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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银月素心 ...

  •   【勇敢翎翎迈出开窍第一步———大失败!】

      这夜光翎睡得很不安稳。大概是被乌鸦的话影响了,他做了一个很不吉祥的梦。
      梦里无边烈火。
      ——不,不是烈火,并没有火苗,有的只是飘着灰烟的天空,还有地面上四处流淌的橙红色。
      狂傲的山风自头顶呼啸而过,卷起灼烧硫磺的味道,从鼻腔到肺里都是干热的,每一颗细胞都在失水中变得干瘪萎缩,他不得不克制着呼吸,以免被空气中过多的硫化物和热气击倒。心脏跳得太快了,这是身体面对危险时的本能反应,过量的心跳令他更加渴求空气。
      身后越来越热了,危险在逼近,他不得不回望,看到了身后高处犹如一滩融化了的奶油的山顶,橙色的岩浆从那里面源源不断地流出来,其中一大股正向他逼近。
      快逃。
      他发足狂奔,没有跑出多远,眼前一暗,一个黑影挡住了他。
      身后岩浆越流越近,他迫不得已更改了方向,朝另一个方向逃去。
      可是又被挡住了。
      无论他往哪里走,眼前的人影总是挡在他的面前。
      梦里的他烦躁又慌张,不知如何才能越过这人去。他的无措助长了对方的得寸进尺,那人朝他逼近,逼得他一步步往回退却。
      后退着,后退着,不知退了多久。
      身体越走越高,心里越走越慌,再向后撤,却觉得脚下一空。
      他恐惧地稳住了脚跟,扭头向后看。
      ——不知何时,竟被逼着来到了山顶。
      火山口像是一口大锅,里面咕噜噜煮沸着红色的粘液。
      掉下去的话,就是地狱了吧。
      身体弯下去,将重心降低,他绷着肩膀,拼尽全力试图顶开面前的人。
      接着,却被那人的手掌牢牢抵住了,他的所有挣扎都成了徒劳。
      “再见。”
      那人说。
      一下大力。
      脚下空了,身体失重,孤零零后坠下去。
      陷入赤红的地狱之前,他模糊看到了那人的脸。
      既年轻、又苍老。
      一张奇怪的,时而是老人、时而是男孩的脸。

      噩梦带来的不详感就像罩在头上的阴云,好多天也未能消散,光翎愈发的暴躁不堪,并很完美地将这臭脾气连累到了下了比赛之后随他一起修炼的焰荷身上。
      “灵光,我的好兄弟,你都不会烦的吗,”在第十一次被驱策着站起来继续练习的时候,焰荷终于忍不住了,撑着又酸又痛的四肢连天叫唤,“咱们休息一会吧,我这个老胳膊老腿实在是遭不住了,再练真的要断了!”
      他正扎着马步站在地上,后背靠着块一人高的木板,板子上扎满了细箭,将他整个人精准地框在里面,描出一圈滑稽的人形。
      “身为弓箭手,下盘都站不稳,一有动作就晃得像根水草,就这样还想打遍天下无敌手?”
      光翎看也不看他的脸,“极光弓”瞄准他瑟瑟发抖的裆部,咻地又射出一箭。
      箭锋携风而来,刮得焰荷□□一凉。
      红发的男孩脸色煞白,硬生生把惨叫憋进了喉咙。所谓“牵一声带而动全身”,这一箭正紧贴着他的大腿根,稍有差池,他怕是就要换条裤子……或者换个零件也说不定。
      “好了,歇会。”光翎终于大发慈悲,手一挥,板上细箭统统化作光点飞散。
      焰荷一下子瘫在地上,手脚抖如筛糠。
      “我……我说,”他缓了半天,才咽了下口水,颤声道,“兄弟,你这几天,是心情不好吗。”
      这暴躁的味儿闻得熏人。
      光翎瞥了他一眼:“没有。”
      焰荷根本不理他的“没有”,手颤巍巍指指下面,“心情再不好,咱也不能拿这儿开玩笑啊,这将来还有大用呢。”
      “有什么用,尿尿?”
      焰荷顿时瞪起眼来,又一转眼珠,嘿嘿两下:“你这是不知道啊,用处可大了……要不,兄弟今晚带你去见识见识?
      “正好也让你这暴躁的小脾气发泄发泄,平和平和。”他贼笑着补充,神色意味深长。
      光翎:“?”

