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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倦鸟归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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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首魂斗罗看着面前二人,满脸不可思议。
披着一模一样的黑袍,一左一右比肩而立,二人俱是脊背挺直,凛然如松,仿佛是从一个模子里脱出来,又或者从一侧拓到另一侧似的,画面奇妙又意外的融洽。
“阁下何人,为何横加阻拦?”黑衣魂斗罗定定神,扬声道,“我等正执行公务,还望行个方便。”
“公务?”来人还是那把清澈的少年嗓音,却像是被惹恼了似的,语声带上了戾气,“什么公务?”
“把他带回去,扒皮抽筋、粉身碎骨的公务?他冷笑一声,“你们可以试试。”
在他身边,同是一身黑袍的监管使者始终默然不语,只听着他们的对话,掩住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像是在忍耐着疼痛。立竿见影的,右侧那不速之客的目光立时变得凶戾,恶狠狠地盯过来,刀子一样要将他们捅个对穿。
压力骤增,黑衣人们数目相顾,茫然失措。为首魂斗罗心知不妙,又不能退缩,只能硬着头皮道:“看来阁下是有意与我作对了?”
这话气势略显不足,余下四人听在耳里,更是心中发虚,暗暗打起了退堂鼓。
“我从不与任何人作对,”不速之客摆了摆手,“但若是跑来我家撒野,则是另说。竖着进来的,我很难保证你能原样出去。”
黑衣魂斗罗怔了怔,抬头环顾。
他家?
绿树流水,破陋竹屋,怎么看都不像能长久住人的模样。身后四人亦是疑惑,巡视一番,再度面面相觑。
一旁,监管使者也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大哥,怎么办。”身后一名魂圣扯了扯黑衣魂斗罗。事情眼看陷入了僵局,打,不一定打得过,说,也肯定说不动,若是空手回去,指不定还有什么惩罚等着他们呢。
黑衣魂斗罗默然一阵。
到底做了这么些年的首领,心念转动之间,他已然冷静了下来,双眼望着来人,若有所思。
强悍的实力,少年一般的声音,还有对一旁监管使者莫名的回护之情……
心中暗暗有了猜想,但尚需验证。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得罪莫怪。”
手向前挥,身后四人的得此号令,心有灵犀,闪电一般向左侧始终沉默站立着的、看似更好对付的目标攻去。
同一刻,右侧爆发了滔天的暴怒气息。
“后退!”来人一臂将乌鸦格开,迎身替他挡下八方攻势。他魂环未亮,拳出如风,腿扫似鞭,动作之快,竟在瞬息之间抗住了十臂五脚,靠肢体力量硬生生震开了所有人。
“兄弟们,开武魂!”黑衣魂斗罗首当其冲,身体在余震之中倒飞出十数米,他捏住全然麻痹的手臂,怒而大吼。
“大哥!”身后魂圣叫道。
仿佛被这一声叫醒了,黑衣魂斗罗懊丧咬牙,一拳重重锤在掌心:“停!都不许用武魂!”
他们的武魂特征……若是暴露了,回去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借着后震之力,直接转身向远方飞去,唯留余音在地:“撤!”
方才近身攻击,虽无甚实效,却成功坐实了他的猜测——打斗掀动了那疑似少年人的黑袍,露出了其下的一截银发。
这便足够交差了。
然而——
“既然你们不用武魂,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明明已经逃得够远了,可清澈笑音却宛若响在脑后。
同时响起的还有吟唱之声。
“第八魂技——”
从未使用过的、漆黑如同浓墨的巨大黑环,遮云蔽日,冉冉升起。
能量波动掀起了飓风,吹落了对于那施术者而言过大的帽檐,现出了其中姣美脸颊和如雪银发。
正是光翎。
……
下雪了。
黑衣魂斗罗怔忪着。
六月天,竟然飘起了雪。
雪花如此曼妙,合着寒气逼上来,竟然将思维也冻得缓慢。
他的兄弟们在发抖,而他迟滞地伸出手,接下一片飞雪,紧接着,那片雪渗入了他的指尖,而他的手掌正从那一点开始,渐渐被极寒的冰蓝浸染。
不好。
快躲开……
他转着头,想向着兄弟们示警,可牙齿格格颤抖着,喉咙竟然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丧钟之声自远方敲响。
“——止境。”
那声音带着笑,笑意之下弥漫着无情。
寒风封目,不见晴空。
庞大的法阵展开着,冰蓝和雪白交错,繁复错杂的华图自箭尖一个个、一幅幅弹开,箭锋被灌注了无穷无尽的能量,强大的波动使它持续地嗡鸣,连带着弓也在狂颤。
这样狂颤到几乎脱缰的弓,却始终牢牢地掌握在那只精白的手中。
乌鸦按住胸口,远远的、沉沉地看着。
能量飓风中,少年雪发狂乱飞舞。以足代掌,以腿作臂,他一脚踏开弓身,双掌勾紧长弦,腰部蓄力曲弯,以雷霆之势将通身之力灌入,神弓刹那之间撑作满圆,弦在掌中吱嘎作响,力道之大,几乎要将这副武魂寸寸崩断——
