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祠》云月都

2、第二章

　　走出宁柔桑的视野，穆姜便施法加剧浓雾，然后召出光华剑，从剑身分出三道剑光，直向追来的三人而去。那三人正被浓雾困得不辨方向，忽见雾中有三道光显现而来，眨眼间便刺入印堂，顿时心神被摄，倒地不起。
　　另一边，穆姜已身化灵光来到洞口。这里到处都是陈旧腐烂的木头柱子，依稀能看出曾经支撑矿坑的样子，只是随着时间的侵蚀，一切都变得荒芜破败。若外人路过也只会以为是废弃已久的矿坑，生不出一丝入内探究的想法。可穆姜早已知道内里的情形，自不会被这简单的障眼法所迷惑。
　　矿洞内幽暗深邃，又有不知通向何处的分支岔道，若寻常人来倒是个不小的麻烦，不过对穆姜却无碍。约莫通过半里的路，穆姜看见岩壁上微弱的烛光，心知已到匪徒的据点，她却不急着现身，抬手灭了烛台的光，借着黑暗的隐蔽行事。
　　穆姜就这样一路往前推进，在灭掉第四盏烛台时，听见巡逻的匪徒说，“咦，那边的灯怎么灭了。”
　　王尔转头一看，心里有了想法，便说，“不用说，准是那两小子巡岗中途溜到后边去取乐，却把正事忘了，倒每次让咱俩给他们擦屁股。哎，达哥，咱们这次就不管，等把事情捅出去，也让他们两个吃个教训。”
　　李达瞥了他一眼，讽刺道，“放着不管等他俩吃教训，呵蠢货，只怕到时候吃教训的不止他俩。”
　　王尔听了一时摸不着头脑，便问，“哥，这却是个什么道理，怎么......”
　　“好了，正事要紧，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李达从褡裢里取出火折子跟蜡烛递给王尔，一手搭在他肩上，一边语重心长的说，“你是我从村子里带出来的自家兄弟，何时让你吃过亏？听话，拿去给那边的烛台换上。”
　　见王尔顺从的接过东西，李达不由松了口气，这家伙虽然蠢笨了一点，索性依然听话。王尔持着蜡烛一步步驱散黑暗，来到烛台边上。然而他却发现烛台上剩下过半的蜡烛，即便他再不聪明也觉出不对来，当即喊了一声达哥，话音未落，手中的蜡烛已经熄灭。
　　就在李达眼前，王尔被黑暗吞噬了。
　　李达瞪大了眼睛也看不穿黑暗中的一切，他有些急了，唤了王尔两声，可黑暗中已经无任何回应，他明白王尔已经没了，下一个没准儿就是他。李达不知道黑暗里的是人还是鬼，也不知道那东西为什么不急着攻击自己，他只能趁着这个间隙吹响了敌袭的哨声。
　　然后他听到了一声轻笑。
　　世界骤然变得漆黑，他终于明白对方等的是什么，可一切都晚了。然后他见到了一道极璀璨的流光，极光过后是极目的白，最后一切复归于无。
　　穆姜的诱敌之术效果显著，整座矿洞里藏着的匪寇都调动了起来，前赴后继的截杀她。起先他们还尝试绕道从后面截住她的退路，却发现合围之势一触即溃，不管上去多少人，都陷在黑暗里再也出不来。
　　渐渐的恐惧在幽暗中滋生。
　　前路中的匪寇攻势变缓，后路中的人被解决后也不再有人补上，穆姜心中有数，她放出神识往出口方向追去，果然发现有部分人已经准备逃跑。但她也不急，利落的解决掉眼前的匪徒后，将剑往空中一抛，霎时剑化流光，追索敌人而去。
　　解决掉逃跑的人后，穆姜收回光华剑，随后定了定神来到关押女子的地方，她推开铸铁的牢门，可是迎进来的不是风，不是阳光，而是咣当的声响在暗室里回荡。
　　她们让出门前的大半空间，只团在角落，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一只只抱团取暖的鹌鹑，可现实无法给她们长久的安宁。
　　牢门的咣当声在耳边回响，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捏住她们的心脏。将头牢牢埋住，什么都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也许上苍还有一丝悲悯。
