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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解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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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霏霏,淅淅沥沥的从亭檐滴落,花木转衰,已经添了几分凉意。
百秋躺坐在摇椅上一晃一晃的假寐着,喜儿在一旁怕百秋着凉,给她盖上一条薄褥子,她转眼看向亭外,秋叶零落,一如前日慈安寺的景象,她不由想起那日最后的情形。
“小姐莫急,贫僧这便解答。”中玄不疾不徐的说着,
“小姐此签,乃半忧半喜之象。”
“何来忧,又何来喜,大师莫在与我打哑谜了。”百秋显然耐心已尽。
“等闲骑马著鞭来,半有忧危半有财,似火方烧头上屋,天教一雨荡殃灾,是说闲来无事抽鞭驾马而行,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就好像大火刚烧至屋顶,谁能知忽然上天降了场及时雨,把火势给浇熄了。
此签看,祸福难测,全凭小姐自身,莫管是非,莫争好胜,枷锁缠身,亦可解脱,
可谓一念之差,天地之别,小姐金贵之躯,忧喜何来,忧喜天来。”
百秋本就不愿来,她不信这些,又听他说这些,只觉此人故弄玄虚,连眼皮都懒得掀动,斜睨着他,面露讥嘲,只道:
“装神弄鬼。”
随即转身离开,却听中玄沉厚之音响起:
“小姐此生富贵太盛,旁的就莫要太过强求,因果自定,万望牢记。”
他语气平淡如水,音色浑厚,声音远远而来,竟像自亘古之音缥缈而至,而百秋闻声脚步都未停,跨着大步便走了。
喜儿回想完后,皱了眉头,回头一看百秋,她已然睁开了眼。
今日无事,她素着一张脸,风雨潇潇下,显得她清冷有加,她眼神淡淡的望着雨幕,她其实是很不喜欢下雨的。
“喜儿,你说慈安寺那秃驴的话,可信吗?”百秋突然开口,神色未变。
喜儿犹豫半天,不知该如何作答。
百秋一笑“本宫告诉你,不信,一派胡言。”
“什么莫管是非,什么半忧半喜,本宫想便想,要便要,祸福自担,喜忧何惧。”
她笑容是独一份的自傲张狂,她郑百秋从不信这种无稽之谈。
她很不喜欢下雨,但她却喜欢观雨,最喜欢观雨息停,那种她盼望一种结果得到的过程,总让她无比享受,她想起中玄的话,眼神变得遥远,似是不屑。
什么莫要强求,我偏偏要强求。
细雨绵绵,裴韫这边也正听雨观书,李器走进来报:
“少爷,武少爷来了。”
说罢,便听见一声清亮的声音,
“敛之,我来了。”
只见一个翩翩少年郎跑了进来,面皮甚为英俊,他一手提着两壶酒,这等雨天,他也未打伞,身上披风已湿了大半。
他一手拍弹着身上的雨珠,一边举着酒道:
“今日闲着无事,又着雨天,想着喝酒甚是舒爽,便来寻你,嘿嘿,未打扰你吧。”
裴韫一听,调笑道:“你来我家,何时怕打扰过我,自是欢迎你来的,我正好也正闲着,快坐。”
武文修把披风给了李器,让他烘烤,便坐下来,
“我去你家都是小时候在锦城的事了,都多少年了,还不兴我如今面皮薄吗?”
“是是是,武大公子最是要脸皮了,不知是谁小时候爬人家的柿子树偷吃,被人家主看到追了好几条街。”
武文修一听,指着他道:“你还说呢,我当时让你在下面望风,你可倒好,人都走跟前了才发现,我后头问你,你说东道西的,
还是我后来自己想起来,你那会压根就没望风,满心满眼就等着我摘下柿子后分你几个。”
说着从前的事,喝着小酒,二人笑得欢闹,武文修又给他俩斟了一杯酒,道:
“你此次回京,还会走吗?”
裴韫摇摇头,“不回去了,锦城虽好,仍不及在父母身边,如今他二老年纪大了,我自该回来侍奉。”
武文修听罢,点点头,“那你如今有何打算?可要参加科考入仕途?”
裴韫神色一闪,浅笑着,未回答他的问题,却反问道:
“你呢?你如今已是小将军了,这军队生活过得可还舒适?”
武文修摆了摆手,“什么小将军,就是一千夫长,离我想要的还差得远呢。”
他喝了一口酒,又道:
“敛之,你自小聪慧过人,我一直以为你定会成就一番大事,就连我爹也说你将来无可限量,你家的情况我也略知一二,可你我二人少时的心愿我也同样记着,
那时你我对着皎皎之月发誓,日后我做将军,你做丞相,我守山河,你护家国,我二人一同忠孝大靖,
如今说起来虽太过幼稚,但我初心仍未改,
那你呢?是否还一如从前?”
