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见天日》隰盍

2、转机

　　教室里细细簌簌收拾东西和窃窃私语的声音密密地砸在裴凛的心头。

　　裴凛就像是等待上帝宣判的教徒，无暇顾及收拾自己的东西，无力又虔诚地祈祷“只要不被安排在犄角旮旯里，以后上语文课我不仅不睡觉连数学作业我都不会写。”

　　杜祺看着旁边两个坐立难安的人，细碎的笑意洒在眼眸里：“放心吧，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不得不说，杜祺是懂安慰人的，他就差把“小人得志”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胡斯月和裴凛没有反驳，也没细想杜祺莫名其妙的发言，也没注意到杜祺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收拾东西，而是在得瑟完之后又开始死磕数学题。

　　还没等他们后面的一组从讲台上下来，胡斯月就催着杜祺别写了，赶紧上去看座位。

　　“你和裴凛去吧，顺便帮我也看看。”杜祺把凳子往前挪了挪，整个人往前倾，后面的两个椅腿离地，留下的位置刚好够胡斯月过。

　　裴凛和胡斯月急匆匆的跑上讲台，胡斯月看着座位表上自己和杜祺还坐在原位只是旁边的人变成了耿书辞。

　　胡斯月后知后觉，怪不得杜祺一点都不慌，还在那儿犯贱，原来人家是早就知道了。然后看着自己和裴凛揣揣不安小半节课，屁都不吭一声。

　　她只想着换座位，都忘记杜祺可是郑于柱的得意门生，每次有什么事儿不都是杜祺先知道，然后在告诉她和裴凛。

　　讲台下的杜祺也没写作业，背靠后面的桌子，另一只手搭在桌边，翘着二郎腿，脸上尽是嚣张和肆无忌惮。

　　胡斯月站在讲台上迅速朝着杜祺坐的方向竖了个中指，然后转头想看看裴凛坐在哪儿，还没看呢，就被裴凛拉下了讲台。

　　“诶，我还没看到你坐哪儿了呢？”

　　裴凛耸了耸肩，说了一句“我看到了，第三排中间，就和杜祺隔了个走道。”

　　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直接给胡斯月整无语了。好像之前担惊受怕小半节课的人不是裴凛。

　　等他俩到座位上的时候，胡斯月故意狠狠撞了一下已经开始埋头写作业的杜祺。

　　“你小子倒是挺能装。”

　　杜祺耸了耸肩“我都说了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他当然不会告诉裴凛和胡斯月，郑于柱再调位置之前就已经找过他。他们三个坐一起太闹腾，好多老师都告到班主任那里去了。

　　郑于柱的意思是把胡斯月调走，让他和裴凛坐到中间去。他反倒跟班主任说，自己和裴凛关系更好啊，上课坐一起肯定老是说话，而且自己已经坐那儿坐很久了。再者，每次都是裴凛带着胡斯月说话和玩儿，直接把裴凛调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和胡斯月还坐在原位就好了。

　　郑于柱当时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被杜祺绕进去了，临末说了一句“高三，可别掉链子。”稀里糊涂的就答应了。

　　裴凛当然不知道自己的好兄弟把自己卖的干干净净，还间接促成了班主任对他更加上心。

　　……

　　临近下课，班里的位置差不多都调完了，裴凛也带着他的书箱子坐在了新座位上。

　　刚调完座位，又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儿，哪怕有人维持秩序，也抵不住他们的激动。当然还有一个从调位置开始揣揣不安到现在彻底懵逼的人。

　　郑于柱掐点走进教室，朝着裴凛旁边的空位指了指，对后面跟着的顾槿说：“第三排中间的空位是你的位置，你同桌热心，有事儿尽管找他。”

　　顾槿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老师”，然后就往座位上走。

　　裴凛看着走过来的顾槿，连忙站起身，弯腰把自己的凳子推到最里面，最后贴着杜祺站好，一系列动作流畅丝滑与酒店门口的迎宾小姐就差一个附身弯腰您请进。

　　顾槿看着眼前站在过道十分局促的少年，双眼飘忽，两只手垂在身侧，西沉的日光斜斜照在他身后，那一瞬好像头发丝都在发光。

　　“像猫一样”顾槿在心里默默想着。

　　“下课时间到……”

　　“卧槽，杜祺、胡斯月拿饭卡，快跑啊。食堂二楼的酸奶麻花，小爷今天一定要吃上，爹肯定跑得过高二那群犊子。”说着就像旋风一样冲出教室。

　　顾槿赶紧闪回座位，生怕阻挡班里其他同学的干饭步伐。

　　等班里只剩下稀稀散散几个依旧埋头写作业的同学，窗外是漫天酌红。顾槿坐在座位上笑着骂了一句：“操，感情是小辣椒啊。”

