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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D 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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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White
Music by Dusty Arslan
Mixed by Jackal Yan
— 达斯提•亚尔斯兰 —
即使谁也没说什么,也可以察觉房间里气氛不对。
他坐在窗台上抽烟,一条腿搭在窗外,看起来有点危险、摇摇欲坠的姿势。房间里十分阴暗,他不喜欢开灯,窗外的月色也十分暗淡。我走了两步,小心翼翼,还是一脚踹上一只玻璃瓶,骨碌碌滚出老远。我摸索着捡起来看,是一瓶皇冠伏特加,买了时间还不长,标签还没有被他无聊撕掉。
“杰基?”
他长长吐出一片白色烟雾。“什么事?”口气不友好,我想他大概不愿意被我打搅,特别是在此刻。回来的时候听海耶说里绘躲在房间里哭,即使不明白前因后果也会有些感觉,如今看到他便更加明了,或许是后悔了又不想承认吧,所以宁可躲起来不让人看见。
可惜老人说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有责任为他所做的一切承担后果。
我叹了口气。“不下去吃饭么?”
“没胃口。”
他简单地回答。我苦笑,跟我赌气也没有意义吧,虽然并不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对里绘,不过我也不为了得到解释而来这里的。比较来说,是其他人更希望由我来处理这个难对付的家伙的脾气。
所以他们才放任他这样缩在房里闹别扭,直到我回来。
这种时候看他,还真像小孩子呢。
我靠近他,轻轻拍他手臂。他猛然一缩,月光下有一瞬间我看到他手臂上长长疤痕,像是被挠出来的,虽然已经不再渗血,却依旧殷红。“喂,伤口包扎一下吧。”我说,他猛然抬起头,死死瞪我,漆黑的眼睛微微发光,脸色十分苍白。
我没理他,直接开灯去找他房间里的卫生箱。他皮肤薄,一向容易擦碰受伤,只是没人会注意这一点而已。
而我跟他,毕竟曾经同寝两年。
扎好绷带,我抬头看他的脸。他拢着自己的长发,试图掩饰那个扭开脸的姿势。
“下去吧。女孩子们都出去了,切基给你带了奶油泡芙回来。”
2.Fingertip of Infant
Music & Words by Chester Bonaparte
Keyboard by Rie Hagiwara
— 切斯特•波纳帕特 —
他从我面前走过,端着两个饭盒,一身亮色招摇过市,只是斜肩书包破烂得有点不堪入目。达斯提追着他,抱着啤酒瓶,抬高声音吵吵着。食堂里人很多,也很吵,所以他们大概没有看到我,而我,也没有听清楚他们究竟在叫嚷什么。
回到总部大概就是这个样子。EL DORADO在这里并非风靡一时的摇滚乐队,而只是『ENGRAM』的一条分支。我们便如同我们长大以来的模样,同所有其他『ENGRAM』队员一样,在固定的宿舍休息、工作,到食堂打饭,到公共盥洗室洗漱。
外界有很多关于我们奇怪的集体生活习惯的猜测。我想他们只是不明白,对我们来说,那只能用“习惯”来形容吧。
不过这样对他而言大概是轻松的。他和里绘之间的事情,不必明说我们也能猜到大概。男人和女人之间会发生的不堪回首的事情说来也只有那么几件。
返回总部能够让一切都冷静下来。我如此相信,而他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关于一些奇怪的留言的调查:《滚石》杂志不久前拍来的摄影师说FBI正在寻找一名女子,其特征与杰基很相似。我相信这些引起了他的注意,为他作为Inuki的身份。
那之后他没有跟我们提起这些,我想他已经打理妥当。
九月末的天气还不很凉,中午的阳光非常舒适。若非这一阵马尔吉塔出去工作,大概此时大家会放松一点到“蚁穴”后面那片草地上聚餐吧。
部下来到我面前轻声细语。我微微瑟缩,几乎不敢相信我听到的一切:
马尔吉塔死了。
九月的第四个星期五,我站在温暖阳光下几乎冻结。
3.White
Music by Jackal Yan
— 杰可•颜 —
长途车的结果大概是有点头晕目眩,想来在飞机上睡一下会好起来。到达香农机场的时候距离飞往纽约的班机起飞还有三十分钟,我没有带行李包裹,换好登记卡到找到座位大概只用了十分钟。
长长叹一口气,不顾别人异样的眼光,按一按被喷上紫色彩漆和定型水的长发,黑框眼镜是临时借来的。这样子大概有点傻气,像愚蠢的学生朋克族,不过这大概就看不出来EL DORADO鼓手的本来面目了。
