼般捉住了生命,也在黑暗里烫出一条火热的路,走出了时间与世故,带着我奔向初晴的天空与田野,看似不能结束的沉沦也带着一种化学式的发疯结束。
那些日子是疯狂而热烈的。是无论我如何辗转反侧如何彻夜难眠都会在心里翻来覆去拆开想念的疯狂,一种迟来的色彩与光明。
记不清我和尚京到底走了那些地方,只记得我们走过风雨萧瑟走过秋意正浓,走过笼着湿烟的嘉庆河,走过冗长的海岸线渡过细小的独木桥,走过斑驳留驻了很多很多年的那家小小的动漫店,然后呷着一口恋旧的时光走过山野烂漫,满腔热血地也走过我的十九岁。
二十岁那天平静而温和。黎明破晓之际尚京便攥着我的手徒步爬上神明山看日出日落看夜晚煌煌灯火阑珊满地。来到山头时已是六点一刻。我们紧挨着坐在突兀的岩石上。石上有晨雾的潮气,露珠滚满裤脚掉落成雾。抬眸时已经能看到太阳蓬蓬勃勃的跳出地平线来了,瘦瘦的驼云扛起日升,映着已哺将晓的天色,倾倒着满天晴色。
我们坐了很久很久。再回过神时月亮已经被白霜打蔫,傍晚还留在手里。
我突然就很高兴。尚京不是一个耐得住性子的人,他急躁、怨对等待。可是尚京静静地抽着烟陪我坐了好久好久。他的嘴上不时开了一朵橙红色的花,花立时谢了,寒冷与黑暗包裹着周遭。什么都绰约而模糊,可是尚京镀金的发丝以及残余炸裂火光的浅浅痕迹让我辨出。我悄悄的看尚京锋利的眸。谁知我的视线在他面前,就像点着了火的报纸,渐渐瘫软了下去。
月亮把爱发酵,风把我们路过人间的轨迹相通。过了很多很多年,我还是会想念我20那晚的尚京。实在温存,漂亮到不行。
那夜尚京灼热的眼把我心里烫开一个口子。结了疤,落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