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宦》阿win

25、侍疾

　　怀善公主夭折第二日，卫枕还未来得及为其筹办丧仪，当晚就病倒了。

　　皇帝因痛失爱女悲恸不已，无心再插手长秋殿的事宜，只是吩咐太医院众人尽力医治皇后，控制瘟疫蔓延。

　　皇帝不上心，皇后自顾不暇，太子年纪还小，眼下这长秋殿竟连个能拿主意的主心骨都没有。

　　卫枕是昨夜子时开始发热的，起初两个时辰还只是头晕目眩脸色微红，症状与小皇女如出一辙，卫枕趁着自己尚且清醒，将长秋殿的相关事宜托给了幽兰，又将宫人全都赶出殿外，只传召了太医令一人入殿侍疾。

　　太医令深感惶恐，先前因小皇女夭折仍心有余悸，怎料皇后娘娘的隔天就染上病，这病来得如此之快，当真是祸不单行呐。

　　“太医令，你且尽力治吧，本宫的命就拜托你了。”

　　这是卫枕还未失去意识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现在她已经近乎昏睡过去，失去了意识，躺在榻上闭口难言，脸颊烧得烫红。

　　太医令无奈叹气，心底发憷，面对瘟疫，就算是华佗再世也无十足把握，自己用尽毕生所学也无法挽回小皇女的性命，眼下的皇后娘娘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顾影破门入殿时，已是辰时。

　　殿中门窗紧闭白烟缭绕，熏烧的艾草，洒扫的雄黄粉末，取暖的碳火，再加上各种药材花草制成的香薰，几样叠加起来，整个寝殿好似腾云驾雾的仙境。

　　顾影拨开浓浓的烟雾，行至床前停步，看到卫枕的病榻前空落落的，她孤零零一个人躺在细软中，单薄脆弱得像一碰就会破碎的蝉翼，顾影深怕一碰那人就破了碎了。

　　“你是何人？”太医令端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从背后走近。

　　好生奇怪，皇后已经下旨无须宫人伺候，这个小太监进来作甚？况且这可是疫区，他竟如此胆大堂而皇之进来，丝毫不怕这骇人的瘟疫。

　　顾影转身，看清老者身上着的官袍纹案，道：“大人想必就是太医令？奴才是长秋殿的掌事太监小顾子，奴才奉太子之命前来侍疾。太子仁孝，念及皇后养育之恩，欲亲自侍奉于膝下，但储君的安危关系到国之根本，侍疾恐有性命之忧，遂命奴才替之。”

　　此番说辞倒是合情合理，太医令丝毫没有怀疑，也不再多问。老太医独自照顾皇后实在分身乏术，如今来了个小太监搭把手，也正好能为他分担些，何乐而不为呢？太医令将手中汤药递给顾影。

　　顾影接过汤药，竟不假思索浅试了一口，着实难咽，她眼眸紧缩道：“敢问大人，这是什么汤药？”

　　“本官给娘娘服的是专治伤寒的桂枝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甘草二两，生姜三两，大枣十二枚，温覆以助药力，汗出停服。”太医令回答道。

　　顾影不懂中医，只是觉得这些草药听起来都太过温和，桂枝汤对流感是否有效？她转头看向卫枕，卫枕躺在床上，身上的盖的锦被看起来比她整个人还厚重，露在锦被外头的那张脸，形同枯槁，已经烧得不省人事了。

　　很显然，这桂枝汤药效并不明显。

　　“大人，何不让娘娘饮些小柴胡汤？奴才听说这味药有养阴退热、扶正祛邪之效。”顾影只知柴胡是治疗流感高热的常用药，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让卫枕退烧。

　　太医令斟酌了一番，点头道：“柴胡，嗯。本官认为可姑且一试。”言罢就匆匆回太医署重新草拟药方煎药去了。

　　殿中只余病榻上的卫枕和病榻前的顾影两人。

　　才进殿呆了一小会儿，顾影就感觉到气闷不畅，呼吸困难，被呛得直咳，她暗道：又是烧炭又是焚艾的，病毒有没有被熏走不知道，好端端的人倒是要给熏死了。这‘探头瘟’说的玄乎，其实就是流感病毒引起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专家说了要勤消毒常通风，怎能这样把病人憋着？

　　顾影一面无奈医学的滞后，一面径自去推开寝殿侧边的一扇窗，清风徐来，将里头沉积的药气吹散了不少，瞬间感觉呼吸畅快不少，她回头一看卫枕，似乎也因这新鲜的空气，呼吸变得没那么急促了。

　　这初春的风还有些凉气，顾影又深怕吹着卫枕让这病变本加厉，她左右寻思，搬来了张黄花梨雕鸾纹插屏挡在床边。

　　满意地走回床榻旁，顾影倾下身子，先是用手背轻轻去贴了一下卫枕的额头，再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来感受温差，烧了一夜体温竟还是如此滚烫。