　　可他依旧在一步步接近，虽然是少见的轻缓足音，并且那么安静，那么…宽容？不再是放肆的调笑，亦不曾掰开她们埋住的头，如货物般的挑挑拣拣。
　　会是她们期待的转机吗。是那个让她们放下矜持与闺训，舍弃脸面与自尊，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与贼子周旋，终于将柔桑送出去，而她也如愿搬来救兵的转机吗？
　　亦或是…她们的计谋失败，柔桑出逃中途被擒，而现在就是那群贼人来惩戒她们？
　　越是想就越是忐忑，越是忐忑就越恐惧，此刻的逃避是大多数人的选择，但不是所有人的选择。
　　在一群埋着的脑袋中，还有一个倔强的扬着头。
　　她有着圆润的脸蛋，大睁的杏仁眼里闪烁着不屈的眸光，一双柳叶眉愤怒的拧成横线。她试图显出不好惹的样子来，可惜一切都淹没在苍白的面色中，只留下脆弱不堪的映象。
　　她抬起头来想要以目光与穆姜对峙，可看着衣衫狼狈，却依然戴有帷帽的穆姜，心里却闪过一丝不解。
　　衣衫狼狈或许是处境不妙，可那群混蛋却没那么好心会给俘虏保存体面，那她的帷帽是如何留下来的？
　　无人押送，却有牢门的钥匙，加之之前从牢门外传来一阵喊打喊杀的动静，萧倩娘思量片刻终是发问道，“你是谁？”
　　话音未落，已是引起诸多反应，女孩儿们受惊般的纷纷抬起头来注视着穆姜。直到此刻，穆姜才看清她们或青或紫的面容里藏着的凄楚。
　　穆姜见状心里一紧，忙轻声安慰道，“没事了，我们出去吧。”
　　女孩儿们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否该相信穆姜话语中透露出的善意，唯有倩娘激动地问道，“你是她找来的，对吗？”
　　猜到她担忧的是宁柔桑的处境，穆姜点点头，然后说，“的确是一位姑娘托我来救你们的，她已是安全下山，你们也随我出去吧。”
　　然而并无一人应答。
　　面前的一切都是那么不可思议。一位姑娘，孤身一人突破贼营，毫发无损的降临在她们面前，并许诺要带她们出牢笼。
　　她们筹划的一切，竟这么简单的实现了？女孩们一时间难以置信，不由怀疑到底是梦想成真，亦或是敌人设下的另一场骗局。
　　“我相信你，因为没有任何一个姑娘会与这群混蛋同流合污。”倩娘站起身来掷地有声的说道。
　　其他人闻言犹豫片刻，也三三两两站起来。她们并非认下穆姜，而是相信同伴的判断。在这座炼狱里，她们彼此倚靠相互扶持，早已是性命交托共同进退，此刻亦然。
　　倩娘搀扶起身边一位消瘦的姑娘，随后与穆姜一同离开这座摧毁她们半生幸福的暗牢。
　　一行人走过陌生的甬道，只见并不宽阔的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作恶的匪徒。她们乍见仇人，一时难掩激愤，围上去用仅剩的力气痛揍仇寇。
　　只有倩娘紧紧的盯着那个欺负过她的男人，然后从袖中拿出磨得锐利的竹刀——那是她偷偷藏下为将来的某一日自戕用的，移步到他身边蹲坐下来。
　　看着他微微起伏的胸膛，她高扬起利刃刺了下去，可却在堪堪刺破喉咙时停了下来。她不由伏地大哭，为自己的软弱无能，连杀一个仇人的勇气都没有。
　　穆姜走到她身旁，握住她颤抖的手，说，“无法下手并非是无能，而是良善之人经历再多也无法做到视生命如蝼蚁。”
　　是啊，人世间的事就是这般没道理，罪恶之人欺凌弱小从不手软，良善之人却为报仇雪恨而倍受煎熬。
　　倩娘一时将全部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她看着围在她身边的姐妹，心中暗暗发誓：往后余生她不要再为了这座牢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