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畔停舟》霜叶红于

12、士不遇三问不同解

　　叶声这是楞住了，微笑僵在嘴角一时下不来，当爹，是给江水雁当爹吗？
　　一时脑子有点乱，然后就兵荒马乱了。
　　叶声渐渐睁大眼睛，瞳孔变大，眼神光亮又好似回到了少年意气的眼神，两鬓微白。
　　猛地左顾右盼，像是怕人知道。
　　叶声一时兴奋地像个小孩，抓紧林芊两臂，林芊轻叫弄疼了她，叶声又赶紧松手，一时不知道将双手往何处放置，紧接着看向林芊，满眼期许道：“怀了？！”问完立马咬住下唇。
　　林芊娇羞又准确地点点头。
　　叶声忙问：“几个月了？你去看过医生了？”
　　林芊道：“一个月了……”
　　一个月？叶声想了想道：“思飞看出来的？”
　　林芊点头。
　　叶声直言道：“我不是只举壶没洒水吗？”
　　林芊小声嗔道：“你自己做的事，你问我？”叶声赶紧怀抱妻子取暖别冻着。
　　叶声觉得这样说不太厚道，还是没带脑子的那种，心里虽然喜悦，却心疼妻子高龄怀孕，万事需得小心谨慎，好好照顾妻子身体。想完便对妻子言：“此事莫声张，先告诉几个孩子，若是穿出去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林芊晓得丈夫是为自己考虑，可是又有着自己的打算，直言道：“刚才不也和倪夫人商量好了吗，一同教孩子，我肯定会注意身体的，我保证！”说完右手伸中间三指。
　　林芊慢慢走出阴影，叶声心道这是好事，只要自己多加顾虑她，不让她再受伤，这九个月天天跟着林芊，护她周全，只是想她又要经受怀胎生产的痛苦，很是心疼。
　　林芊牵过叶声的手道：“你要是心疼我，就和我一起向前看，咱们一起好好活……”
　　痛苦的经历从不会消失不见，唯有暂时放下，尽量向前看。
　　二人而后上楼，告诉孩子要学武读书，并且将林芊怀宝宝的事情告诉大家，但不要泄露，都是归义院自家人，却只有林和风不在。
　　林芊见大家很为她而感到喜悦，江水雁轻轻走到师娘面前，师娘坐在圆木凳子，江水雁就站在旁边一时不敢动，只是好奇地看师娘的肚子，并没有任何变化。
　　师娘温柔菀笑，皮肤虽红润透光，眼角有了沉淀的细纹，岁月风霜渐渐留下了痕迹。
　　林和风一夜未归，次日清晨林芊记挂着，叶声去林和风房间，阒无一人，房内东西显然不曾动过，连书信也不曾有。
　　又等了一天，林和风没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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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五，林和风的桌子上，多了一纸，黑色字迹普普通通，写道：师父，师娘，徒儿出去走走便归，勿念。
　　叶声据来人得知：康家的小姐亦是失踪不见，外人不得知，只是康家派人寻找，想是离家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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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到正月十五，林和风仍未归。林芊怀孕后，脾气变得略急躁，所以很是担忧林和风，和叶声说着说着就动气，好像把这几年的气撒了出来。
　　林芊心里想怕是林和风听家人不同意他的婚姻事，就跑了出去，只怕这是动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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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十五，是水乡、临雪最最热闹的节日，彻夜尽欢，林芊也就出门，和叶声在家门口看灯船过水，漫天烟花，箫鼓追随，繁华灯秀。
　　林芊看了会儿觉得眼花，就同叶声回屋歇息。孩子们喜欢热闹，郭婉、乐思飞带着他们去镇上玩耍。
　　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上元佳节，举镇庆乐，家家户户都会制作花灯挂在家门，猜灯谜，闹元宵，桥头举头观火，水边对影成双。
