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归途有风（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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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万昨日的身影自然只是他的一场梦境。只是梦境做得过于真实，让他郁郁寡欢了许久才从巨大的落差感中回过神来。
昨日将他安顿好的是克罗斯打电话叫来的贝林。彼时贝林刚刚和哈兰德因为出去约会的电影选得不好而生气，被叫来照顾小队长时抛下新交的恋人转头就走，罗伊斯还迷迷糊糊能闻见他身上散发出的爆米花的甜腻香味。
他起了床，看见小情侣在他家厨房里甜甜蜜蜜，也不知道到底是在给他来做早餐还是来秀恩爱给他这个孤寡老人看的。他倚靠在门框上很是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才咳嗽两声提醒他们自己的存在。看着哈兰德和贝林跟身上有跳蚤一样瞬间分开，他忍不住笑了出来，倒是也没那么难过了。
要一直这样甜蜜下去啊。他想着，不知是在对谁说。
窗外天气正好，温暖的阳光穿梭于微隙的气息，舒倘，漫长。紫檀的香味，弥漫在春日，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阳光下，是一道纤绝的尘陌，呢喃着天真，充盈着那抹曾经深不可测的孤清而飘逸的影。
莱万当年去拜仁罗伊斯没有挽留。他自信于自己的魅力，可能是孤注一掷的勇敢。然而越来越远的圈子，相隔异地的两人，接触事物的不同，不同语言的匮乏，这些都足以消耗掉他们之间短短两年的感情。罗伊斯有时候听着新闻里播报，看见莱万九分钟五球的奇迹，忍不住会想，飞走吧，顺着风，这样也好，你要是往着更高更远更自由的地方飞，也不必觉得愧疚。
罗伊斯有时候觉得自己是一棵扎根在这片黄黑土地上的小草小花，随风摇摆，但是动弹不得；而莱万一一阵来自波兰的风，张扬肆意，凛冽坚定，也许他曾在这片土地上短暂停留，与小草朝夕相处耳鬓厮磨，然而终究还是会走。
我是困不住波兰的疾风的。他想。
当年莱万出走，他看着莱万去了距离多特627公里的拜仁，心想这不算远，不过是区区两三个小时的火车罢了。他以为物理距离不是问题，却在莱万在20年拿了欧冠和金球之后发现他们之间隔的不仅仅是物理距离。
莱万当时难掩激动地打电话给他，近乎哽咽的喊他的名字。他静静地听着金球先生的光芒四射，笑着告诉他我永远在这里，不管你是成功还是失败，我一直在这里。
多特蒙德在这里，我又能到哪里去？
即使你不再回来，即使你踽踽独行，即使你不曾回头。我只是，看着你前行。
罗伊斯这样想着。但是他未曾料到，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真真切切地等了那么久。并非他想等待，只是金球先生那样忙碌，他的身体又不由自主地拒绝一切艳遇。明明是被誉为欧洲女神的存在，他歪嘴笑一笑就有无数人前赴后继，而他又是擅长于释放自己魅力的，可是偏偏无论多少美人的芳心都被他拒之门外，叫人不禁费解了。
他笑着。并非情深，并非专情，并非缘分，只是灵魂伴侣，往往在人的生命中，只会出现一个。
就像是你已经见过月光，再抬头望天空，看到满天的星星，也无法再激起一点波澜了。因为那个人曾经点亮过你的生活，他独一无二，无可替代。或许在和灵魂伴侣相处的时候，你会惊讶，世界上原来真的有一个人，可以穿过茫茫的人海，跨越距离，来到你的身边，恰巧他还懂你。
然后，你回归到芸芸众生里。
