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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咒禁始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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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可去,无处可藏,从这日起,光翎开启了他日复一日的单调生活。
血兽——体内的声音是这么称呼这东西的,他就也跟着这么叫了——自然是极难对付,虽修为刚刚突破十万年,可也是先他一步越过了那道分水岭,到了封号斗罗的境界。若不是它恐惧月光,不能时时作战,光翎能否熬到见到第二天的太阳也难说。
这畜生长了副山一样的身子,动作起来却比鸟雀还要灵巧,出招更是势大力沉令人避之不及,面对着它,命悬一线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一开始光翎还试图硬抗,得了几次惨痛教训,再也不敢逞强充楞,见血兽对那祭坛心存爱惜之意,便借其当做挡箭牌,每每精疲力竭应付不来时,便拼力往坛根躲上一躲,多少也能争得一些喘息之机。
日日如此缠斗拉锯,不知不觉,天上已黑白交替了十几轮。
某夜。
“呼……”光翎靠在大石上,长长舒出一口气。
原本齐整的白袍如今早就不能看了,过瀑布、穿山洞、下深渊、战恶兽,这身衣服跟着他吃足了苦,从上到下血渍、汗渍、水渍、泥渍遍布,破烂褴褛,衣不蔽体,上身效果比战乱饥荒里的乞丐还要惨烈些。光翎烦了,干脆将它全脱了扔在一边,赤条条地在此处打架、疗伤、修炼,实话实说,比穿着衣服还要干净方便得多。
“你是不是该把眼睛蒙上避避嫌?”把自己扒光之前,他犹豫了一瞬,对体内的声音说。
“首先,我没有眼睛,”声音道,“其次,看了又有什么关系?你襁褓里光着屁股被爹娘把屎把尿的模样我都见过,到现在才想起来扭捏。”
“……”光翎脸皮薄,立时懵了,反应过来立马爆炸,“你给我闭嘴!”
声音哈哈大笑。
少年臊得耳尖通红,根本顾不得追究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小时候的事情,只抓耳挠腮一心想着怎么反击回去了,哪知急怒之下不小心扯到背后的伤处,顿时一阵呲牙咧嘴。
“现在倒是长大了些,不再是以前那个伸胳膊蹬腿要奶吃的娃娃,”声音乘胜追击,忍笑上上下下打量少年发育得修长健美的身条,老流氓似的把他浑身上下每块漂亮的肌肉都瞄看了一遍,“着实练得不错,你那师傅功劳不小。”
光翎本欲组织一些侮辱性比较强的话,听到最后猝然愣怔,不作声了。
沉默半晌,又闷声道:“……那是我勤奋。”
“少装,”声音嗤道,“你心里想的什么,我可都知道。”
听了这话,光翎没由来紧张起来,微微蜷起指尖:“我……我想什么了?“
“想什么你自己清楚,懒得说明白,”声音给他留面子似的转开话题,“背后的伤又裂开了,赶紧去血枣林,别在这耽搁。”
……
血枣无疑是极度适宜他体质的食物,依着惯例三颗入腹,不仅魂力再度充盈,连后背的伤口也开始发热发痒,显然在快速愈合。除了早年就留下的那些陈旧鞭痕,入谷以来的所有伤势造成的疤痕都在血枣的疗愈之下消弭无踪,只见枣林之中月光通明,少年本就皮肤白净,赤身盘腿沐浴在银月之下,更显得一身皮肉精细无俦,连着银发一并辉光淡淡,几乎要融化进这片皎白的月色当中。
连着许多日都只吃三颗血枣了。一是本就不愿碰这东西,二是早发现了这东西不能多吃,除了首日无所顾忌且没有异样,自第二日起,但凡多吃半个,立刻便觉得经络胀痛,体内包裹着魂力阻止他进入九十级的羊膜囊也膨胀不止,到最后险些炸裂开,只得靠着催吐才能平静下来。
这是为什么?他心中疑惑。
“很简单,”声音冒出来,“这枣子于你而言血脉相合,吸收起来自然效率颇高,而想要突破九十级,你需要的是将屏障刺破一个合适的孔洞,好让魂力以正常速度从中释出、盈满的契机,若是暴力将屏障撑炸,囤积的那么多力量瞬间冲入全身,封号斗罗做不了,一步登仙倒是很有可能。”
“哦,”光翎撇嘴,“既然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突破?”
