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记本》瓜西大王

27、第 27 章

　　“应霞家属在吗？来拿报告。”一个护士站在检查室门口面无表情道。
　　两人目光短暂相交，楚谨澈拉着林凝的手向外走去，同时回应，“这里。”
　　一阵沉默蔓延开来，林凝看着面前这个沉默的背影，心里不详预感再次来临，可能应阿姨的病情会比自己想的更加严重。

　　“我先进去，抱歉圈圈你等我一下。”
　　“没事，不用管我，先看医生怎么说。不要太担心。”林凝心事重重，却还是尽量安抚他。
　　站在走廊上的林凝攥着自己的衣摆，呆愣愣地看着面前那道紧闭的大门，门缝有几道清楚的裂缝，甚至还有墙皮脱落的痕迹。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应阿姨身体不要有什么大问题，检查结果一切都好。

　　她想向楚谨澈说清楚自己当时离开南城不是本意，在任何一段关系中，不辞而别本就是最大过错，她无法容忍他们之间横亘一个如此大的误会。
　　那天的情景林凝现在还记得很清楚，父母每句话，每个微表情都深深刻在她的脑子里，只要一回忆，就伴随着凌迟一般的痛苦。

　　那是一个太阳很大的夏天，窗外的蝉鸣叽叽喳喳吵闹不停，以往林凝不会受这外界因素影响，可是今天却频频分神。
　　一阵急匆匆的敲门声响起，她跳下椅子，飞快跑过去开门，一只脚连拖鞋也没来得及穿上。
　　“凝凝，穿上鞋子。”
　　“妈妈？你怎么...怎么下午就回来了。”
　　“怎么，我下午不能回家了，你这姑娘。你刚刚在激动什么？”林母刚一进门，然后就指挥林凝回卧室把鞋子找到。 “今天出门太急了，都忘记带钥匙了，等会晚点你爸也会回来。”林母一边喝水，一边朝着卧室喊道。

　　“他不是在出差吗？怎么就要回来。”
　　“上午就回来了，应阿姨找我们有点事，我们在商量。”
　　“什么事情啊，说到应阿姨，你有没有看到楚谨澈呀？”林凝一边在卧室翻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道。但是客厅是死一般的沉默。

　　林凝走向客厅，看着正在发呆的妈妈，疑惑喊道：“妈妈？你怎么了？”
　　林母像是被吓到，身体不受控这抖动一下，不知为什么，林凝觉得自己妈妈的眼睛有点红。
　　“没啥事，你弄好了，弄好坐过来，妈妈有话想和你说。”

　　林凝心里虽然疑惑，但还是听话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你上次不是说你想尝试一下生物竞赛吗？”
　　“妈~，我说了我感兴趣又不是一定要参加，你别那么较真。”林凝有些烦躁，语气也有点不耐烦。

　　林母安静了一下，面色也有些犹豫，但是想到几天前应霞劝说自己的话，她看着眼前这个无忧无虑，充满活力的女孩，还是狠下心来，继续说道，“你想弄你就弄，反正爸爸妈妈都是支持你的，下个学期开学就可以开始了。宝贝，爸妈永远爱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像爸妈一样真心对你好的。”
　　宝贝，不要怪妈妈这个决定，妈妈只希望你可以得到更好的教育。

　　“妈，你这段时间真的很不正常。”她妈妈今天怎么这么煽情，她都要起鸡皮疙瘩了。“还有妈妈，我明天生日，你知道楚谨澈会给我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吗？好好奇啊，真希望马上到明天！”
　　说完之后，林凝看着妈妈表情有些僵硬，抿了抿嘴。“好吧，我先出去一趟，妈妈我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她走得很匆忙，也没有看见林母在她走后泪如雨下。
　　对不起，但是妈妈不会后悔这个决定，暂时的分别只是为你得到更好的教育，不要怪妈妈，你长大之后就会理解了。

　　她出去找楚谨澈了，她在门外坚持不懈地敲门，但是一直都没人回应。
　　她去了学校，去了补习的教室，去了常去的小吃店，去了公园......去了他们曾一起走过的每一处角落，但是她没有找到他。
　　最后，她站在公共电话亭，把身上剩下的硬币投入，认真地敲下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嘟---嘟---嘟

　　自那以后，电话未接通的声音就成了林凝久治不愈的心病。

　　第二天一早，比林凝期待的生日礼物更早到来的是家里嘈杂的吵闹声。
　　她从来没见过父母吵过这么凶的架，一向温柔的父亲变得歇斯底里，她抱着玩偶坐在卧室的门后，头倚靠在门板上，听着客厅传来的吵架声，恐慌地心脏一抽一抽的痛，她太年少，唯一的解决办法只能是无声的哭泣。
　　最后，客厅安静下来了，母亲打开了卧室门，她只看见了父亲摔门而去的背影。