这一趟出行来不及通知任何人,包括EL DORADO的他们。两天两夜彻夜未眠的调查结果让我几乎无颜面对他们,尤其是奥斯卡。小看了那个FBI的晏雪医生,疏忽了他跟莱斯烈•颜探员的联系,不,应该说从一开始出于玩乐之心招惹了他,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是我害死了马尔吉塔。
乐队中止活动的消息已经全球性发布,官方消息称我身体不舒服,全员返回爱尔兰老家。这并非最明智的选择,但是考虑到他们也许已经在怀疑乐队成员的真实身份,这却是我唯一能做的决定。队长的职责中从来没有任由部下牺牲这一点。我的乐队,我的EL DORADO,我不会放任自流。
握紧手指,却感觉不到指甲刺入肌肤的痛。悔恨。伤痛。我从不乞求别人能懂得的一切。
我在座位上蜷缩起来,很疲倦,却无法入睡。那一晚的某些情景总在眼前摇晃挣扎,奥斯卡忧伤的脸,玻璃杯在掌心生生破碎的脆响。我听不到我看不清,那一刻自己的心情,究竟有多么希望,又希望什么。
我想杀人。
我想杀了他。
晏雪匆,我从不是懂得宽恕的人,你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会加倍叫你偿还。
你会明白这一点的。
4.Knife Point
Music by Oskar
— 奥斯卡 —
我从未料到他会如此生气。他死死地盯着我,仿佛不肯相信那样一个消息,那般凶狠诡异的眼神,野兽一样。
“队长?”我停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他们说我是最不怕他的那个人,那只是他们的错觉。我可以保证我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出现在他面前。我甚至后悔,我应该让达斯提来转告他这个消息而不是我自己。
死的是我的孪生兄弟,而他的表情就好象是我动手杀了他一样。
“……奥斯卡。”他看了我很久,终于叹了一口气,带着窒息般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真可惜,你们都不是喜欢骗人的人。”
他垂着头,然后慢慢走过来拥抱了我一下,他的手上还沾着鲜血,玻璃杯的碎片还粘在他的伤口上。
在听到马尔吉塔的死讯的那一瞬间,他捏碎了手里的那个水杯。
很快他松了手,转过身扶住窗棂。那只受伤的手按在玻璃上,一个血淋淋的印记。我有点冷,他的声音十分模糊,脆弱得好像接近春天的冰凌。
他说。“告诉经纪人,就说我病了,乐队中止活动。”
我没有开口,那一瞬间一句话从我的记忆深处轰隆隆地跑过。
——怕要结束了。
那时候他说,口气淡漠透顶。那个时候,我们相信他是不会动容的,为任何人,任何事。Inuki就是Inuki,不知后退的恐怖魔兽。
只是如今,我却突然不知所措。他会流泪么?为马尔吉塔,为EL DORADO。我似乎无法详细那时候的笃定。
他,是真的无所畏惧么?
窗外暮色低沉,他没有开灯的习惯,而我也没有那个心情。离开的时候回头再望他一样,夕阳映衬下那消瘦的背影,疲惫到了极点似的长长叹息。那种轻柔而脆弱的声音让我只能离开,我只能如此。
至少我相信今天,我们都不好过。
5.White
Music & Words by Chester Bonaparte
Guitar by Oskar Marquitta & Dusty Arslan
10月3日,国际刑警组织(InterPOL)发布红色通缉令,向其一百七十七个成员国公开通缉EL DORADO乐队队长兼鼓手颜苏同,又称Inuki的爱尔兰籍珀斯蓝裔男性。此人涉嫌包括2002年8月21日俄罗斯国家杜马议员戈洛夫廖夫暗杀事件在内的十三件政府官员被杀事件。
另有蓝色通告关于针对EL DORADO成员秋原里绘、奥斯卡•马尔吉塔、切斯特•波纳帕特、达斯提•亚尔斯兰及海伦•伊阿科斯进行全面调查取证。
消息一出,欧美乐界一片哗然。
10月4日,EL DORADO所属经纪公司宣布EL DORADO当月通告行程全部取消,预定十一月出版的单曲集《HALF MOON》宣传计划宣布中止。
次日便有消息传出颜苏同亲自致信经纪人要求中止唱片合同。
10月7日,EMI唱片公司公开销毁《HALF MOON》所有唱片及卡带。
10月13日,有传言称颜苏同曾出现在珀斯蓝蔻湾。EL DORADO其他成员行踪成迷。
10月14日,德鲁伊教律师协会发言人出面宣称颜苏同等人所作所为与德鲁伊教无关,并非德鲁伊教授意,并为教徒的不法行为所造成的严重后果表示极度的遗憾和歉意……
窗外风起云涌。
他摘下耳机,静静地望着眼前的三名年轻男子,不一样的脸孔,不一样的肤色,不一样的眼眸,然而其中却有种相似的神情,清透而真实,熟悉的色彩。
他们曾经朝夕相处,呼吸着同样的命运酝酿的气息,守护着同一个绝望而微弱的梦。
他向着他们伏过身去,越过宽大的橡木桌将自己面前的信封推向他们。手指的动作轻柔而稳定,指甲的曲线修长完美。他放任他们注视着自己的表情,放开手慢慢坐回原处。
“离开爱尔兰。”
他安静且冷静地重复。
6.Dreamflower
Music & Words by Jackal Yan
— 杰可•颜 —
