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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危难临头 ...

  •   水声惊天撼地,白瀑一泻千里。
      光翎终于来到了那巨大响动的源头,竟然是一座极高极陡的瀑布,上空黄雾笼罩,庞大的水帘自其中倾泻而下,激起雪浪飞溅,一泼又一泼地扑到石岸上。
      靴尖湿了一块,光翎下意识往后稍了稍脚。
      巨瀑之前,少年白影渺小如同纸屑。
      这瀑布太高了,明明身处谷内,却比他进入寒光谷时仰望谷口狭缝所感知到的距离还要高得多。身处这陡崖之前,仰望这银河直落,周围已经成了茫茫然无边广大的空间。
      自滑入那道狭缝开始,他似乎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异世界。

      寻觅半天也没找到绕开这巨瀑的去路,光翎无奈,只好准备折返。
      然而踏出第一步时,却听到碰撞声响。
      “铛!”
      耳膜都被震得发颤,与此同时,顶空骤然一亮。
      他警觉抬头,只见一道冷光跨过头顶,拖着长尾,箭一般飞没进远处黄雾滚滚的空间里。
      什么东西?
      正踟蹰着要不要前去探个究竟,却又听得远处铛声作响,像是什么硬物碰撞到了玻璃上。接着,破空之声厉啸,竟直冲他而来!
      来者华彩熠熠,长尾陆离,是刚刚远去的冷光!

      大悚之下,光翎翻身急躲!
      长光如箭裂空,擦着他的衣角险险飞过,将那块布料穿出个窟窿。松了口气,足尖正要落地,却又听得身后再度碰撞!
      这下连定睛去看的功夫都没了,凭着对声音和空气的感知,身体急速腾跃,脸颊直觉出一阵飓风,寒光直接擦着鼻梁飞过,他只觉颧骨一凉,紧接着又是锐痛和烫热,抬手一擦,手背竟然一片鲜红,顿时冷汗涔涔而下。
      这玩意来真的。
      还没等想明白怎么回事,撞声又响,那光见了血如同盯住了肉包子的恶狗,发疯似的锚定了他,次次往他的脸上扑,一股子不弄死他誓不罢休的劲头。
      见了鬼了!
      四处“铛、铛”之声不绝于耳,巨崖周围空间无尽,哪来的墙壁供这怪光反射?
      更古怪的是,它竟然越射越急,仿佛周围的壁障正在越缩越紧似的!
      有什么……他看不见的东西挤压过来了。
      心中一沉,耳边又听刺耳啸叫,慌乱之间抬头上看,只见不远处,淡淡黄雾萦绕之中,一树枝不知从哪儿伸了出来,情急之下他也顾不得许多了,脚底蓄力一跃!
      翻身至那梢头之上,下方冷光立刻落空了,拖着尾巴飞远。
      这次缓了很久很久,才听到远方发出撞击声。
      过了一阵光芒才返回来,光翎稳住脚下,侧身轻松躲过。
      乘隙向上展望,只见头顶一层又一层,不知何时伸出了无数枝条,每一条都比上一条更高,极目长探,悠远不见尽头。
      思忖之时,寒光又至。
      时间间隔短了些。
      心中大概有了猜测。果然不多会儿,下一次的袭击又到了,相比刚才时间更短。
      周围确实有无形的墙壁在逼近。这个空间能够感知自己的动向,他每到一个高度,同一层面的透明壁障就开始缩窄,配合着要人命的寒光,逼得他避无可避。
      如果反抗,就会被冷光穿透喉咙或心脏,或者被压过来的壁障挤成肉饼也说不定。
      光翎咬紧牙关,无奈之下,只好开始向上翻越。
      一层又一层,灰黄的空间中,白影持续上升着,直去向雾气弥漫、前路未知的高处。