      莺歌燕语,花红柳绿。
      闺阁暖香弥散,娇声软语此起彼伏。
      焰荷和光翎所在的包厢里,数名风韵女子自卷帘门后鱼贯而入,个个短裙丝袜,丰腴大腿,白净□□,带起香风扑鼻,众女入门,一眼便见到门内的两名少年,顿时以帕掩唇,暧昧笑声不绝于耳。
      “这么小的年纪呀。”
      “好可爱的小帅哥。”
      头里的女子扬起帕子,打趣着笑道:“两个小弟弟来这里不知有何贵干?难不成是闲得无聊,来找姐姐们陪着做游戏吗?”
      众女顿时笑得更加厉害,也不待二人答话,蛇腰齐摆,温香软玉一概朝席上拥来。
      焰荷两眼冒光地看着她们,就差敞开双臂迎接了。众女落了座,适逢隔壁也起了动静,似是撞击连连带着娇喘微微,这边闻声均是窃笑,一女朝着那始终一言不发的银发少年坐近了些,水葱似的纤纤玉指抚上他的手腕,一点一滴往上游移。
      然而。

      “咣!”
      所有的乐趣终结在了一声关门的巨响。
      现场顿时一片死寂。
      过了一阵,又有巨大的敲门声响起。
      “喂,喂,你没事吧?兄弟?灵光?”焰荷跑到洗手间门口,手上咣咣凿门,声音惊天动地。
      “怎么啦,怎么啦?”
      这非凡的动静惊动了管事的妈妈。五十余岁的女人脚下踩着风火轮冲进来了,进门只见鸦雀无声,亦是疑惑:“这是怎么……”
      “了。”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嗓子眼。
      只因洗手间里传来了足以让现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奇葩动静。

      两刻钟后。
      “哎呦,也不知这小帅哥是怎么了,来前吃坏了肚子?还是我们的姑娘真就这么入不得眼?”那妈妈守在门前,鄙夷地掀掀小扇,“这吐了得有半个钟了吧,这么下去要出了人命可不得了,我看呐得赶紧送医院。”
      焰荷一脸尴尬,又开始凿门:“兄弟,咱还是赶紧出来吧,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
      他这边“出来”二字一出口,里面立竿见影地又响起了干呕声。
      焰荷:“……”
      他不上不下地站在这,属实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到校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路过,纷纷向内投来诧异的眼光,知情的姑娘们的偷笑,老鸨子恨不得把他们穿两个洞的视线,无一不逼得他冷汗涔涔,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算他自找麻烦!非要把一这看就不通人事的爷带到这里来玩!
      焰荷尴尬到脸皮发热,正想抬手再砸门,咔哒一声,那门却自己开了。
      他立马噤声收手。只见光翎白着一张脸从里面走出来,颧骨到下巴沥沥往下滴着水珠,连衣襟都染上了水迹,很明显是使劲清洗过。他看也不看旁人,冷脸径直出了包厢,朝大门方向走去。
      “哎哎,灵光,灵光,等等我!”焰荷忙要追上去,却被老鸨拽住了,“这位小哥,您点姑娘的钱还没结呢!”
      “哎呀给你!”焰荷往裤兜里一掏,随便抓出一把,也不点了,一把塞到老鸨手里,急急忙忙追了出去。