　　这可如何是好？

　　顾影看着床上那人裸露的皮肤上蒙了曾细细的薄汗，仿佛白玉瓷壁上挂着的清晨水雾，隐隐绰绰地生辉。

　　怎么会有人病态都如此动人心魄呢？

　　顾影的心倏地被吸引，不由回想起那日浴德堂，卫枕褪到脚踝的亵衣，再往上，往上……想着想着顾影如魔怔了般，竟起了伸手去抚摸那洁白无瑕的胴体的念头。

　　卫枕躺在床上浑身难受，虚汗不断，又被这锦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浑浑噩噩中想要挣开来。

　　顾影这才猛地醒过神来，自己怎的会生出这般龌龊心思。

　　眼下卫枕病痛缠身性命攸关，自己满脑子却是些黄色废料，当真令人不齿，顾影羞愧得无地自容，气得自己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

　　顾影又庆幸，好在这小心思，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降温，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给卫枕降温。不妨试试给皇后娘娘物理降温？

　　顾影屏住呼吸，甚至都不敢再看卫枕，只将手伸进锦被中一探，里头像是个蒸笼。那锦被又厚又重，压在身上密不透风，卫枕本就烧了一身的汗，身下的细软都被汗水印湿了，暖气蒸着汗液被闷在里头无处可散，这不是把人当馒头蒸嘛。

　　难怪太医令说给娘娘辅以温覆发汗，意思就是发烧要捂着，捂出一身汗烧就自然退了。

　　是糊涂，当真糊涂啊。出汗可以帮助身体散热，如果拼命捂汗，轻则不利于散热，重则还会发生高烧惊厥一命呜呼的。

　　肉眼可见的，卫枕的体温不断升高，发热症状愈发严重，继续捂汗恐怕适得其反。

　　顾影想到这，倒吸一口冷气，忙将锦被掀开，只给卫枕浅浅盖了一角。

　　卫枕脸上的苦楚之色随之淡了些，显然散热让她的身体感觉到了舒适。

　　初见成效后，顾影对自己的想法更加有信心，她去端了盆清水来，水温不热不冰刚刚好，她用帕子浸湿后敷在卫枕的额上，清爽透凉。她又取了条帕子浸湿后拧干，替卫枕擦拭全身裸露出来的皮肤，先是脸庞，再是四肢，再到脖颈，脖颈再往下是那因太过消瘦而分明的锁骨。

　　顾影口中默念：心无杂念，心无杂念。

　　对自己心仪的人又如何能做到心无杂念呢？对卫枕，顾影何止是杂念，歪念、执念她通通都有，不仅是有，这些念头在她的心里疯长，满到都快要溢出来了。

　　不过此时，她最大的念头就是希望卫枕能醒过来，能安然无恙度过这次瘟疫，能好好的活着。这股念头让顾影竭力克制住自己，不再生旁的歪的心思，不可亵渎了心头那人她一心只想着替卫枕缓解痛楚，打算继续替卫枕擦拭腋窝、腹股沟等身体上较隐秘但血管丰富之处。

　　顾影站在窗前，伸出双手，欲解开卫枕腰间的衣衿。卫枕垂下的眼眸微微打颤，迷迷糊糊看着眼前的虚影向自己俯身靠近，忽地想到什么，拼力抓住了顾影的手，喃喃道：“你、你欲何为？”

　　“娘娘，你醒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顾影见她醒来，满怀欣喜，就差将卫枕一把揽入怀中。

　　卫枕自睡意中挣扎醒来，便见一人似要轻薄自己，她奋力去看了许久，眼前的虚影才逐渐清晰起来，此人竟是顾影。

　　卫枕刚刚醒来，气血两虚，身子软弱无力地散着，目光又缓缓移到顾影那只被抓住的手上，皱了下眉。

　　顾影见她皱眉，也顺着她的目光瞧，结果落到自己那只尴尬的手上，她意识到了什么，忙抽回手，脸上满是窘迫和憋屈。

　　“并非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替你解开衣裳，不是，我意思是帮你擦擦身子……不，也不是，我是说让你散热，对，散散热……”顾影越解释越乱，话都堵在嘴边可说出来又不是那个意思，她发现这事儿似乎解释不清白了。

　　顾影索性不解释了，双唇紧抿，有点不知所措地杵在那里。

　　床榻上两人面色尴尬，如同寒蝉僵鸟，雅雀无声。

　　卫枕也觉甚是窘迫，欲语还休，旋即她又感到自己的喉咙都被烧裂了般疼，只得抬手轻轻掖住顾影的衣袖，哑着嗓子虚弱道：“水……”

　　高烧大量出汗会导致人体电解质失衡，顾影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就在暖阁里研制出了一款电解质水，当下正好派上用场。

　　顾影一手揽住卫枕的腰间，一手扶住她的手臂，让她能借着自己的力半坐起身来，靠在榻上。再将早已备好的电解质水端来，准备喂她，怎奈卫枕性子执拗，硬是要自己颤巍巍端着喝。

　　喝下第一口，卫枕感觉似在沙漠中寻到了一洌甘泉，随后轻巧就饮了小半盅，此水入口味道虽是怪异，但喝完后，人当真没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