      ……

      太阳峰,供奉殿。
      “椋姐姐!”
      神圣严肃的地方鲜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侍者们无一不是满面喜色,年轻的女侍们更是眉眼飞扬,手捧供物叽叽喳喳往来穿梭,嗓音活泼得像三月梢头的雀鸟。
      为庆祝三供奉青鸾斗罗突破九十四级大关而筹备许久的祭神大典就要开始了。
      “嘘——小声些。”
      名为椋的女侍回过了头,指尖抵住嘴唇,动作柔雅温和。
      被制止的年轻女孩吐吐舌头,举起手中沉重而精致的匣子:“知道啦知道啦。大人的祭袍我取来了,要放在哪儿?……哎呦好重。”
      “给我吧,”椋从龇牙咧嘴的女孩那里接过手来,稳稳将那重匣托在掌心,“你去清点余下的物件,务必别有疏漏,可不能害大人在衣着礼数上失了分寸。”
      “哎呀知道知道,放心吧。”女孩活泼转身,背后橙色羽翼翩翩,遥飞离远。
      椋摇摇头,又笑起来,垂目瞧了瞧手里的华丽盒子,转身向内殿而去。

      “咚咚咚。”
      门响了。
      “进。”
      男声沉稳醇厚。
      室门渐开,椋垂首而入,屈膝一福:“大人,祭典长袍好了,属下为您着装。”
      “不必,”高处的男人简道,“你去吧,我自行装束。”
      椋意外抬眼。石阶上方的青影巍然不动,没有回头,也没有再说话。她虽觉诧异,但仍是一福,顺从道:“是。”

      女侍走了。
      青鸾将视线转向面前的精致衣匣,不知道在想什么。久久,他终于携匣进了内寝,面对着身前的阔面长镜,手指触上了领间的纽扣。
      外衣坠下,薄薄的里衣攀附着躯体。
      他顿了顿,又将最后的遮挡解开。
      衣料滑落,成年男性的成熟身躯展露在镜中。
      凸出的喉结,宽阔的肩膀,饱满的胸膛。线条自肩头一路凌厉向下,滑过双肋,到腰腹收拢成劲窄的形状。
      望着镜中的自己,青鸾没有动静。
      湛蓝的眼瞳掠过胸口,扫过那里不太明显的圆形瘢痕,再转到颈窝。
      那里的皮肉刚刚愈合,原本平整光滑的肌肤上,烙着一枚暗红色的、被噬咬而出的可怖齿印。

      ……

      灰黄空间中,纯白鹤影翻飞。
      三百枝。
      持续反射的冷光像块甩不脱的狗皮膏药,频频骚扰他,打断他早已准备好的动作,光翎气到几乎要发疯了,不知道多少次唤出神弓来瞄准了那光,针尖对麦芒精准地将它击溃成光点,然而不过几秒,那些光点就像打不死的苍蝇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凝结,再度朝他冲去。

      六百枝。
      身体在入谷之前遭遇风雪侵蚀,冻伤的膝盖至今仍在裂痛,扭转间发出不自然的摩擦声响。

      九百枝。
      身体大汗淋漓。
      得亏这些年来乌鸦的魔鬼训练,否则他会在这时耗尽气力跌落下去,摔成肉泥。

      一千二百枝。
      他狼狈到不成样子了,面色赤红,浑身湿透,原本还能靠着脚尖点在梢头的身体因为发抖只能转而变为并不灵活的坐姿,双掌紧紧握住身下的枝条以防掉下去。
      太高了,地面早已不见了踪影。少年成了深秋挂在梢头的最后一片枯叶,风再大一些,就会失去凭依,向下飘落。
      身体感应到了危机,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填补生成着魂力,耗损多少,就会在下一刻补充回双份。
      代价是抽取他的精血。

      一千四百枝。
      汗液也已经流尽。
      嘴唇干裂起皮,腹中饥饿难当,背袋里的干粮所剩不多,入谷之后他再没有进过食水,还未到达封号斗罗的躯体并不能对这样的苛待无动于衷,眼睛在饥饿和疲劳的双重驱使下开始出现花影。
      好在枝条越来越高的同时,也向瀑布越靠越近。再往上一些,他就能喝到水。

