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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5 ...

  •   那日过后,卫衡再也没出现过。

      竹屋内终日被浓烈的中药味儿包围着,喝药的人从一个变成两个。今日,竹居外头静得出奇。没有劈柴声,三财和南南也不知所踪。

      不知何时,浓烈的烟雾自竹林深处飘来,焦黑的叶子在空气中打着卷儿往四处飞。

      下一刻,飞鸟出林。竹林那处,铮铮铁甲缓缓迈进,地面微微发震,树木排排倒塌。

      姜采盈想,便是今日了。

      竹林蜿蜒的小径上,有银甲红披的士兵发现这块宽阔地的竹屋,他高喊,“世子大人,找到了。公主在那儿!”

      是羽林军。

      重甲胄兵很快将竹屋团团围住,竹居周围的空地,新笋野花被无情践踏,在重重兵甲中,众人纷纷为那白袍银铠的英气将军让出一条道来。

      是,李漠。

      银雪白驹上的他,面含肃杀与阴忍之气。他们隔着竹院篱笆遥遥相望,不知为何,此情此景与梦中的可怖惨状渐渐重合。

      “公主,我来救你了。”

      鲜红的血,在他的白袍上染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颜色。一如梦中,那般冷冽刺目。

      姜采盈袖中的手攥成拳。

      她脸上的呆滞和惊恐映入眼帘,李漠见她光着白皙的脚丫子,撒腿跑进了竹居。

      门“哐当”一声关上。

      “公主,是我啊。”李漠从马上跨步而下,正欲上前,荆州刺史刘德光大踏步拦住他。

      “世子,小心有诈。”

      李漠拧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出手相拦的举动极为不满。

      刘德光却警惕地环绕四周,“世子,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们别过来。”里面传来一阵呜咽,寂静地搅动着风声,竹叶飒飒声。

      “卫衡...他在竹居的周围都埋满了硝石,一旦火势蔓延过来,大家都走不了。”

      此话一出,众人仓皇对视。李漠面色一紧,却听竹屋里传来似泣非泣的声音:“长遥哥,你们走吧。”

      听到这声久违的‘长遥哥’,似平静的池水里抛进几颗小石子,生命的脉动由此显现出最纯粹的本色。

      尽管一开始的接近是父亲授意,但日渐相处之下,她的活泼跳脱,甚至是她的骄纵小性子都彷如一道艳丽的色彩,令他能暂时从压抑谨慎之中摆脱出来。

      在公主眼前,他终可以忘却父亲对他恨铁不成钢的表情,忘记他与兄长之间的差距,也忘记淮西郡民众对他身为世子的期许。

      他,只做自己,就已经能够令公主崇拜欢喜。

      他还曾记得,公主对他说陛下有可能为她二人赐婚时,她眼中的欢欣雀跃。

      “陛下说此事还未定,需得等上一个多月司礼监才能草拟赐婚圣旨。可是长遥哥,我好想嫁给你呀,那一天能不能快点儿到来?”

      李漠从回忆中回神,丛林的火势被卷得越来越大,浓烟漫天,李漠下了马对着竹屋里面大喊,“公主,只要你在,我便不走。”

      刘德光额角发汗,在身后对着李漠无奈扯了扯嘴角,难怪侯爷整日骂小世子不成气候。

      他赶紧命其中几人在庭院前的水缸里浸上一道水,再往庭院中挖。

      “快,小心点儿。”

      不知是何人,在竹篱往内几尺的地方挖出一大袋东西,仔细一嗅,“挖出来了!大人,这地底下的确全是硝石。”

      一道风,将竹林远处的热浪吹过来,“大人,这儿也有。”

      “这也是!”

      此起彼伏的声音令刘德光腿上一绊,踉跄了几步。他头皮发麻,唇边的胡须也轻颤,这个量的硝石若遇明火,非把方圆一里之内的人炸个粉碎不可。

      刘德光当机立断,“快,将这竹屋周围的树都砍掉,务必要防止火势蔓延至此。”

      众将士也被这竹屋周围的硝石吓住。

      “还愣着做什么?”

      刘德光大喝一声,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啊。只有这院中有么?卫衡那厮还埋了多少?

      “世子,保险起见,我们必须马上撤离。虽然我们的兵将已经将桅子坡处团团围住,可大司马生性狡诈,又极其擅长掩人耳目,若非我们亲眼所见,万不可放心呐。”

      作为卫衡的老部下,刘德光深知卫衡的敏锐。在战场上,他拥有着超乎常人的觉悟与判断力,往往能在千钧一发之间扭转战局。

      可世子...刘德光抬眼往前瞧去,李漠哪有半分要退的意思。

      这时,屋中的恸哭仿若更加大声了些。

      “长遥哥,你走吧。纵使昌宁身心清白,可我与大司马一同失踪数日,想必陵都城中早已热议沸腾。昌宁清白已尽数被流言毁去,实在不配再为你妻...”

      李漠死咬牙关,眸子里迸出些寒光来。他这些天,何尝又不是在煎熬着?他的妻,被大司马生生掳走。

      他的颜面,他的尊严全被人踩碎在地上,他怎能不恨?

      里面的啜泣停了,接着是几乎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的咳嗽。

      “长遥哥,等回到陵都,昌宁便去求陛下,即便是死我也不嫁你了。我不能辱没淮西李氏一生的清正门风...”

      清正门风...姜采盈在门内忍住想作呕的冲动。

      “公主,我不怪你。只要你随我回去,我们还同往常一样。”李漠在竹门外踏步抬手,牙根咬紧。这一切,都是那卫衡的错。

      若不是她,公主与他本该是最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锵”地一声拔除腰间佩剑,高声呼喊:“全体将士听令,今日搜山,不可放过一个流寇盗匪,若有发现,直接射杀。”

      这流寇盗匪指的是谁,想必他的部下早已心照不宣。

      “杀!”