　　裴凛如愿抢到了酸奶麻花，嘴里嚼着麻花，含糊不清地说：“老郑竟然没把我往边边角角调，你们说新来的会不会不好相处啊。”

　　“你怕个屁啊，你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清楚，我俩刚认识没多久你就让我给你带早饭，还有刚认识杜祺的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去拿饭，你热情地让别人觉得你才是杜祺他妈的儿子。”胡斯月说完摇了摇头，接着啃自己的馍馍。

　　“这不是你俩看着面善吗？你没看刚刚我给新来的让位置的时候我多局促。”

　　胡斯月和杜祺同时说了一句：“没看出来啊。”

　　裴凛没有理会他俩，加快脚步往教学楼走，留下胡斯月在后面哈哈大笑，杜祺在她旁边慢条斯理地吃饭。

　　裴凛回到座位的时候，下意识放轻动作，自动闭麦。从小喇叭变成小哑巴只需要一个新同桌。

　　“裴凛？班主任说让我们吃完饭之后一起去办公室找他。”

　　“哦好，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教室朝着办公室的方向走，裴凛边走边想：“这是要揍嘛呀？单独处刑？”

　　高三有两栋教学楼，有几个复读班和教师办公室是在新教学楼，剩下的全部都是在老教学楼。

　　郑于柱的办公室在二楼，裴凛走在前面，顾槿跟在后面，两个人前后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裴凛先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办公室内就传出了郑于柱的声音“进来吧。”

　　“欸，怎么就只有你，顾槿呢？哦哦在后面呢。”

　　郑于柱本来是背对着他们，等他们在他跟前站定，就转过椅子，看着面前的两人。“顾槿你刚来学校还不熟悉，有事儿就及时跟老师说，要是觉得不方便你也可以跟你同桌说，他很好相处。这是你的水卡和饭卡，我帮你写好了名字和班级，充值的事情让裴凛明天带你去办。”

　　郑于柱话音刚落，顾槿点了点头，那句“谢谢老师”卡在喉咙里还没发出声，在一旁当蘑菇一直垂着头的裴凛蓦地开口:“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自习课说话，我保证以后上语文课都不吃东西也不写别的科的作业。”

　　裴凛说完之后，整个办公室陷入死寂一般地沉静。裴凛本来想的是，与其等着郑于柱翻旧账，不如自己诚恳一点，主动认错，起码是态度良好。

　　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说完之后班主任也不说话了，他们三个就僵持着。他用余光瞟了瞟他旁边地顾槿，只看到他两只手交错，手指相互交错因用力挤压而泛红。

　　“顾槿，那边的桌子上放的是你的书，你们俩一起搬到教室，然后裴凛马上再来办公室一趟。”郑于柱说完剜了裴凛一眼。

　　裴凛低着头本来还想反驳一句为什么，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搬着书走在前面，等出了办公室门看到西沉的悬日，大声感慨了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啊。”

　　“裴凛，你麻利点，赶快给我滚过来。”

　　顾槿本来在办公室听到裴凛无厘头的认错就有点想笑，后面又听到他颇有兴致的吟诗丝毫没有刚刚认错的态度，一下没绷住低低笑出了声。

　　准确意义上说，这是顾槿从四中转回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没有别的，只是单纯的没有任何包袱的开心。

　　顾槿从后门抱着书进来的时候，班里已经开始读书了，裴凛像一个鹌鹑认真的在书箱子里翻东西。

　　他刚回到座位，裴凛刚好起身，手里还拿了几个面包。

　　“你回来了呀，你肯定没吃东西吧，这是水卡和面包，我放你桌子上了。热水器顺着走廊走到尽头就到了。”裴凛说着连忙起身，顺带着把东西都放在桌子的右上角，而他抱回来的那一摞书被放在了自己的桌子上。

　　裴凛本来已经走了，好像又想起什么似的，又回来从桌洞里掏出了一袋牛奶放在他桌子上。“你别推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我先去办公室，等我马上回来给你好好讲讲这个班的成分。”

　　裴凛好像是专门为了等他回来，把吃的给他，让他别饿着。他做完这一切才又重新去找班主任，顾槿甚至没来得及说一句话。

　　不管裴凛是出于好心还是由于班主任的特意嘱托，顾槿的心无端的颤了一下。

　　笃笃——

　　“报告”

　　“进来吧”

　　班主任抱着他的保温杯啜了一口茶，缓缓开口：“我今天让你单独来是想说一下你同桌的情况，高三这个节骨眼儿，突然转回来，我也跟他家长沟通过，他情况确实有点特殊，反正你多照顾照顾他就行了。别的帐我就不跟你算了，别杵在这儿了，赶紧滚，多向你同桌学习，人家成绩好。”

　　裴凛刚想问问怎么个特殊法，但是又想到这是人家的隐私，就止住了自己的好奇心。“老郑，你放心从今天开始我和顾槿就结为异姓兄弟，你是见证人。”说完就笑着跑出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