其实这八年来，莱万和他也常去找对方。厚厚的一沓火车票见证了异地恋的艰辛苦恼和快乐。有时候，在那两三个小时的火车上，罗伊斯会随便想点什么。他有时会想起过去曾和莱万一起窝在那张淹死人的沙发上一起看的爱在三部曲。他们亲密地靠在一起，听杰西和塞利娜絮絮叨叨地聊着天南海北，看他们听唱片，在狭小的试音室里情愫暗生，看他们花钱看手相，在河边同游时遇到一个吟游诗人，定制了一首小诗。看他们九年之后再相逢的那一首华尔兹，听他们说的灵魂转世说。于是罗伊斯笑盈盈地说原来上辈子我们本是同一片灵魂，莱万说那可不，要不怎么说我们是灵魂伴侣呢，于是他们笑作一团，约定10年之后要再看第三部。
他们的火车票厚厚一沓，在他眼里却也比不上一次火车上的偶遇，因为纵使是一见钟情，心也是贴近的，而每次去找对方又因为赶时间很快离开时，不免感觉情感上巨大的缺失。
他坐在火车上抬头，看见隐隐月色，微风不燥，有一只蝴蝶悄然飞过，不留一丝痕迹。于是他便在火车与铁轨碰撞的余韵中靠着窗框沉沉睡去。
世界杯很快就要来了。沙特闷热的风席卷了大陆，一路吹到了德国。
罗伊斯在等待了几年的机会之后好不容易得到了国家队的征召。他的伤病拖累了他，没有伤病的小火箭本是最强大的前锋。有人笑称他是因为过于忠心耿耿而卡在了上尉职称的德国军官。为了报答门兴而打封闭，为了保级多特而带伤上场。他伤过87次。每一次都是足以将一个天赋绝伦的球员彻底摧毁的伤害，但是他咬着牙靠着心里那股信念，对于多特蒙德自小到大的执着挺了过来。
他很难分辨，到底是先有这份执着，才有这份信念，还是先有这份信念，才有这份执着。就像我们很难确定是因为坚持了才有希望，还是因为有了希望才有了坚持。
世人往往称道古蒂的一世纯白，说他宁愿在皇马替补席上织毛衣也不愿去别的豪门当主力，称道马尔蒂尼的红黑之心，祖孙三世齐聚一堂。世人往往却也爱看英雄末路当磨折，看雷东多被迫远走亚平宁，看内斯塔哪怕降薪也被拉齐奥卖到意大利的另一边。世人猎奇，他们爱看英雄的眼泪，也爱看美人的憔悴，俱乐部便懂得把美撕碎，于是便酿就了一出出悲剧。
罗伊斯想做马尔蒂尼，他是多特蒙德的孩子，他想让别人在提起他时一脸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多特的名宿，我们永远的队长”，于是他努力说服自己不去在意国家队荣誉的缺失，努力忘却14年的遗憾，去学习雷东多“把欧冠决赛当作世界杯决赛”的精神。可是他不是别人，他是马尔科·罗伊斯。他终究还是会遗憾会失落的。
于是他努力备战，争取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他知道这势必会是自己的最后一场世界杯，他已经快要33岁了，而下一届世界杯，人才济济的德意志战车不可能带一个伤痕累累的37岁老将。
可是天意难违，他还是受伤了。
他在对战沙尔克04的时候感受到了脚踝的剧烈的撕裂般的疼痛。他痛苦地躺在地上蜷作一团，感受着自己的脚踝由刺痛变为钝痛。他望着天，意识到自己的世界杯结束了。
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空中七彩光晕将太阳环绕，观众们纷纷戴墨镜仰着脸感叹国之昌盛，天生异象。后从书中得知，不过是“日晕而风，础润而雨”的自然现象。可这些都与他无关了。
罗伊斯又一次错过了世界杯，只得百无聊赖地告别了俱乐部的国脚们，自己一个人待在家里看世界杯的转播。
有人梦圆，有人梦碎。
葡萄牙队0:1败给摩洛哥队，无缘卡塔尔世界杯四强。37岁的c罗，在自己最后一次世界杯上，将无尽的遗憾写在泪水中。谢幕不可避免，只是来得有些仓促和酸楚。虽然世界杯已难再聚，但葡萄牙人的职业生涯还在继续。因为他是c罗，所以他不会温顺地走进这个良夜。
魔笛绝响，举世倾听。莫德里奇的谢幕演出，不到400万人的克罗地亚，告诉人们足球可以美丽如斯。魔笛优雅地挥别世界杯，但克罗地亚狂想曲，未完待续。
