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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5 ...

  •     
      指腹的温热覆在她纤白细嫩的脖子上,两根指节稍稍用力,姜采盈颈间传来一抹痛。

      姜采盈全身僵硬住,随之而来的恐惧情绪从脚底渐渐往上爬。

      卫衡动作漫不经心,眼眸中却有命令,“别动。”

      可姜采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卫衡在掐她!

      前世惨死的窒息感顷刻间卷土而来,阴恻恻的话语,如鬼魅般再次响彻耳边,“公主,成王败寇,你莫要怪我...”

      “别怕,公主!你安心去吧!”

      ....

      “卫衡,你住手。”

      姜采盈呼吸急促,胸腔内的空气似乎全被恐惧攫去,令她满脸涨红。

      卫衡的眸色变得更深,“往后,若再敢直呼我名字,就不只是这样了,知道么?”

      他要用咬的,狠狠报复她。

      卫衡眉心紧皱,试图挥去记忆中那个趾高气昂,骄纵又无情的女子模样。

      “卫衡,你给本公主跪下。”

      “卫衡,本公主罚你三天不准吃饭。”

      “让他来,谁都不许帮忙。”

      ......

      卫衡加重了点力道,身下的人果然颤栗更甚。

      他冷斥,“怕了?”

      一滴泪,猝不及防地从她的眼眶砸落在他的手背,溅起晶莹细碎的水光。盈盈水光里,一张秀丽如娥的面庞与记忆中的模样渐渐重合...

      那样明媚生动的笑容,似寒冬里剪碎的一抹暖阳,猝然间挤进狭窄逼仄的小屋。

      照亮世间所有的阴暗。

      卫衡倏而停住,他只想在她脖子上做点印子,叫那淮西世子李漠看看。即便他们有赐婚圣旨,昌宁始终不该是他的。

      可她,竟以为自己要杀她么?

      姜采盈瞳孔紧缩,卫衡一松手,她便后退蜷缩着,紧紧地靠住楠木车壁,脸色苍白地无一丝血色。

      时辰似乎过得极慢。
      卫衡的手半悬在空中,那滴泪也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啜泣,变得微微灼热。

      姜采盈仰头看他,眼眶微微发红,声音里还涌着些后怕的惧,“卫衡,我不喜欢这样,你别吓我。”

      她又一次,直呼了他姓名。
      整个大云朝中,唯有她一人敢。

      姜采盈柔弱的背脊温顺地弯着,仰头时面色莹白,细密纤长的睫毛微颤,眉宇间流露出几分凄哀痛苦。

      她是真的害怕,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在他面前演戏?

      卫衡掀开侧边的车帘透气,任回忆在脑海中汹涌奔来,又渐渐散去。不知何时,巍峨的宫墙,已渐渐浮现在眼前。

      许久,他放下帘子,轻飘飘地应了一句,“好。”

      耳边似萦绕起了谋臣郭钦恳切的劝告,“主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陛下联合九公主设的一个局,您却还要往里跳?”

      明明他有许多更优解,可自那夜雨幕她拦驾起,他便打定主意选择最难的一条,绝不放手。

      五年?他想要她一辈子。只是怕吓到她,他才说了个期限。

      五年时间,够他将所有仇恨消化,够她真切地将身心都交给他,爱他。

      昌宁,我们来日方长。
      你要做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只是这一世,我们再不要重蹈覆辙。

      幽幽风铃声转过大道,马车依旧不疾不徐地朝前行驶着,不知何时,姜采盈止住啜泣,“那枚玉章,我能要回来么?”

      卫衡眼眸沉寂,“要回来,然后呢,等着你再一次丢掉它么?”

      姜采盈的手指抓了抓袖边的云裳丝线摆,抬眸盈盈地望向卫衡,“不是。那玉章我带在身边惯了,如今离了,夜间都睡不安稳。”

      玉章,是他七年前所赠。她丢过无数次,知道它代表卫衡最真挚的心意。
      如今,她却说自己离不开这枚玉章。

      卫衡从怀中掏出那枚精巧的玉章,指腹轻轻摩挲着。透过这枚玉章,卫衡也在看她。

      这个女人,现在对他有真心么?

      姜采盈有些心虚地敛眉。

      卫衡的语气有些冷,也有些刺痛,“我怎么不知道,这玉章对你这么重要?”