      整齐划一的口号,响彻深林。山林深处的那一边,幽长浑厚号角吹响,似与之呼应。

      如此场面,倒真有些像行军打仗。姜采盈在门内,心下惊慌万分。

      李漠动真格的,他哪儿来的这么多兵?

      “公主,与我回去。陛下很担心你,我也是。”

      她死死掐住手臂,又用力忍住剧痛,从口腔里断断续续溢出些痛苦的气息来,“不,你们别进来。若再靠近一步,我便一头撞死自己去。”

      李漠的脚步顿住,眉间涌现出几抹心疼,声音也放轻柔了些,“公主,只有我一人进来,也不行么?”

      里面的声音,弱了些,仿佛在纠结和考虑中。

      “只有你一人...”

      ......

      李漠后来想,他当时大概是魔怔了,只觉得那道竹门里关着的是梨花带雨,娇柔美艳的他的妻,而他如神话话本里的平民一般身披鳞甲,誓要屠尽恶龙,解救公主。

      只要杀了卫衡就好了。

      他脚步没有任何犹豫,“铮”地一声,利刃出鞘。李漠向前迈进,而竹门那一侧,“咚”地倒地声,比他的脚步更快。

      李漠太阳穴收紧,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用力,公主在里头晕倒了?

      “公主...”

      “世子,不可啊。”刘德光冒死挡在李漠身前,且不说公主为独自一人被困在这竹屋蹊跷,单是这满院子的硝石,都不像是为了公主准备的。

      卫衡没理由杀公主。

      那么,就只能是为了杀李漠了。

      “放开。”

      李漠已经听不进任何话,他胸中似激荡着一层浪潮,将所有反对质疑都抛在脑后。

      他大手一挥,手中利刃划破刘德光的掌心,而自己猛然向廊檐之处迈进。

      门扉处,那抹绯红的身影,盈盈不堪一握。

      “你们不准过来。”他手下的脚步,迎风顿在原地。

      刘德光瘫软在地,重重地摇头叹息。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轻盈的裙踞被门扉关起的风吹起一角,而后春光被人尽数关在门外。

      ***

      门内。

      一盏清茶袅袅飘着雾气。

      一柄锃亮的匕首,抵在李漠颈侧。李漠轻笑一声,唇边流出些苦涩的恨意来,“公主?”

      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一个他以为已经在栀子坡丧命的男人,此刻他正慵懒散漫地倚在木架边儿上,静静地瞧他。

      原来,公主早已卫衡串通好,他的担忧情急都只是个笑话。

      李漠被两人合力制住,手上是越缠越紧的麻绳。

      卫衡气定神闲,目光细细地从他脸上扫过,嘴角勾起,“昌宁,你与他还真是情真意切呐,叫人怪感动的。”

      不经意轻抬的眼皮下,是无尽的慵懒,蔑视。

      李漠突然觉得,那麻绳虽绑在手上,却缠得他心上喘不过气儿来。

      昌宁回头冷冷地睨了卫衡一眼,手中动作一紧,匕首露出寒光在李漠颈上划开一道口子,血珠汩汩地往外冒。

      李漠的目光空切而绝望,充满了绝望与信念崩塌后的深深无力。

      “公主,我对你一片真心,为何这么对我?”

      姜采盈闻言,眼眸中怒火四溅,将刀刃抵得更深,“不如让本公主来问问你,你们淮西李氏又准备如何对付我,对付大云朝?”

      李漠的面上闪过一丝惊诧,“公主,你这是何意?”

      “不必再伪装。”姜采盈气得发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们淮西李氏之心,昭然若揭。”

      李漠的目光越过她,扫向卫衡。不用想,必定是卫衡从中挑拨。

      一丝难言的痛苦在他眸中闪烁,“你,都知道了?”

      不过片刻,他便又沉眸道:“公主,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想害过你性命。”

      多么可笑!

      那根布条死死勒住她的咽喉之前,她也曾以为李漠永远不会那么做。

      “少帝势微,致使各地法度荒废,刁民成风,各地诸侯蠢蠢欲动,边境滋扰不断,若无一人揽政匡扶,压制各方,大云朝岂不气数将尽?”

      姜采盈被气笑,“你倒是会为自己的狼子野心开脱。”

      “少帝势微,身为臣子本该为陛下尽责分忧,肃清不正风气。而你李家完全不顾先祖荫蔽,趁新帝根基不稳,便妄想逼宫篡位取而代之?让我来想想,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忆起梦中惨状,姜采盈手脚发凉,指尖抖得厉害。

      “李漠,你口口声声说与本公主情深,实则只是不想搅黄这桩婚事。因为你们根本就是想在我们大婚那日,皇宫守备最为松懈的那日行事,对不对?”

      今日她粉黛钗群极为简单,一根步摇在乌发上颤颤摇摆。说话时,她肌肉紧绷,气息急促,一双凤眸里蓄满水光。

      李漠闻言,滞在原地。

      这场行动的细节,他只与父亲演练过几次,旁人如何得知?

      一旁的端坐的卫衡,此时也眉尾上挑,一双清冷双眸带着审视落在她身上。

      李漠默然,随后目光远移,口中只淡淡地吐出几个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姜采盈面颊被气得发红,连唇也止不住抖,“好一个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愤愤转过头去,俯身欲将卫衡面前矮案上的几沓纸拿起,卫衡温热的掌覆在她青葱的柔荑上,却被她重重挣脱开。

      卫衡的眼神就这样跟在她身后,看她将那沓纸甩在李漠脸上,“荆州,蓟州,东云台,紫霞关...甚至还有今日所谓的流寇,李漠,你还想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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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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