然而在德国战车小组赛就草草出局后，罗伊斯的眼里便只有那个波兰男人了。他看他罚丢点球的懊恼，看他以2比0，打进世界杯首球，赢得东道主得到赛点时的喜悦，看他所带领的波兰末战对阵阿根廷时已无争胜之雄心，最后以净胜球险险小组第二出线的艰难。
波兰足球曾有“波兰铁军”之称，1974、1982两届世界杯获得季军。不过如今对他们来说，能小组出线就已经是突破。在莱万迅速成长为世界杯顶级前锋的10年代，波兰足球却未能跟着莱万一起成长，很长一段时间，莱万在国家队都是独木难支。
而后便是对阵卫冕冠军法国。
罗伊斯看着他的大男孩牵着球童上场。垂着那双永远深情的灰蓝色眼眸，喃喃地唱着罗伊斯听不懂的波兰国歌。他突然想到他们还曾都在多特时，他曾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要和莱万一起去纹一个friendship的纹身，而莱万则笑言“要是你去学波兰语我就陪你一起去纹”。
可是他至今没有学会波兰语。可是莱万至今身上无一纹身。
法国和波兰历史上没有几次像样的交手，再往前追溯便是远古时代的一平一胜。但年代太过久远已不可考，对现在拥有姆巴佩的法国和拥有莱万多夫斯基的波兰而言也无甚参考价值。
这场比赛法国队全主力出战，开场之后就主导着场上局势。法国前场进攻四人组超强的个人能力与协同作战令波兰分外忌惮，波兰的应对策略是，将莱万以外的所有球员撤回防守三区，利用防守人员的数量优势，封堵法国的进攻空间，以及对边路的姆巴佩和登贝莱实施包夹防守。整个上半场他们都干得很不错，法国队没有对波兰的球门形成实质威胁，反倒是他们积极地上抢法国的后防球员和门将，使得法国门将洛里几次差点失误酿成险情，而这也是整场比赛，他们对法国防线制造的真正威胁，可惜未能取得进球，不然比赛又会是另一个走向。
法国围攻了半场，眼看半场比赛就要结束了，姆巴佩来到中路冷不防地送出一脚直塞，吉鲁迎球巧射得手，场上态势瞬间被打破，波兰人的努力就这样化为乌有。失球后的波兰并没有立刻发动反攻，他们表现的很理性，依然按部就班的比赛，这让人十分不理解，以为他们还留有什么后手。直到60分钟米利克，他们的进攻也难说有什么起色，虽然后面陆续做出换人调整，也只是对位换人，来保持场上的活力，特别的战术则完全没有体现。法国队可没有那么客气，他们利用一次前场反击机会，由姆巴佩再下一城，就这样比赛失去了悬念。到了伤停补时阶段，姆巴佩再次上演了个人秀，用他出色的个人能力，完全本场第二球，波兰也得到一次点球机会，莱万操刀命中。
纵观全场比赛，法国队面对波兰人的坚韧防守，他们打的很耐心，且抓住了仅有的机会打破僵局，从而打开了胜利的大门。在比分取得领先以后，无论进攻队员还是防守队员，都表现得很专注，不骄不躁，团队协作得很好，是这支法国队的一大亮点，也终将帮助他们走得更远。波兰队则表现得斗志不足，没有殊死一搏的决心和气魄。
只有莱万，莱万不顾一切地奋力奔跑在场上。波兰神锋已经34岁了，他不再如同九五至尊那年一样年轻，然而他毕竟是莱万多夫斯基，于是他从不言放弃。罗伊斯隔着电视机看他，仿佛看见漫天大雪在他身上纷纷扬扬，冷冽的，像是二战时候的苏联军官，哈着血腥味的白汽，在冰天雪地里伏击。
即使没有人祝他凯旋，绝望的战士依旧会战斗到最后一刻。
被海湾环抱的卡塔尔，冬日宛如盛夏。当盛放的烟花染红了卢赛尔体育场的天空，这个童话故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成功的花，人们惊慕她盛放时的明艳，然而当初她的芽儿，浸透了奋斗的泪泉，和牺牲的苦雨。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归途有风（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