      ……

      弦月自云后露了个头,清淡月色浅浅落在小巷,逼退了身后浓腻的灯红酒绿。
      少年孤影铺在潮湿的青砖上。
      光翎健步如飞,远远将焰荷落在后面。
      他心里躁乱得很,像是窝进了一丛杂草,又像塞入了一团乱麻,进门以后看到的那些男女交合的情景和声音反反复复在大脑中盘旋。强烈的反胃感让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远离那个恶心的去处,这辈子都不要再沾上哪怕一点。
      他疾步走着,余光中却扫到身侧暗巷中黑影一闪。
      脚步一下子停了。
      这下停顿为身后的人争取到了为数不多的宝贵时间,焰荷沿着路一顿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追上了他的背影,气喘吁吁道:“喂,你慢点!”
      他赶到光翎身边,伸手拉住他。
      “滚开。”光翎回过神,一把将他甩脱,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大哥,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焰荷一路连滚带爬追着告饶,“我哪能知道您这么个反应啊,但凡是个正常男的,哪能像你这样……”
      “正常男的应该是什么样?”光翎终于停住了,发问。
      不是挑衅或者质问,他真的有点想知道。
      “正常男的……”焰荷噎住,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目光战战兢兢往光翎身下一扫,支吾道,“呃,我问你,你刚才,就是那些姑娘围着你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
      “有啊。”
      焰荷眼睛一亮,拍手,“这就对……”
      “很想吐。”光翎道。
      焰荷:“……”
      光翎本就肤白,干干净净地站在银色的月光里,更显得他面貌纯净,一丝撒谎的模样都没有。
      焰荷瞠目了半天,最终,艰难地伸出了手,对着他比了个大拇哥。
      “高风亮节。”

      ……

      晚上回去意外的没有遭到盘问。
      乌鸦照老样子为他卸去头发上的颜色,梳洗完毕后又让草草为他治伤,一切都进行得顺利且安然。
      屋里的灯很快熄了。
      光翎平躺在床上,听着另一边乌鸦盘坐着修炼,衣料摩擦发出的细微动静。
      “你今晚去哪儿了?”光翎突然开口问。
      对面停顿了一会儿,过了一阵,声音才响起来。
      “在这里,等你。”
      “是吗。”
      “嗯。”
      光翎没再追问,翻了个身。

      正当他昏昏欲睡的时候,乌鸦却又说话了。
      “这几日,你与那人的接触愈发紧密了。”
      他的声音微沙,听不出是喜是怒。
      “嗯。”
      光翎倒是承认得坦然。
      他清楚乌鸦是怎么知道的,对方大概也知道他为什么知道,但两人都没有说开。
      至于焰荷的事,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只不过是使用空余的时间提携一个颇有好感的后辈罢了。焰荷是武魂殿里,甚至是供奉身边的人,即便只是一个无名小随从,也可以成为他打探内部消息的再方便不过的捷径。
      不过五六天而已,他已经旁敲侧击地从对方嘴里将六大供奉的脾气性格摸了个遍,尤其是降魔斗罗。
      “或许你应该将他的身份告诉我。”
      乌鸦提议。
      光翎却拒绝了。
      “我不想。”他的态度很干脆,“他是我的朋友,我需要我的朋友保守秘密,而不是将他的隐私四处散播。”
      乌鸦沉默了。
      片刻之后,他的声音再度响起,很沉。
      “光翎,你知道我担心你。”
      他是真的很担心他。担心他走错路,担心他看错人,担心他受伤害,担心他……
      “够了。”
      光翎冷声打断。
      乌鸦一怔。

      少年将整个身体翻转过去,牢牢面对着墙壁,只留下一个背影和铺了一席的银发。
      他不明白,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这样,将他置于无望的绝境之后,又处处来引诱他的眷恋。
      他厌倦了他无处不在的的温情,厌倦了他于事无补的关切和体贴,这些可笑的东西带给他的只有迷惘,苦涩,还有怨恨。
      他真心实意地恨着这样的乌鸦。
      打了他一巴掌,又跑来给他拥抱,以为这样能重新让他觉得温暖吗,以为这样算是补偿吗?
      根本不是。
      在伤口上浇上糖水,带来的只是加倍的剧痛罢了。
      “我早就不是十七岁了,你不是知道吗。”
      光翎尽力地呼吸着,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
      “我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这也是你说的。”
      他没有在赌气,只是陈述事实。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再说话。

      光翎睁着眼睛,木然望着上方。
      人生长路满是岔口,分分合合,聚聚散散。
      在分别来临之前,自己一定会把他戒断。

      夜深了。
      房间里很黑,很冷,年久失修的窗缝钻进来一点风,金属与木头的窗框成了哨子,在风里呜呜作响。
      窗外隐隐响起滚雷声,雨水即将坠落。

      【e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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