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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皓首以为期 ...

  •   自从弘盲目后,他拒绝摸索行走,弘的骄傲使他不肯让人看到他盲目的不便。倾城温柔地顺从他,整日陪伴他。绎想,倾城将全部的爱转移给弘了,那也是对他无言的反抗。

      他总归是对不起倾城,对不起弘。

      绎走过去。

      “父皇。”弘方感觉到绎有力的手,绎已将他从轿椅中拉起。“跟父皇来。”绎不由分说拉着弘大步向前走。

      弘的眼前一片黑暗,稍有犹豫,已随绎大步流星地行去。弘天性里有一种勇敢,他无所畏惧。

      绎将他带至马厩:“上马!”

      弘翻身上马,耳听着父皇也上了马,在他身边并行。忽然,父皇一鞭甩下,他的马飞奔起来,弘紧紧抓住马鞍桥。眼前依然是黑暗,可是耳畔的风声在呼呼掠过。

      他依然可以驰骋。

      即使眼前仍是一片黑暗。

      他们来在紫山脚下的跑马场,绎跳下马,牵住弘的马缰绳,笑道:“下来!陪朕练练拳!”

      那还是很小的小时候,他方在黑衣卫训练营练了半年,父皇笑着与他过招,考察他的进度,此后,再没有与他对招过。

      “看拳!”

      父皇一拳击来,至他胸前显然收了力道,他架开,然后回击。

      绎几乎每日都与黑衣卫们练一阵子拳脚,他手下加力,迅猛如风。弘的勇气被激起,勇猛反击,到底是年轻人,筋骨强健,挥臂出拳,铁臂铜拳一般。弘看不见,下手不知避让,不妨一拳击中绎的鼻唇,血登时流下来,一旁的黑衣卫们惊忙要上前救助,绎止住他们。弘警觉不妥,住手迟疑道:“父皇——”

      “好拳!再来!”

      两人直打到筋疲力尽,相拉着坐在地上。绎这么多年,从来没被打得这么狼狈过,可是他拍着弘的后背大笑,很是开心。

      弘也被打了好多拳,周身上下隐隐作痛,可是一种几乎漾满幸福的悲喜要从胸膛中冲出来。他知道,如果不是盲了目,也许一生,他也不会与父皇这样亲近。他知道他击中了父皇很多拳,可是父皇不以为意,还哈哈大笑,这样的父子亲情,也许寻常人家会有,可是在皇家,是不会有的。

      就好比合欢曾笑对他说:与父皇下棋最累,我不敢赢他,还不能输得太难看。

      他们生在最尊贵的家庭,也时刻笼罩在皇权至高无上的威压下面。

      包括母亲。

      他们的父亲、母亲的夫君有着生杀予夺的权力,有着不可稍许冒犯违抗的威严。

      母亲并不是真正的帝王家女儿,所以总有一种民间的真情,对于权力,母亲甚或有一种清高的旁观。

      可是母亲表面上也只得臣服,虽然她做得很好,可是母亲并不开心。

      而自从他盲目以后,母亲就连真正的笑容也几乎没有了吧。

      皇权夺去了她儿子的双目,也几乎是性命,母亲的悲哀是无以言说的。

      而记忆中,母亲对父皇,已经多久没有行过礼了?

      弘发现母亲有一种几乎是任性的孩子气的骄傲,每每见父皇来,呼啦啦跪倒一片的时候,只母亲站在那里,或原地伫立,或轻快上前。没外人在的时候,她就没自称“臣妾”过。被立为皇后仍是这样。

      父皇也不在意,或者,也愿意容忍。

      但母亲并不因此而多一些开心。

      母亲在要一种东西,向父皇,要一种情感的珍惜。

      向帝王要情感,母亲注定失望的时候居多吧,但母亲不肯放弃,且自得其乐。

      弘有时想,父皇是很爱很爱母亲的,才有这么多年这么长久的恩宠。可是,君王的爱,最无凭的。他不知怎样劝母亲,放下骄傲和伤心,去多爱一爱父皇,因为父皇的心,是孤独的。

      果然父皇要在全国的范围内选秀女充入后宫,五品官员以上人家的未嫁及笄女儿,姿容品德出众者皆可候选。

      十五六岁的韶华少女,美丽初绽。绎忽然有一种热望,想要青春的明丽,娇媚的鲜妍。

      这一年,绎三十九岁,倾城三十七岁,弘十九岁。

      倾城得知这一消息时,当下呆在那里,好久没有回过神来。

      告知她这一消息的,是绎。

      绎很平常地对她说。

      倾城还清晰记得当年他要去平安那里时是怎样的迟疑不安。漫长而又瞬忽的岁月流走中,情感渐渐变暗变淡,他已经没有了年少时的热情和珍惜,或者也有自己的原因?