　　过了十五，倒春寒冷得很，叶声林芊没回归义院，让乐思飞、郭婉回院，乐思飞管理院内弟子和事务，郭婉好好练武。三个孩子在家学习诗文，林芊教导。
　　转眼又是半月，林和风依旧未归，叶声先前就派人出去，暗地寻林和风下落，天南地北，他又不曾准确说去了哪里，寻找一人如同大海捞针。
　　阳春三月，春回大地的颜色渐渐浸润进眼眸中，伴随清朗读书声，间或伴随着刀光剑影的小身影。
　　遮不住的青山隐隐，流不断的绿水悠悠。
　　林芊似曾相识，稍微长大的男孩子，学东西很聪明，一点就透，而穆行舟从未学过武修基本功，叶声只让他在庭院练习基本功。
　　尹通济学书本也很不错，对于书本上的知识总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林芊作为老师，非但没觉得他冒犯，反而听到后为孩子有另一种思路感到开心。
　　江水雁呢？一读书识字就犯困。
　　林芊一说“今日结课”或者“先休息休息”，江水雁惺忪的眼皮儿立马张开，细长睫毛像个小扇子一样撑开。
　　林芊一见小可爱的肉脸，就舍不得严格，肚子也不会抽搐，就好像刚三个月的“宝宝”也舍不得对江水雁严格。
　　三月初二，辰时三刻，三只小人趴坐在书房三只黑釉木案几前，困得不行，尤其江水雁，哈欠不断，泪眼汪汪。
　　而尹通济和穆行舟住一起，也就家里还有人治，否则将鸡犬不宁、房顶掀翻。有时午夜时分，还能听见屋内哥俩玩闹的声音。
　　每月初一、初十、甘一休息，所以昨天一直玩，闹到晚上兴奋睡不着，睡得晚，第二天就是这幅困样。
　　林芊穿一羊皮上衫和天青褶裙，缓步轻推门而入，捎带关上门，跪坐于主案前，见三人神态，轻轻拿一桃木戒尺，在案几角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并列坐着的三小孩迎着初春入门提醒的凉意和戒尺声，都赶紧提提神，眨眨眼，正襟危坐。
　　穆行舟、尹通济学古诗词赋，听林芊讲诗理解其意，江水雁只要能认能诵就算完成任务了。
　　林芊左手翻开五指厚的诗歌集册，右手数着书角页数，数至第九页翻开来，是古言长诗歌。
　　三个孩子也同林芊翻至第九页，江水雁刚翻开就犯困打哈欠，就想天然的连贯动作。
　　林芊严肃却轻松道：“今日先不让你们预习阅读，嗯…想先问你们个问题，在你们心中，秋天是什么样子的？”林芊看看左侧的尹通济，依次向右看穆行舟，江水雁。
　　江水雁边想边道：“会变冷，会吃好多果子食物别的时候吃不到的，叶子变黄变落，还有中秋节热闹的庙会……”语言能力已经恢复如初。
　　林芊只笑不语，看向穆行舟，穆行舟道：“我觉得是金灿灿的，中秋佳节团圆的日子，丰收时节瓜果飘香。”
　　林芊只笑不语，看向尹通济：“我和行舟的差不多，丰收的季节，大家都很快乐。”
　　林芊又问：“我认为，你们的回答会说明你们如今所处的心情啊环境啊心境啊，是良好的，想的事情大多会往积极的方向延伸。有人就认为，秋天孤寂悲凉愁苦。”
　　“我先给你们讲个典故古诗。”
　　江水雁不困了，三人洗耳恭听。
　　“曾经有一个才华横溢的人，从小读遍古籍经典、史书名著，希望长大能够入朝做官，为国为民做一番事业。”
　　“他之前，还是个如玉少年君子，看一年四季作世界给人们美好的礼物，后来他不那么想了，他就像个千里马，没有遇见伯乐，一身才华却无从施展。”
　　“远离家乡，成了远行客，孤身一人在天地之间，游游荡荡。”
　　“等年近四旬，身无朋友，也没人愿意嫁他，他见一年四季更迭，乐景哀景都不快乐，见秋天不禁悲哉。”
　　林芊最后问道：“你们认为，他不认为秋天美好了的原因是什么？畅所欲言就好。”
　　江水雁直言道：“他不开心，可是他有才华，认识特别多字，为什么还不开心呢？”说完后江水雁，对自己的问题开始疑惑不解。
　　穆行舟侧头不言，尹通济右手抚摸圆圆下巴，想了想，道：“怀才不遇，有可能才华不足以说是千里马，若真是有才华肯定会被发现的，是金子总会发光，不是金子就比较悲伤了。可能他心眼小，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儿了吧……”渐渐喃喃道。
　　尹通济说完，穆行舟正过头，抿嘴微笑道：“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林芊道：“他的确怀才不遇，可在我看来，嗯，他又确实是天纵奇才，他仍然感谢天地君主，心胸也并不狭窄。”