      姜采盈轻咳一下,垂眸坦言道:“那枚玉章,底下还刻了小字的。”

      卫衡用食指指腹一摸,翻过来,底下果真刻着一个字。

      他眼神微眯,凝神辨认着那个小字。

      “妩”。

      姜承瑄,小字妩。

      “这是承瑄姐姐找人刻的...”

      当年,承瑄姐姐为了让她收下这枚玉章,才找工匠刻上了她的表字,并开导其只需将此玉章视作她赠物,便可平卫衡当年执意相送之心。

      可...当年父皇处事太决绝,她甚至没能留下一件与承瑄姐姐有关的东西。
      那枚玉章,在她心里算唯一一件。

      “够了。”

      好好好,她们姐妹情深。
      卫衡不想再听下去。

      他随即将手中的玉章轻轻一丢,砸到她手背上。骨骼与玉碰撞,发出略微清脆的响动。

      姜采盈想说些什么,却见卫衡已经靠在楠木车壁上,开始闭目养神,周遭都散发着旁人勿近的气场。

      她努了努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姜采盈掀开帘子向外探去,马车外春风拂面,日光和煦,在卫衡看不见的角落里,她唇角浅浅上勾。

      玉章只不过是试探。
      陛下说得没错,卫衡果然还爱着她。

      ##

      午后三刻,姜采盈自朱华门入宫。

      长秀宫正殿的门紧紧阖着,一个侍女从偏殿绕出来,神色有些为难,“公主,太妃娘娘她正在午憩...”

      “那本公主便过些时辰再来。”姜采盈转身欲走,却听身后“吱呀”一声,沉重的朱门缓缓打开。

      另一位女使朝她行礼,“公主,太妃娘娘醒了,正念着您呢。”

      穿过长长的庭廊,姜采盈随着宫女一同进了董太妃的寝宫。巨大的丝雕落地屏风另一侧,有一个妇人长身玉立,站在殿侧的香炉架子旁,轻轻地拨弄着错金紫檀香炉里的熏香块儿。

      一股浓郁的云檀香霎时间蔓延开来。

      姜采盈太阳穴突然隐隐作痛,颅内及耳畔似传来慵懒恶毒的妇人之语,“九公主,骄纵蠢笨,最是好对付。”

      “她不是花卉过敏么?起事那日,本宫给她送些芙蓉糕去,混进日常的点心吃食里。”

      “朱华门守卫每日戌时换防,届时本宫自会派人将江统领支开,兄长你们只管行事。”

      “地宫有一暗道,通往城中护城河外的柳巷,届时兄长记得提前把地宫堵死,本宫再命人将少帝引到地宫去...”

      画面中的董太妃手掌渐渐收紧,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刺出些殷红的液体,她也浑然不知。

      昭元宫变那日,一向温婉娴淑的董太妃,露出了她狰狞的面目,“兄长,姜氏一族阴险狡诈,千万记得斩草除根。”

      “尤其是那个九公主,兄长定要砍下她头颅,带到我面前来。”

      回忆毕,姜采盈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涌,摇摇欲坠。她最敬重之人,竟也是最恨她之人,只因昭元六年的元宵宴,她无意之中撞见董太妃与一外臣之间的私情...

      回忆被一声细语打断,“公主,你来了,最近身体可还好?”

      见姜采盈来,董太妃放下手中香著,缓步轻摇向她走来,气度雍容端庄。

      姜采盈袖中双拳紧握,一字一顿,尽量让语气平缓些,“托娘娘的福,一切都好。”

      董太妃闻言,眼神微闪,“那就好。”

      她内心却兀自生疑,如今是早春,她的身体怎可能一切都好?

      所幸宫女们进来了,恭敬地为她沏茶,董太妃打量的目光才移开。

      浓郁的茶香沁满宫殿,董太妃解释道:“这是前些日子东洋使团进贡的白御牡丹茶,与往日里司膳房例常分发的茶叶不同,公主尝尝。”

      姜采盈作势饮了一口。

      董太妃见她神情严肃,“怎么,这茶不合公主之意?”

      “没有。只是久病初愈,有些乏了。不知娘娘今日召昌宁来,所为何事?”