      这只是一件他已经决定的事,因她是皇后,知会她一声而已。倾城的心忽的翻覆,酸涩痛楚弥漫心间。

      可能是她不同寻常的反应,绎心下一痛,他无法再说什么,也不忍面对倾城的难过,转身欲离去。

      倾城在刹那间明白,绎已经距她那样遥远!

      她怪他,不肯原谅他,疏远他,他便离去。他有的是选择,他是皇帝,他放弃。

      不!倾城在那一霎间明白,她不留下他,也许就会永远失去。

      她不要失去。

      “绎!”她唤他,她多久没这样唤他了,绎止住步,回过头来。

      她看着眼前的人,泪流下来,他是她此生的拥有,她的情感所系,她不能失去。

      泪忽然汹涌不可抑,她竟什么也说不出来。

      绎惊异地走回来,抬手轻揩她的泪水:“倾城,我只是累了而已。这么大的皇宫,你们几个人,下朝后我竟不知去哪里。我只是希望有个去处,可得片刻的轻松欢娱。你已是皇后,永是太子,没有人能威胁到你。我会给她们很低的位份,世上没有几个飞燕合德,我也不是沉迷女色的君主。且你都没能倾了我的国去,世上还有谁及得上你?”

      她听着他清平如许的声音,心片片碎裂,痛楚袭击五脏六腑,魂灵飘摇失去。

      不,不要,绎。她徒劳地看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绎,不要。她绝望中说不出话来,埋头掩泣。

      她的伤心与绝望骇到绎,绎奇怪问:“倾城,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要我再纳新人?”

      倾城感觉得到心在一点点地碎,碎成粉末。因为,因为你的心在离去。我无法接受你离去。她看着他:“你若再爱别人,我的心会死的。”

      那年,她对宴四王子炽说:“你不要过来,你会死的。”炽不信,绎会信吗?

      她的心会死掉,当她的爱爱上别人,她的骄傲无法令自己活下去,即便活下去,也再没有心了。

      他也许不会明白,也许不需要明白,也许不肯明白。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等他的裁决。

      杀死她的心,对他来说,那么轻易。

      这世间,我只要完美的爱而已。

      我无力得到,此生还有什么意义?

      她几乎以为一定已经失去,她被陷落在无可挽回的地狱里了,绎却不解而心痛地扶住摇摇欲坠的她,“好,我听你的,不选秀了。我的心是你的,永远在。”

      绎怜惜地说,紧紧将她抱在怀里。

      她的爱,原来还在,她有失而复得的激动和欢喜。

      原来绎还能且愿意体会她的心,安慰她的情绪。

      绎说:“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伤心。”

      他竟然以为她不会伤心么?

      这才知道,她疏忽了对绎的爱。她以为他永远在,但那一颗爱的心若得不到满足,再爱也会想远离。

      她抱着他,以后让我好好地爱你。

      选秀仍然进行,绎说,圣旨不可收回,我们为弘选一位王妃吧。今天来了一位老神医,说弘儿的眼睛有望复明呢。

      她欢喜地看着绎亲切的眉目。他们的心竟从没有如此刻贴近过。走了那么远的山水路途,看了那么多人间倾覆,只你,是我心之所依。

      他们同时看中了户部侍郎施家的小女儿。女孩十五岁,清秀甜美,纯真明亮,好似阳光般明润,有一种在爱中长大的幸福与纯粹。

      绎悄声对倾城说:有三分你年少的模样呢。他们的手在桌案下握着,相视而笑。

      绎忽然明白他为什么想选秀,他当时向往的也许不过是一种替代。年少的记忆越鲜明,就越想回去,让心情恢复,岁月重来。

      可是,眼前的少女们再清纯可爱,鲜艳娇美,也无法寻回他逝去的岁月,年少真挚的情怀。

      他已不会再爱。

      倾城,无可替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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