　　江水雁握小拳头挥在空中，见林芊脸色，又立马端坐道：“那就是他的上司眼……嗯，不喜欢他。”江水雁想怎么用更好的词语来形容。
　　穆行舟道：“是官员或者君主不能慧眼识珠？”略带疑问。
　　尹通济平常道：“君主怎么会有错呢？可能是他的才能只是做文章，并不能出招儿解决问题。”
　　林芊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声道：“以身置之，如果你们现在处在这个人的位置上，你们会怎样想和有什么做法？”
　　这次尹通济先道：“如果是我，才华不足就接着努力学习，像我的两个哥哥就是，只要肯努力一定可以成功，只死钻牛角尖，只会让自己更不开心，就成了恶性循环了。”
　　穆行舟言：“世间的道路千千万，读书不一定非要治仕，可以换一条路走，天无绝人之路。”
　　江水雁接着道：“他肯定很悲伤，不如尽量让自己变得开心快乐！”
　　林芊道：“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感受，一个人的一生，总要有些或大或小的磨难，更何况不如意十有八九，最后都是要向前看。”
　　林芊看向江水雁略略宠溺道：“一生做到开开心心的，健健康康的，就非常幸福了。”
　　“大家阅览诗文，自行感受，如果你们觉得这样的教学方式，会对自己来说更有收获，以后我们就可以这样来，有别的意见，也可和师伯母提……”
　　憭栗兮若在远行，登山临水兮送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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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悲忧穷戚兮独处廓，有美一人兮心不绎。
　　去乡离家兮来远客，超逍遥兮今焉薄！
　　……
　　生天地之若过兮，功不成而无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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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雁问道：“师娘，你怎么想？”
　　林芊笑着，顿了下道：“我不知道……”
　　读了这一篇，不知道是林芊提问问题的缘故，还是古诗主题的缘故，穆行舟一直思考，不禁联系自身情况思索。
　　有人因为怀才不遇而悲伤，父母双全反而视而不见。可我有资格去评论人家吗？
　　反其道而观自身，穆行舟的经历，人家又怎会感同身受？
　　古往今来，多少相似的人、相似的经历，大都只看到了相同点，不同点的那些细节被掩埋在角落。
　　人们视而不见，只要稍微留心观察，不用刻意放大细节，就会发现原本认为相似的也不再相似了。
　　那些相似点，在巨大宏观的年份看来，是时代的不同，从小处就是时候的不同。某一刻的细节充满了改变的力量，更何况是几天、几年、几十年，最后记录在册的一个时代，短短几行掠过。或许留心细读那些碎散的典故诗歌，才发觉玄机。
　　处浊世而显荣兮，非余心之所乐。浊世是人们认为的，也因人而浊，可世间也因人而洁。但也只是一个人的心声，无谓什么乱七八糟的对啊不对啊，仅此而已，可也并非毫无意义。
　　无谓是非对错，只在本心。
　　穆行舟自问：自己的本心是什么？慢慢感觉，这是他要花费一生，去追求寻找答案的问题。
　　春去夏来，仅仅一年多，穆行舟才惊觉自己已经来了一年，好像变化很大，又好像没有变。
　　父母亲是谁人所杀？
　　齐滨现临雪镇，突然除夕夜晚陌生男人告诉他凶手已死、警惕师父，穆行舟隐隐直觉父母的死与这里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穆行舟突然插入想起另一件事，那位小神童怎么突然在五岁夭折。
　　会不会是被人杀了？！
　　穆行舟全身忽然冷麻，心想自己瞎想，可能就是因病不治夭折，若是被人所杀以师父的性格和身手，也不会在柳枝下伤情了。
　　一转眼半年过去，终于有了林和风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