      一千六百枝。
      瀑布贴面狂泄,坠入下方茫茫无尽的深处。拜冷光所赐,他的身体添了好几道口子,血液的渗出使得口唇愈发干渴,然而敌人凶煞,他只来得及在袭击的短暂间隙中捧水饮下。
      眼神仰望上方。
      再往上,枝条就全部淹没在水浪里了。

      一千八百枝。
      狂肆的白浪正在发了疯地拍打他的脸庞,冲击他的身躯,折磨得他就像持续被掌掴一样大脑嗡鸣作响。本来还能够靠着听力辅助躲避那凶光,现在连听力也一并被那狂瀑之声夺去了,最重要的视觉也淹没在白花花的飞沫与气泡中无法挣脱,所依赖只剩直觉,身体受着求生本能的指引,木讷不堪地躲避着四处飞袭而来的攻击。四肢躯干接二连三地被划伤,周身倾泻而下的水流都已经被血液染成了淡淡的粉红色,全身上下都在出血,又在水的冲击之中由刺痛变成麻木,或许他应该感谢这水,经着它的“沐浴”,才使得自己看上去不像个可怖的血葫芦。

      一千九百枝。
      魂力好像耗尽了,又好像没有耗尽。
      确实没有再多的可供抽调的魂力了,可不能抽调的还有很多。
      他产生了熟悉的感觉。和八十四级巅峰时相同的、即将突破的感觉。
      体内围起了似曾相识的隔膜,里面牢牢拦着将更加广阔的、浩如烟海的魂力。不同于突破八十五极时屏障的高耸厚重,这隔膜是软的,就像母体怀孕时将胎儿包裹在内的羊膜囊,温热、纤薄、却又无比坚韧。所有的魂力都被裹在柔软的膜里,汹涌磅礴,却完全无法逃脱。
      大约这便是九十级的玄妙之处。自来柔胜于刚,这看似薄弱的隔膜比高山厚壁更加难以打破,魂力已经到了八十九级最边缘的地方,可也不过是将它撑得薄了些,即便在上面打上两拳,也像打进了棉花似的,只收获了一些液体咕嘟晃荡的声响。
      只需要一根针,一条刺。
      可是,在哪里呢。

      一九九六枝。
      瀑布轰隆隆地响着,生机伴着水声流逝,再往上的枝条在哪儿,他已经快分不清了。
      光芒的弹射那么快,刺入水流的尖啸是索命的长哨。
      竭尽全力找到支点的位置。抓住,翻越。

      一九九七枝。
      小腿皮肉再度被削开,已经分不清是第几次了,里面涌出一大股血,融进水里喷出去。不过也习惯了,算不了什么。

      一九九八枝。
      轻微的扑哧声在狂瀑之中也足够嘹亮。这次是侧腰被穿透,不过还好,避开了内脏。

      一九九九枝。
      这次擦伤了脖颈,贴着喉管过去。他还活着,运气不错。

      两千枝。
      抓住,翻越……
      “嗖——”
      习以为常的啸叫,习以为常的冷光,习以为常地划过身体,接着向下,击中了……
      身下,原本堪作落点的枝条。
      树枝被打偏。
      脑中轰然一响,甚至来不及思考对策,通天狂瀑之中,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脚尖踩空,身体猝然坠落!

      ……

      脖颈伤口猛地一跳。
      这下疼得人没有防备,连太阳穴和大脑都被牵拉了一下。
      明光堂皇的高峰上,靛影本向主殿行进,脚步骤停。
      “大人,怎么了?”女侍疑问声响起。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定住了脚,扭头望向北方。
      遥远的天际金光澄澈,薄云平和,细风悠远,并没有任何异常。
      椋随着他望去,满面不解。
      男人一动不动地停滞着,倾听着。
      风盘绕在耳边,带来了远方的消息。
      “大人,祭典马上开始了。”椋看看日头,又看看身后跟着的侍者长队,忍不住催促他。

      许久许久,久到她怀疑对方是否决意放弃参加大典的时候,靛影终于动了。
      青鸾依旧没什么表情,他收回了目光,转过头去,迈上长廊,走向主殿的方向。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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