武文修眼中神采如灼灼日光一般刺进裴韫的眼睛,裴韫被刺痛的垂了眼眸,他猛地喝了一杯酒,万千思绪瞬间涌入心头。
“子贞,当初我祖父随□□打下基业,我一家得此爵位世袭,如今皇上圣明天下河清海晏,但岂不知树大招风之理,我身子弱,只求当个富贵闲人,其余的我早已不做他想。”
他说话间语气平稳,听不出半分其他意味,这是裴韫最擅长的,这么多年他早已经练的如同真的一般。
武文修盯着他半晌,轻声道:“我不信,敛之。”
他说的轻言轻语,裴韫却突然像被针扎一般,猛地攥紧了手,
他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了,武文修短短五个字就将他心中本就不堪触碰的薄冰,破了个支离破碎。
“敛之,若我猜得没错,还是因伯父伯母的原因吧,可是你如今已然大好了,他们还不肯同意吗?”
裴韫手抵着桌子,眼底尽是涩然的笑意,
“子贞,你知道吗?我觉得我好像迷路了,我不知道我该往哪走,天下英雄皆是不负青云志,我却只能独坐朱门闻雨落,读闲书,
可是我明白父亲母亲的忧虑,我不想叫他们担心,我也一直这般长大,所以我接受了,子贞你明白吗?
我接受了。”
裴韫喝着酒,神情是武文修未曾对多见的茫然,他其实有些理解,自己自小便随着父亲练兵打仗,身边的亲人从未提出什么反对,
可裴韫如此天纵之才,本应是鸿鹄,却叫他做安雀,裴韫从小这般没有疯掉,已是不易了。
武文修突然有些后悔谈论这些,叫裴韫伤心,连忙转了话题,举着酒杯笑道:
“不说这些了,你我本是多年未见,当开心一些”
裴韫也笑着碰杯,武文修又道:
“那天宴上不方便,如今我要问你,你何时与永康公主相识,她竟在那种场合调情于你。”
“我也是那一天偶然碰到了永康公主,也未说几句话,说实在的她那般,我也被吓到了”
武文修眉头一皱,神色不悦,“我与你说,你以后莫在与她有瓜葛了,想必你也听说过永康公主那些事,这个女人实在张狂,好似完全不知羞耻,
她那天既对你说那种话,肯定是对你有意思了,皇上如此宠她,若她真看上你了,要皇上赐婚也不是没可能,
她那般闹腾,若是真嫁与你,以后你别说旁的了,富贵闲人都做不上了。”
裴韫闻言连忙作势制止,“子贞,慎言,以后这话莫要再与旁人说了,若叫有心人听了去,可不是小事。”
武文修摸了摸后脑勺,“嘿嘿,我当然知道,这不是在你这嘛。”
裴韫叹气道:“还有,别这样说女孩子,永康公主不过是骄纵了些,要人教化教化自然能好的,其实我倒觉得永康公主还挺有意思的。”
武文修一脸大受震撼,痛心之色浮在面上,“敛之,你莫不是真被你家里人逼疯了吧?
有意思?工部尚书薛正之子,薛昭你知道吧,就因他不知情的情况下调戏了永康公主,永康公主就让人立马把他腿打断了,不仅如此.....”
武文修话说到此,一脸说不下去的样子,裴韫眨巴眨巴眼问道:“不仅如此什么?”
武文修头往前一探,眼睛看向裴韫腰下,裴韫也随之看下去,满脸疑惑,就听到武文修悄声说:
“不仅如此,还叫人生生把薛昭的命根子给断了!”
裴韫猛地抬眼,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憋出一句,
“这不挺有意思的嘛。”
武文修从裴韫家离开,身上的披风已然烘烤干了,外头雨还未停,裴韫叫他拿把伞,他没拿,他想:毛毛雨而已,裴韫就是矫情。
武府离裴府并不算远,他走着便回去了,想起烟雨楼旁边的小铺子的桂花酥母亲最是爱吃,便半道改去了那处。
“店家,给我包两盒桂花酥。”武文修人还未进屋,声音先到了,他踏进门里,抬眼便见到了一个女子,绝世佳人。
那女子他其实识得,他曾经偶然救过,烟雨楼的头牌,情茹姑娘。
他随即含了含头,向她示意,
“情茹姑娘”
情茹似是愣住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连忙低头行了礼,
“武公子,好巧啊。”
店家说桂花酥还要一会子才能出锅,二人便就地等待,没再说话。
情茹低着头,离武文修站的有一定距离,她手攥着衣服,似是下了什么决心,向武文修身旁靠了靠,
“武公子也知道这家店吗?”
武文修未想到她会和自己说话,眉毛轻挑,道:
“是啊,这家铺子小,我也是听旁人说才知道的。”
“没想到武公子也爱吃甜食。”情茹笑道,
武文修摇摇头,“不是的,其实是我母亲爱吃。”
情茹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
此时店家老板把做好的桂花酥端了出来,香飘四溢,给二人分别装了,
武文修拿完就向情茹道:“情茹姑娘,我就先走了”,
说着提步出门,情茹敛回答都未来得及,面上一阵着急,
见他未打伞,领着自己的伞便跑了出去。
“武公子,请留步。”
武文修闻言回头看,
“我看武公子未打伞,若不嫌弃,便用小女的伞吧。”
武文修见她这般不好拒绝,便接过她的伞,道:“多谢姑娘,明日还姑娘一把新伞,我走了。”
情茹站在原地,看着武文修的背影,烟雨蒙蒙,男子身正端直,高束起的头发随之飘扬,鲜衣怒马少年郎。
情茹双手紧握身前,一笑倾城,喃喃道:
“明日他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