“因为我也不清楚啊,”声音摊手,“不过,这枣林里一共结了九百九十九颗血枣,每日吃三颗,在全部血枣食用完毕之前,我相信你能够找到答案。”
双方说了几句便停了嘴。光翎原地打坐,运转起魂力,开始了每晚固定的修炼。
事情的走向越来越明朗了,谜团正在逐步解开。
魂力光芒绽放,他轻轻展开手掌,注视着中央无法消退的蓝色。
声音是在自己进入寒光谷山洞,从昏迷中醒来之后才出现的,却熟知很多在此之前发生的事情,不仅是乌鸦的存在,连他幼儿时期自己都不记得的经历,对方也都清清楚楚。
排除了窃取他的记忆的可能,那就是……这家伙早就与他共生。
而这世界上,除了这身皮囊之外,从诞生之日起一路陪伴着他走到现在的,就只有……
银蓝光点飞散,小弓凝结在掌心缓慢旋转。
弓梢的一端,最大的翎晶光华闪闪。
冷光中伤了他的手掌,奇怪的异物从光中出来,经由伤口进入身体致使他昏迷;昏迷中的睡梦里形成的翎晶回到现实也依旧存在,身体中的异物却再怎么也找不见了。
拥有翎晶之后便醒来,助他寻路,时时提点他,生死关头帮他击退血兽。
他知道的,这就是家族藏书塔中曾经记录过的,武魂寄生。
“你可真喜欢打哑谜。”光翎垂头望着掌心,微微一笑。
……
天边捧起了太阳,又拉着它下坠。
这里只有单调的昼夜,没有四季轮回。
尽管醉心于战斗与修炼,长久了也未免寂寞。闲来无事,光翎撅了枣树枝,往其中注入魂力,开始在山壁上画“正”字,过一天,添一画,即便当天伤重难愈,次日又叠新伤,也从不落下一次,从已经塌陷的石洞处开始刻画,慢慢往祭坛方向去,每一笔都比前一笔更深,待到写满第五十个时,已是随随便便落枝,就使枣枝纂刀一般深陷岩石之中,而他仅仅注入了两三分魂力而已。
两百多笔了,换算下来,受困于此地已有七八个月。
他确实是在进步——伤口好了又添,魂力抽空再生,想不进步都不太可能。相比最初,血兽显而易见地变得好对付了一点点,他甚至只要听到它的吼叫,身体就自动进入备战状态,脑内自动勾画行动蓝图,随便一搭耳朵,就能分辨出这东西的语气是高昂还是低沉,心情是愤恨还是暴怒,下一步是准备用尾巴还是蹄子或者牙齿甚至使出它那令人闻之色变的天赋领域来对自己动粗。
是的,天赋领域。
前六个月还只是肉搏,直到第七个月,他见识了对方的魂兽技能与天赋领域。
那时的他被逼到极限,爆发出的极致翎光透过眼睛灼伤了对方的精神网络,又以高爆穿击中伤其左腋,伤处距离其腹下心口的业火莲纹样只有一步之遥。巨鹿洒了一地鲜血,终于感觉出了威胁。
不知道它的领域叫什么名字,光翎只知道,这领域的实质,是梦魇。
记起当时如入死地的恐惧,两股犹然战战。
噩梦就像明镜背面的阴影,将逆光处无声无息地铺满。只是一瞬间的恍惚,他便来到了一个既陌生、又真实的世界,眼前仍是那个广场,景物却看得人迷迷幻幻,巨大的恐怖变化成怪兽,他缩在一扇凭空的“门”后,怪兽在嗅闻,观察,伸出无数条舌头,隔着脆弱的门板舔舐他,它有着无数个头颅,绿森森的眼睛塞满背后门板的每个孔洞,密密麻麻地将他窥探。
只要稍微一动,就会……
全身都冒起了鸡皮粒,他缩在“门”后,僵硬着身体,丝毫不敢发出动静。
好在迷雾并非无法勘破,只需要抓住逻辑上的破绽即可。
但他忘记了,自己面对的并不只是噩梦领域,还有巨鹿的魂兽技能。
勘破噩梦之时,危机已然逼至眼前。
红色。
到处都是红色。
他被溺进了火焰的海洋,天空成了赤红摇荡的海面,凭空而出的星辰无一不在燃烧,万箭齐发一般从无极远空向他砸落。
远处,巨鹿高昂着头,兴奋地抬足嘶叫,为接下来的杀戮而欢欣鼓舞。
脚腕被地底伸出的梦魇之手牢牢抓住,一动也无法动弹。
他祭出了第五魂技无间,可对上挡不住千万红星,对下浇不灭乌黑鬼手,他头一回体会到了深深的绝望感。
以蛮力挣动身体,哪知鬼手指甲锐利,一下子划破了脚腕的皮肤,血珠滴滴渗出,沾到手上,顿时听得一声狂叫,原本顽固的手指顿时化为灰烟。
他一下子明白了,当机立断唤出短箭,电光一闪割破开手腕,身形回旋之间,万千血珠挥洒而出!
惨叫连连,灰烟漫天,禁制全数清除!
就是此时!
银光脱出噩梦,闪电一般奔向巨鹿。
弓弦拉满——
对准了完完全全暴露在视野之中的,巨鹿心口处,业火莲的图案!
没有比疏忽大意更致命的东西了,血兽全心品尝着将仇敌置于死地的快活,直到箭锋入肉之声响起。
“哞——!!!!!!!”
狂吼之声撼天动地。
高高扬起的前蹄轰然落下,巨大的躯体踉跄两步,再也支撑不住,整个倒在地上,痛苦到疯狂滚翻。
天空,深红色寸寸裂解,万数陨星亦是猛然一顿,几下颤抖之后,轰然崩散于天地之间。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