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旧)》metempsy

1、CD 1

　　1．White
　　Music by Helen Iacchos

　　— 海伦•伊阿科斯 —

　　夏之门祭典结束后，有一段不长不短的休息时间。远在都柏林的总部发生了一些事情，那位被称为德鲁伊王子的青年人对教内局势的影响比我们所能预测的都更加迅速而令人恐惧，这种影响同样波及到『ENGRAM』以及EL DORADO的归属问题，因此除了预先部署好的工作，我们与总部彻底失去了联络。
　　这日子颇为难得。已经是下午，他懒懒地打着哈欠从我身旁走过，头发没有梳理，衣服也皱巴巴的没换过，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
　　昨晚他们几个男人出去喝酒，闹到凌晨才回来。一上午睡得跟死猪一样，小绘上去看了好几回，没有一个有反应的。
　　他慢吞吞踅进厨房，不一会儿便传出锅碗叮当乱响。我跟进去，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他摇头，慢悠悠在灶上架起水锅，倒了一些麦片进去，一面哼着歌对着窗口搅拌蜂蜜茶。
　　那种感觉，平静悠闲，近乎虚幻。
　　这简直不像我所习惯的那个他，EL DORADO残忍而独裁的LEADER，这个时候他只像个最普通不过的男人，这一瞬间。
　　只是这一瞬间。
　　就好像微风吹拂的柳条一瞬间长出锐利刀刃，他绷紧了自己。即使他的动作看不出任何变化，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些，因为我同他一样，是在血和死亡中沐浴成长的。
　　让人不由自主感到战栗掠过神经末梢的感觉。
　　那只碧蓝色冠毛金刚鹦鹉停在窗外的铁栏上，鹰一样歪着头，圆亮的眼睛像金棕色的珍珠，映着他的影子。在那样的注视中他慢慢把手中的水杯放下，白净的手背上淡青色筋脉根根突露。
　　他翻出窗口的动作像只灵敏的猫，我只来得及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看了我一眼，那个眼神中有我熟悉的无法缓解的寒冷。
　　那只鹦鹉飞落在他肩上，挠了挠自己羽毛。
　　那一刻，无力到无法自已。
　　我颓然坐倒在门边的靠椅上。切斯特下楼的脚步声十分清晰，门铃大作，经纪人小姐的嗓音高亢明亮。然而我只是坐在那里无法动弹。
　　他的眼神让我恐惧。我苦笑，那大概是这一生都无法消弭的感觉了。
　　我对他。

　　2．Shell
　　Music & Words by Chester Bonaparte
　　Guitar by Oskar Marquitta

　　— 切斯特•波纳帕特 —

　　经纪人小姐的脸色很难看。
　　说实话我有点不忍心，尽管她从不喜欢我，然而她是个尽职尽责的、优秀的经纪人。也许该说她碰到我们算是倒霉，不是有那么一种说法么，一个人生命中总有命中注定的劫数。
　　我们，便是她的死劫。
　　她扫了我们一遍，将一本《Q》甩在桌上，气势十足。
　　“你们最好给我解释清楚！”她怒气冲天地吼，“杰可呢？！”
　　里绘缩了缩头，怯生生地答：“不知道。”
　　经纪人瞪了她一眼，小姑娘立即闭嘴。她扫了我们一遍：“那你们谁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这句话！在哪里这么说过？！”
　　EL DORADO……我们这段故事，怕要结束了。
　　登载在七月号英国著名音乐杂志《Q》上关于EL DORADO要解散的传言，来自那句话。
　　他确切说过。
　　六月末从总部离开他一直都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因此干脆绕道到伦敦散心。那一晚在诺丁山淘过碟之后，他请客到附近的酒吧小坐，点了几瓶甜酒之后他靠在丝绒软椅上若有所思，目光不住在我们之间打转。
　　“……我们这段故事，怕要结束了。”
　　他低着头，无意识地转动自己食指上蛇纹的银戒指。那声音太微弱，有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我产生了幻觉，而他的表情却锐利坚定一如既往。
　　说完那句话他缓缓蜷缩起来，靠进沙发的一角，任我们在那里面面相觑。
　　那一刻，便有了些模糊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戚、绝望。大约在那一刻，便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错过了，并且毫无挽回的余地。
　　那句话，我知道我们所有人都不会忘记。然而……
　　我摇了摇头。经纪人小姐死瞪了我一刻，终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3．Disappearing
　　Music by Jackal Yan