蓝白之光刺目,煌煌威势惊天,箭矢未发,而既定路线的空气已然开始摩擦震鸣。
这是集全身之力的一击。
这孩子常笑常闹,即便迎敌之时也常有玩耍之心,而眼下,那双琉璃眼瞳寒气磅礴,显然是动了杀意。
乌鸦不是傻瓜,他自然看得出,这全然是出于对自己的维护。
这是光翎的第八魂技,虽此前从未见过它真正施展,但幽暮潜行者擅空袭,擅地袭,由此多少可以揣测出这一箭的效果,眼前这下一放,那五人恐怕再难保住性命。
该停手了。若是真的造成了死伤,怕是再也没有了回头的路。
他压抑住咳意,举步迈向光翎。
魂师施展魂技的范围是不能被允许踏足的禁区,其中飓风狂肆,力量足以将外来者撕成碎片。
寒风掀起了少年的发丝,也狂舞着他的衣袍。
胸口痛得无以复加,他忍耐着,走到他的身边,手掌搭上他的肩膀,沉声道:
“够了,停手。”
……
事实上,五名黑衣人的动作已经足够迅速,止境正式发动时,他们几乎已经飞出了山脉之外,奈何这魂技辐射范围太广,最终还是没能逃过这一难。
乌鸦拉着不情不愿的光翎赶到时,只看到了地上五座裹着厚壳的人形冰雕,歪七扭八地倒着,里面的人个个大睁着眼,满脸惊恐,除此之外,倒是全部都完好无损。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居然没摔烂你们。光翎暗暗唾了一口。
“解开。”乌鸦道。
光翎抱着胳膊,扬起头,冷哼。
“听话。”乌鸦又道。
光翎看他一眼,放下了手臂,不情不愿的:“凭什么啊,我可是为你出气,你反倒来维护他们。”
“好了,回去再给你解释,”乌鸦放缓了语气,拍拍他肩,形似安抚,“现在先听我的,好吗。”
他认真地注视着光翎,语调温和,让人没有办法拒绝。“回去”二字经由他口说出来,就好像在说“回家”一样。
心脏略略触动,光翎瞥他一眼,又哼了哼:“好吧。”
他将魂力聚在指尖,亮晶晶蓝盈盈的,刚准备伸手去点,又想了想,将魂力从指尖收起,转而聚到脚底,走上前去,照着五座冰雕,一人狠狠给了一脚。
乌鸦:“……”
为首那黑衣人结冰尤其厚,于是光翎很慷慨地多给了他一脚。
这六脚踹下去,他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脸上也由阴转晴,嘻嘻挂起了笑。
乌鸦满脸无奈,轻叹了口气。
紧接着,耳畔传来了冰层爆裂之声,噼噼啪啪,连续不断,五座冰雕表面接二连三地裂出了长长的纹路,裂纹与裂纹交汇,“啪”地一下,厚重冰壳一抖,哗啦啦地碎成了粉末,露出了内里的五个人来。五人劫后余生,全身僵麻,木头似的在原地躺了半晌,才勉强有了些动静,呻吟之声断断续续。乌鸦走上前去,挨个给他们按了脉,往其中注入了些暖气,五人才得以活动起来,缓了一阵,撑着地面,抖抖索索地站起身。
“得罪莫怪。”
乌鸦也没什么表示,站在五人身前,轻飘飘说出这四字。
身后,光翎噗嗤一笑。
这话是先前黑衣人对他们说的。如今形势逆转,经由乌鸦之口奉还,也算是以其之道还治其身,效果颇为滑稽。
五人均是有气无力,为首魂斗罗也说不出什么,脚下摇摇晃晃,随手一抱拳,权当做回应。
“我说啊,”光翎打了个岔,走上前来,朝乌鸦的方向努努嘴,“我这次可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饶过你们的,救命之恩,按理说要你们磕头跪谢也不为过吧?”
这话过于嚣张无理,一时竟分不清是玩笑话还是诚心实言。五人均是一愣,四魂圣齐齐看向领头人,黑衣首领虽仍虚弱不堪,但他自恃地位,向来高傲气盛,闻听此言,刹时便要勃然大怒。
“不可胡言。”乌鸦及时打断。
光翎面露不满,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别过头去。
黑衣人这才算敛了气。他将目光转向光翎,少年的帽子在施展魂技时就落了下来,此刻面对他们,毫不在意将头脸暴露在外。雪肤银发,桃花眼瞳,正是那日在埃尔罗非竞技场一鸣惊人、被大供奉视为重中之重的人物。
光翎见他一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看,不免十分厌烦,想要发作,又碍于旁边乌鸦的面子,干脆一甩手,朝乌鸦道:“既然你们双方如此情深义重,那就慢慢、好好在此叙旧,我就不做那多管闲事讨人嫌的了。”
这话表面七分戏谑,内里还有三分抱怨憋气。说完,也不等乌鸦答话,他扭头便向山上小屋方向走去,留下原地六人相顾无言。
“……”乌鸦看着他背影,心知又是闹了脾气,转头朝五人道,“既如此,便也不再多留各位使者了,请便。”
“此外,”提步追上去之前,他又想起一事,转身道,“烦请各位使者回程禀告,人已归来,料想今后再无差池,万望宽心。”
见他语气如此笃定,五人均是一愣。为首之人心思电转,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拱手道:“吾等必定如实禀报。”
乌鸦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向山上行去。
【et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