“虽然珀斯蓝自二十年前就是InterPOL的成员国之一,然而蔻湾却不在其中,我在那边已经打点妥当,只要离开爱尔兰就不会有危险。”
拜托了那位小王子,在那个远离欧洲的岛屿上安置一切,赌上自己最后一点忠诚忍耐,我不想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继续受到伤害。
这里即将成为战场。每一个留在这里的人都必须赌命而行的修罗之所。
德鲁伊的黑暗池塘,涌动的是吞噬一切生命的漩涡。
切基看着我。达斯提拿起桌上象牙雕花的烟盒取了一支烟又放回去。奥斯卡柔软地垂着眼睛。我等着他们开口提问,但是谁也没有出声。
“小王子向我保证过,那里足够安全。”
这一句大概毫无必要。我想,因此达斯提抬头看我的时候我只是微笑。如今我能够做到的只有这些,我知道,若非那位小王子从中阻挠,大祭司很想将我们除之而后快。EL DORADO身份暴露之后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不,应该说是残留的那一点价值还不够抵消随之而来的麻烦。
“队长……”切基叫我,微微紧张的时候他会用这个称呼。想到从此以后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听不到他这般醇美的声线,心中有点酸楚。只是我不知道我到底该不该说,即使不是这样,我也打算在祭典结束之后脱离德鲁伊教,从此隐姓埋名,只为我自己卖命。
原本想要多留下一点纪念,因此才百般催促新单曲的制作,谁知道一切还是白费工夫。《HALF MOON》的碟片除了我手中的DEMO别无副本,之前的三张专辑也在半个月前撤下各国音像销售中心的货架,EL DORADO这个名字,还能在人们心中停留多久,我再也无法知道。
但是,只要大家能平安就好。
这是,属于EL DORADO的颜苏同的最后一点心愿。
7.Tears of Mermaid
Music by Helen Iacchos
Words by Dusty Arslan
— 海伦•伊阿科斯 —
那一晚他来送行,同行的还有王子殿下,那个有着珊瑚色短发海蓝眼眸的年轻男子。他对我们微微点头,轻声嘱咐驾驶员多加小心,然后又耐心复述我们到达之后该如何行事。他嗓音温柔,发音精致柔软,还像个少年。
队长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那晚他少见地穿了窄腰黑色风衣,身骨束得挺拔俊秀,同色大礼帽遮去表情。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到他用戴了白丝绒手套的指尖压住帽沿,似乎是个敬礼告别的姿势,又似乎只是为了阻挡螺旋桨旋转刮起的暴风。
直升机腾空而起,他的影子迅速缩小,直到看不清楚。
那是我最后一次亲眼看到他,那之后我们四处分散,隐姓埋名,断绝了彼此的联系。直到十一月过后的某个白天,那是我们确知德鲁伊教的覆灭之后的某一天,达斯提打电话给我,电话里他的声音有些沉闷,他只说了一句话:
“他们抓到他了。”
我打了个哆嗦,用了一点时间理解他的意思之后我发觉自己没法发出声音。电话里达斯提轻轻喘息,我几乎能回想起他一紧张起来就咬嘴唇的习惯。
“他们都知道了么。”
终于我问,他很快回答:“我想没有,不过也很快,InterPOL已经对外公布针对德鲁伊教行动的详细报告。”
“那么,我们要怎么做?”
这一次他似乎愣了一下。
“不,我们什么都不做。”
他并不给我提问或反驳的时间,只是一径地说下去,我猜那是因为他也怕自己有所迟疑。他同队长的关系一向最好,我相信他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自己心里也并不好受。
他问我记不记得队长分手之前交给我们的那个信封,里面是准备给我们逃亡的费用和一些资料。那时候打开信封的是他,分手之后留下的资料也都在他手里。
在那里面,有一张便笺。
“因为夹在资料里面我也没有仔细去看,直到他被捕的时候我想他也许早就准备好了可以帮他脱罪的东西也说不定,于是去翻那个……谁知道找到这么个东西。”
他笑起来,“你知道么,那家伙说,如果我们被抓到,就把所有罪名都推给他,只要能给自己脱罪就好。他说不管怎么看他都是最不可能被抓到的,就算被抓到,也一定是最容易逃跑的……那个笨蛋……”
真想知道他这次要怎么才能逃跑。
他猛然停住声音,用力吸气,似乎想掩盖声音中不可抑制的湿气,我静静地等待着,不能开口,好像有什么坚硬而柔软的东西塞住喉管,有那么一个瞬间,时间都仿佛落入世界的缝隙,动弹不得。
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达斯提的声音才重新传入我的耳鼓。
“请转告大家,队长的这个命令……这个,可能是他最后的命令吧。”
我知道。
- 2005-1-15 END -
- 2007-10-29 修改完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