　　— 杰可•颜 —

　　说我万料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那是谎言。但是我没想到他会如此肆无忌惮，毕竟以我目前的身份而言，私下会见逃犯称得上极大的丑闻。
　　我相信他明白这一点，但是我相信他不在乎这一点。
　　无论我是否在意。
　　好吧，这没什么。我叹口气。他剪了头发，剃掉胡子，如果FBI的档案夹中保留的还是三年前他那张落魄乞丐模样的照片的话，我估计他们这辈子都找不到他。他的脸孔长而□□，下颌突出，碧蓝色的眼睛。据我所知，他与阿尔泰恩家确实有些亲缘，后者是爱尔兰现存最古老的凯尔特人种。
　　他是前任大祭司的直属，艾肯•特兰奇，“游侠”艾肯，谍报和解密的名人。
　　『ENGRAM』的五位队长之一，最年长、最狡猾的一个。
　　我曾经的老师，曾经的床伴，如今……即使在绝大多数人眼中我们地位相当，但是我知道，我仍然不如他。
　　他是最了解我，知道我最多的人。也许我该杀了他。
　　目前这只是我的一个想法。
　　我抖落趴在肩上的鹦鹉，那色彩斑斓声音嘶哑的小怪物。“叫我来什么意思？”还用这个。后面的半句我没有说出口，因为他最不喜欢别人对他的鸟儿指手画脚，虽然在我看来他这种执著就像小孩子总想扮演彼得•潘一样。
　　他冷冷地注视着我，似乎看透了我在想什么，那眼神中有极熟悉的一股冷淡。
　　我咬紧牙关，忍耐住翻脸的冲动，然而声音已经有点变形。
　　“有事情只要写条子给我就好了。”
　　他不理我的责备，走近前来，居高临下地盯着我。他比我高半头还要多，那个仰视的角度让我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一些我不愿再想起的记忆，那些经久不散，困扰我折磨我摧残我的回忆。
　　他微微叹出口气，伸手拍我肩头，有着纹身的那个位置。我微微一闪，躲开他的手掌。
　　“快说。”
　　他看了我一刻，终于出声。
　　“上面命令，『ENGRAM』全体行动。”

　　4．Raw Silk
　　Music by Jackal Yan
　　Words by Rie Hagiwara
　　Guitar by Oskar Marquitta

　　— 秋原里绘 —

　　他回来的时候，大家还坐在客厅里来不及散去。经纪人姐姐气呼呼地走了，大概在考虑如何消除流言吧。
　　“准备出动。”他看着我们，脸色冰冷，甩下那一句话之后转身回到楼上。
　　木地板咯吱咯吱地声音在他自己房间门口消失。大家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想，只要看到那一刻他的样子，即使他什么都不说，我们也都明白。
　　那不是属于EL DORADO的颜苏同的表情。
　　『ENGRAM』的Inuki，那只爪牙锋利的魔兽露出尖齿的表情。
　　从初次见面我就知道，那个人，那个我所看到的看起来绝对不似男子的男人，他是只华丽的野兽，可以吃人的那种。
　　那年我十一岁，原本已经超过了可以进入『ENGRAM』的年纪。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日本女孩子来教习日语才破了例。
　　他穿着黑色束腰长袍，看起来高挑消瘦。那时候他还留着短发，没有染过，漆黑的趴在额头上。他看人的眼神很冷，没有表情。
　　那是1996年的夏天，他还是十九岁的『ENGRAM』教官。
　　我在他身边足足呆了九个月，之后他离开爱尔兰去了法国。
　　再见面的时候是七年后的初春。他召唤我去，那时候他已经入住绯阁——只有祭司和高级干部才有资格出入的居所。
　　我没有敲门，这是之前的习惯。那时他仅仅向我学习日语中女性的腔调和用词习惯，为了训练自己的反应和警觉、以及对身份的快速认定，他允许我不经过同意进出房间，直到他不会在任何一次猝然的相遇中失了分寸。
　　熟悉了那一切之后，他便不需要我了，而我的一切却因此改变。
　　他坐在床头抽烟，见我进来便掐掉，随手按倒了床头柜上原木的像框。他的声音在漫天遍地CD光碟和稿纸之间轻微挣扎。他说，那是命令。他要我加入EL DORADO。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故事了。如今我们朝夕相处，彼此熟悉，毫无隐瞒。然而有一件事，我始终没有对他说明。
　　那一次，我看清了那张他并不想我看到的照片，七个人的合影。
　　那是EL DORADO刚刚组队时候的合影。没有人知道，他一直将这张照片摆在床头。

　　5．Cloud
　　Music by Oskar Marquitta

　　— 马尔吉塔 —

　　我的名字是马尔吉塔，没有姓氏。把我们丢弃在马尔吉塔街头垃圾箱的人并没有给我们留下足够证明身份的任何东西，除了一条用来包裹婴儿的半旧奥斯卡牌大毛巾。想从全世界六十亿人口中找出那不负责任的两个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捡到我们的是德鲁伊教前任祭司的直属，“游侠”艾肯，也是他给我们起了名字——虽然这名字实在太过随便。对了，是我疏忽，我所说的我们，是指他，我的孪生兄弟，奥斯卡，名字来自那条毛巾。和我，马尔吉塔，源自他捡到我们的那个城市。
　　我们是『ENGRAM』的孪生兄弟。
　　而如今，他是EL DORADO的奥斯卡•马尔吉塔，而我，只是一个影子。
　　一般而言，我会留在爱尔兰，作为杰可的副手处理队内的事务，但是偶尔我也会来到他们身边，与奥斯卡互换身份，特别是需要他参加娱乐节目或者诸如此类的活动的时候。他不喜欢讲话，而我不擅长乐器。
　　杰可迎面走过来。他穿得像个女孩子，仔裤和T恤都显得很秀气，连长发都放下来披在肩上，若隐若现着他喜欢的银耳环。他这个样子的时候看起来格外柔和。很奇怪的，他扮起女人的时候似乎整个人都轻巧透明起来，与平日的强烈感觉截然不同，近乎甜美。
　　“奥斯卡。”
　　他叫，抬头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又改口，“马尔吉塔。”这也很奇怪，只有他总能认出我和奥斯卡的区别，那种神秘的直觉。有时我想他是否也曾有孪生的兄弟，我曾听人说，双生子在辨认同类的时候尤其敏锐。
　　当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是我们中少数还记得自己父母模样的人，那被他亲手杀死的父母。
　　我注视着他，用一个欠身回答他的呼唤。他笑起来。
　　“不要跟别人说我出去了哦。”
　　他顿了下，弯了眉眼，“我去巴尔蒂摩看Live，很难得的哦。”

