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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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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破庙一间,残灯一盏,人影微动。
憔悴书生拂袖起身,推开半掩青棱窗,仰头外望,残月一弯,暗香浮动。
罢罢罢,回身拾起青布外衣,正是无意久眠不如出外寻月。
“少主,此事就交给属下,三日之内必有答复。”
弯月之下,破庙之后,一个声音传来,书生扯紧外衣,速速回身,却被一个大力反折胳臂,咬牙切齿却无半点求饶之意。
“少主,不是江湖中人。”年轻的属下却是经验老道。
“嗯。”那边,背身而立的男子沉沉地应声。
书生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颤抖着身子有些站不稳。
那位少主半晌未言语,属下也就折着书生半晌不动。
月渐西斜,寒意渐深。
书生动动麻木的腿,稳了心智,方想问上一句,却听见离自己有些距离的男子缓缓道:“放了罢。”书生一颗心顿时落了下去。
那属下樊笼一听到少主发话也不敢多说,只松了手。
“你是自那破庙中出来的?”
书生也不敢揉揉自己的胳臂,只站在一边唯唯诺诺道:“正是。”
“读书人?”那边,好奇的声音问道。
书生忽然觉得有了些底气,不禁声音也大了几分,道:“正是。”
那边的人忽然发出嗤之以鼻的声响,让书生心里一个疙瘩。
冷风大了些,书生一个寒噤,只见两个男子飞身而走,便是如同那书中大鹏,有翼一般展翅远去。
书生抖抖自己的外衣,舒展身子,转身欲回,却是借着微弱月色见一明亮物什掉落在草丛中,不禁好奇上前弯身拾起,却是一块温玉,握在手心竟是能觉着一股子热气往上蹿,他吓了一跳,思索来去还是将之带回。
要知道,万般皆是由它起,若是无缘也无情,偏偏磨人至此,也是难逃一段纠葛。
【二】
六月六,晒家底,金丝银线出宝箱,破衣褴褛好除虫。
如此明媚的日子,却是江南公孙家灭门之时。
据围观者言,公孙家十六口人无一幸免。
公孙无,乃是江南名剑士,兵器谱将公孙无之血剑排在第五位,乃是剑中之第一把手。公孙无之为人更是如同君子之剑,行走江湖以义为先,广交天下名士侠客,如今公孙无竟被满门灭口,实在是匪夷所思,为江湖人费神。
铺陈着绫罗绸缎的后院,满是琳琅的华贵衣裳,几个碧色衣衫的女婢正往来其间不住打理。正是富贵比天的大户人家。
院子中间,一名白衣男子正垂首端详晒着的一件华衣,数件衣物就属此物最为朴素,白底碧纹,无过多矫饰。男子修长的手指轻轻滑过衣裳的领口,尚好的锦缎绣着螺纹闪着银光。男子微眯的双眸怔怔地盯着衣裳看了半晌,忽被一个闯入者打断了思绪。
“少主。”年轻的武士重步走近。
男子并无露出厌烦神色,有些缱绻眷恋地搁下衣裳,站直身子看着面前的武士。
那些个正打理的婢女乖巧伶俐地俯身退下。
“少主,属下办事不利,血剑并未寻到。”
男子倒也并没有什么怒色,只看着樊笼,久未言语,眼神却是不可琢磨的深邃。
幸在樊笼也并非第一回为少主办事,少主的心性他也是了解不少的。此事不成想必少主也是早有预料。只是自己未能取回血剑实在是有所懊恼。
“血剑一事,不急。那玉,你可有消息?”
樊笼只得摇摇头,道:“并无半点消息。”自从三天之前回来之后,少主便下令找寻他自小随身携带的一块玉佩,只是没有半点头绪。
惊风阁虽是门徒众多,但是要寻访起如此小小的一块玉佩还真是有些难度。
“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是,属下告退。”
一个真正合格的下属并不是看他为主子做了多少贡献,而是看他能否完全做让主子顺心的事。
白衣男子凝望着樊笼离去的身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手中竟又拽着那件衣裳,心中阴郁骤至,疏忽之间用内力将那件华衣撕扯个粉碎方解去心头之气。
有些东西,搁在心口上也未必能将之保护,又何必庸人自扰将之放在眼前时时提醒自己曾经犯下的过错?
【三】
洛阳城里有四宝,富贵牡丹、名妓谢灵、宝阁惊风、神算梅箫。
牡丹之尊,只皇家之人能独享其华贵、谢灵之傲然,只权贵富商可见其明艳,惊风阁之神秘,只死人知其杀手来由、梅箫之神卦,只神明方能媲美。
但凡是有钱之人到了洛阳宝地,少不得掷钱万两买一盆奇艳牡丹,听一曲谢灵琵琶,再请一会梅箫神卦,只有一样却是如何也打听不得、想不得的,便是那惊风阁。
据江湖传言,惊风阁的阁主乃是当今难觅的武林高手,一出手便能取下江湖排行前十的所有好汉头颅,此人也是长得貌若刑天,其貌不扬天下无出其右。
还有一点为江湖人所胆寒的便是,惊风阁之众人收钱杀人,干得是腥风血雨的勾当,只要其中人一出手,必然是手到擒来无一不成。
这些年,除却江湖中人更有朝廷中人死于非命,人人都揣测是那惊风阁所为,不过皆惧其实力无能为力罢。
这一遭,公孙家灭门惨案也自然加之于惊风阁,正所谓树之影人之名,惊风阁如今的浩大声势也实在容不得别人不去疑心。
不过,谁又知道这是不是另一场嫁祸疑案。
江湖本就是趟不干不净的浑水,既然入了江湖便要有身不由己的打算。
洛阳城里最热闹的一条大街尾,一条白布黑字的长条立于路边,单单一看实在是难以引人注目,不过,再观其银钩铁画的两个个字,便要多看几眼。这长布条上浓墨重彩的几个字正是——梅卦。
天下算卦的瞎子不在少数,但是敢在卦布上书“梅”一字的还真是只此一家。
此卦者,正是神算梅箫。
若是舟车劳顿从远方赶赴而来的人乍一眼看见梅箫此人,定是要心中犯嘀咕。
梅箫的皮相着实是与平常算命解卦的先生相去甚远,此人皮相白嫩,堪称是卦中白面。
现下,梅箫的卦摊前坐了一个男人,尖嘴猴腮,身后背了一把剑,手中还拿着一把剑,眼中三分急色,说话时躲躲闪闪,实在不算光明磊落。
“梅先生,你说这卦象是什么意思?”男人着急问道,“成,还是不成?”
“成也成,不成也不成。”双眸有神的梅箫嘴角噙着浅笑,道,“这把剑,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拿得起的,客人若是执意要随身带着,恐怕会是要出事。”
男人眼角四处乱扫,右手紧紧握剑,道:“那,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及早脱手,免得惹上杀身之祸?”
梅箫正色道:“恐怕也已经来不及了。”话音方落,男人便看见自己四围被几个黑衣人包抄,执剑的右手已经在发颤,喉结处不禁发出咕哝一声。
而那梅箫竟然兀自安然地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却是要离去的模样。
江湖人谁都知道,梅箫是一块动不得的禁区,谁动,谁就得死。这是一条铁律,在当今江湖已经甚少有人会轻易就犯及。
算卦的男人本就是心事重重,尚不能凝神又如何能迎敌自如?
不过是半盏茶的光景,黑衣人就将之连人带剑带走了,而洛阳这条繁荣的大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仿佛所有的人方才都在黑衣人出现的那一刻销声匿迹,待他们走后又忽然出现。
洛阳的夕阳,透着红艳艳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