　　母亲匆匆忙忙地收拾自己行李，把简单衣物一股脑地摔进行李箱，林凝不解地看着母亲在自己面前忙前忙后，她不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母什么也没说，收拾完之后就扯着林凝出门。
　　“妈妈，我们去哪里？”
　　“我们今天有事出门一趟。”她的声音是透彻的寒意。
　　“那爸爸呢？”
　　“爸爸送我们，我和你爸爸之间没什么事情。”她快速解释了一下，就飞快带着林凝出门。

　　林凝想提醒一下妈妈今天是她生日，她还要等楚谨澈的礼物，他们还约定今天会去吃她一直想吃的甜品来庆祝她的十四岁......
　　但是母亲焦急的面孔将她的期盼都堵在喉咙间。
　　那一刻过得太快了，她只来及回头看一眼她的卧室。
　　回头看一眼晚上陪着她睡觉的狮子玩偶，她书桌上没有写完的日记，她做的手工和那本已经掉皮的《小妇人》。

　　......

　　那是她成长过程中无法忽略的一天，本该是一场普通的生日，却成了改变她往后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自此，她拥有的幸福，快乐，感情......所有的美好全离她而去。
　　如果人是在一个瞬间长大的话，那她成长的第一个瞬间就是14岁的生日，教会她的第一个道理就是失去......

　　她看着母亲忙前忙后帮她办手续，父亲在车外沉默地抽烟，沉默地将她东西搬到新寝室，然后沉默地看着她。于心不忍，很久，才红着眼说，要自己在新的学校好好读书。
　　她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在南城读的好好的，没有任何征兆的，也不和自己商量就把自己送到百公里之外的省会城市，放任自己一个人在陌生的学校读书。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听听我的意见。为什么，要把我丢在陌生的学校。

　　往后四年，林母经常有空就来看她，但是他们都有工作，陪伴的时间也少了很多。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同父母相处，好像一瞬间，本该信任的至亲就变陌生了。
　　其实从父母零碎的信息中，她也猜出了自己来南城的前因后果。她父母为了更好的教育环境，妈妈的朋友应阿姨给她父母搭桥牵线，自己才‘有机会’进入这个名校。
　　她应该责怪父母吗？出发点是为了自己，大部分工资也都花在了自己身上。她的户籍不同，自然学费也比常人贵上好几倍。
　　她的父母尽自己的全部力量在托举她。
　　她不忍心将恨意对准自己最亲密的人。
　　可是她的痛苦，无法排解的孤独，和内心隐隐叫嚣的思念只能折磨着她自己。

　　这是她不愿意告诉楚谨澈的原因。她曾经在痛苦中度过四年，没有理由将这份痛苦传递给她喜欢的少年，让他徒增内疚。
　　但是感情的信任却又这么着她内心的抉择。
　　然后，她想着，她挑着讲，只告诉楚谨澈她的离开也是身不由己就好了。

　　只是，

　　“阿姨结果怎么样？”
　　他看起来更加憔悴，看着他恍然无神的模样，林凝的心沉了沉。当看到楚谨澈递给她的检查报告时，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好的应阿姨会生这么严重的病？
　　这一刻所有安慰的语言都苍白无力，林凝紧紧攥着这份检查报告，关心地看着对面的少年，一声不吭。

　　楚谨澈知道她的担心，但是他的心情很乱。他不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自己家里的破事一股脑地倾诉给林凝。
　　“圈圈。”两人走到应霞的病房外停了下来。楚谨澈沙哑道。“我先送你回去。我会照顾好我妈妈的，我爸他，他会联系乳腺癌方面的专家。你不要担心。”
　　林凝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表，随后点点头。
　　她在这里也只会让楚谨澈分神照顾她，她需要留点时间给他单独相处。

　　夜晚的小区很安静，两个人站在林凝家楼下。
　　“周五，我去送你好不好？你们什么时候走？”他紧紧抱住林凝，仿佛只有在林凝身边他才能够汲取到足够的力量去应对今天晚上的事情。
　　他思虑太重了，母亲重病，父亲出轨，私生子...
　　他知道他的家早晚要散，可是他没料到会以母亲的癌症为引子，也低估了他的痛苦。

　　“好，周五上午八点，我在小区门口等你。”林凝拍拍他的背，柔声道。
　　林凝回到家里，脖子处仍旧带有潮湿的触感，他的眼泪，原来也是无声的。
　　林凝慢慢触摸着那块潮湿的印记，站在卧室的窗户边上，心里想着，算了吧，那四年的糊涂账就这样过去吧，真真假假的因果就让它烂在时间里。
　　她只希望他们的未来可以有彼此，四年只是漫长人生之中一个小插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