　　6．Cold Frost
　　Music by Dusty Arslan
　　Guitar by Oskar Marquitta

　　— 达斯提•亚尔斯兰 —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我和几个摇滚界的朋友喝酒，算是应酬。才回来不久，在小厨房里烧醒酒汤。
　　他在那时候开门进来，发现我没睡显然有点惊讶。身上那身女装是半个月前闲逛时候买来的，乳白色的衬衫束在腰上，有一点脏，肩头裸露的部分带一点瘀红，大概是吻痕。
　　很难得。他并不是特别放纵的人，尤其是现在的时机并不很好。我对他微笑，他显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若无其事地耸耸肩，“碰到个有趣的人。”
　　“感觉怎么样？”
　　他瞪了我一眼，“去死吧你。”
　　他恶狠狠地翘起嘴角，一如既往地放肆，只是此刻声音中有着疲惫酒气。从巴尔蒂摩赶回纽约到底太过辛苦，就算是铁打的人也没必要如此奔波。不过我懒得说他，那个日本乐队的Live他期待了好久，只是我记得那并不是他最喜欢的来着。
　　挑剔的他。
　　他皱皱鼻子，我知道他不喜欢醒酒汤的味道，便假装没看到。他静了一下，转身进了隔音室，甩上门。我们住的地方必不可少的一件就是隔音室，这家伙兴之所至是不管周围的人究竟在干什么的，就算是在都柏林也是一样。
　　有时候我想，他是真的喜欢这些的，鼓、音乐、强烈节奏和放纵歌喉，这些最适合他不过，然而他却又可以随意丢弃一切，毫不怜惜。
　　从隔音门板后传来的声音已经微弱，只是贴近时候可以听清，陌生旋律、激狂节奏，似乎想把生命逼上极限的紧迫和直接。暴躁的曲子，然而很像他。
　　是真的像他么？像哪个他？
　　我又听了一会儿，然后逼自己喝完汤药，转身上楼睡觉。
　　归根结底，我不了解他。

　　7．White
　　Music by Rie Hagiwara
　　Mixed by Jackal Yan

　　— 秋原里绘 —

　　白天大家都无所事事的样子，相继出门去了，没有一点要回来的迹象。
　　他始终在隔音室里没有出现，听达斯提说，从昨晚回来就是这样。一上午只有时断时续的音乐声偶尔传出。因为无聊，便坐在厨房里听着，大概只有这里才能够听清楚那个房间的声音。
　　陌生的、古怪的音阶、和弦，嘈杂仓促的节奏，尖利到似乎要断裂。
　　有一点奇怪，那似乎不是他所惯用的手法，他所喜欢的那种流畅而华丽的曲调，婉转如盛开的剧毒花朵，在他的曲子里，似乎从未出现这样的音节，那种几乎着了魔似的细碎镲音，逐渐加入的鼓声低沉如某种诅咒，连续不断。
　　无由的，有一点担心。
　　推门进去的时候窗帘深深地拢着。乐谱纸撒了一地，三四个空酒瓶横七竖八地倒在一边，烟头丢了一地，蒸起奇异氤氲，整个房间仿佛沦陷在一片不透明的绉纱之中。
　　我低头去捡那些杂物，有点不敢看他。这样闯进来他会不高兴，尽管我知道这一点，可是在行动的时候思想和□□似乎游离到两个不同的世界。
　　他停了动作，仍然背对着我，半身赤裸，右肩上的罂粟花纹幽暗闪烁，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背上，汗沿着背脊滚落。
　　“队长，休息一下吧。”
　　我试图这么说，但是有点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发出声音。他慢慢转过头，似乎在看我，又似乎不是，那只银耳环贴着他的脸颊滑落，那感觉有点古怪，他的眼神冰冷而激烈，有一瞬间我几乎想要夺门而逃。
　　“……酒喝得太多了……队长……”我胡乱开口，不知所措。
　　他冷哼了一声。“过来。”他命令，用那个我不能抗拒的声音，我能听到自己的心怦怦乱跳，某种超然于意识之上带来的紧张感，就在他握住我的手臂的同时达到了顶峰。
　　他的嘴唇冰冷，带着酒气，仿佛没有温度的巧取豪夺。
　　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也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我什么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