      闻言,董太妃放下茶盏,欢喜道:“公主,今日本宫叫你来确有一件重要的事,你随我来。”

      董太妃挽着她的手,径直往屏风后去,“你看。”

      姜采盈目光随着董太妃手所指,抬眼看过去。只一瞬,胸腔中便犹如翻江倒海,气血奔腾上涌。

      她迈着犹疑,愣怔的步子,一步步靠近。一股浓烈的怒意,惧意,恨意搅动着,令她浑身颤抖,几欲失控。

      屏风后的楠木架上,披挂着的是一件大红的嫁衣。

      红蟒暗花的缎彩长袍绣百子百福花样,曳地数尺,无数金丝线勾勒出复杂对称纹理,从云鹤裳边一直往上蔓延,与外罩的品红飞鹤云锦金丝霞帔交相辉映,行走时,裙摆的边缘丝缀簌簌作响。

      这身嫁衣,她死也不会忘。

      那霞帔上的白鹤,确实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能亮翅振飞而去。

      多么美的嫁衣啊!

      “公主,你想试试这身嫁衣么?”

      试试...这身嫁衣?

      姜采盈眼眶发红。
      穿上这身嫁衣的那天,大火会从月桂树梢一直烧到迷雾清晨,宫墙玉阶洒尽鲜血,她的国,她的家全被乱臣贼子覆灭。

      而她会被她心悦的夫君,以一根血条勒到窒息而亡....

      姜采盈步步后退,袖中的双拳早已死死攥紧,董太妃没听到回复,却听到宫女的一声惊呼。

      “公主...”

      只见姜采盈的左脚被屏风的支架绊住,整个人也柔弱无力地向后倒去。

      姜采盈捂着胸口,手脚发凉,表情也近乎扭曲般痛苦。

      “快去拿护心丹来。”

      董太妃蹲下身去揽住姜采盈,语气里的关心不达心底,反而有种漫不经心,“公主,没事吧?”

      很快,有宫女急匆匆地绕过内殿,拿过一个瓷瓶来。

      姜采盈却冷脸,重重地将宫女的手推开,“不必,本公主无福消受。”

      那粒微小的药丸,霎时见滚落到屏风后的一角,不见踪影。屏风挡住了窗柩投射的大部分光线,姜采盈的脸在黑暗中闪着某种阴沉的微光。

      她挣扎着站起来,一步步地走到那嫁衣面前。

      泪水氤氲,模糊了她大部分的视线。

      她从旁边的花草架上抄起一把重剪,深深地划在那嫁衣的前襟上。镶边的珠子断了线,霎时间往地上砸去。清脆的响声,响彻整个内殿。

      “公主,你做什么?”

      董太妃眼底闪过一抹厉色,噪郁与狠毒渐起。

      一旁的侍女急忙出言搭腔,“公主!太妃娘娘为了公主的这件嫁衣几乎宵衣旰食,不眠不休。光是这嫁衣上的松鹤图样,就耗费了司绣局上百位绣娘半个月的时间呢。”

      宫女小声嘟囔着,为自家太妃娘娘打抱不平,“就算您不喜欢,也没必要毁掉吧。”

      哪知姜采盈却笑得骇然,“你说的对,本公主不喜欢。”

      “不过,你算是什么东西,敢与本公主这么说话?”姜采盈厉色道,吓得那小丫头往后缩了缩。

      “素清,跪下。”董太妃眸子里露出愠色,声音也沉下去几分。

      被称作‘素清’的侍女立即俯跪在地,“请公主恕罪。”

      董太妃稍微收敛厉色,转向姜采盈。

      “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你今日来,似乎与往日不同。”她审视的目光如毒蛇般犀利,却又被一抹温柔给包裹着,叫人有些失神分不清。

      “是不是长遥那小子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本宫,回头本宫替你训他。”

      “娘娘,若没什么事,本公主就先退下了。”

      她实在,无法再在此地停留片刻。转身的那一刻,晶莹的泪花悄然砸在她胸前的衣襟处。

      沉重又决绝的脚步,声声扣耳,姜采盈步履急匆迈过寝殿门槛,像是后头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着似的。

      她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如此鲁莽,放纵自己的恨意弥散。

      可卫衡在朱华门前说的话,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往后你想做什么便都放手去做,一切有我。”

      她现在想一把火烧了长秀宫,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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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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