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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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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多雨期过去没多久,天气微微转凉又开始频繁下雨。干爽的时候还将就,一旦闷住不透风,时时刻刻都感觉衣服贴在身上,仿佛能挤出水来。
打伞也无法阻挡雨水,多多少少打湿了裤脚,徐千律快步走进音像店,把鞋底多余的水跺在“欢迎光临”上,又抖抖伞靠在门口放伞的桶里。
门一阖拢,淅淅哗哗的雨声便被隔绝在了外面。
可能因着雨天的关系,店里不如往常的这时嬉闹。两盏昏黄的吊灯在这种天气下似乎不太够用,不甚光亮的屋内,气氛有些沉闷。
厚重的木质书架,和一层层摞起的书本也让空间格外压缩。四周仿佛被一种潮气环绕,有股青草沾水的味道。
柜台前排了两三个人,徐千律也准备过去归还上周借的碟片;这次借的飙车电影,也挺令人回味。
他走近后听到前面的人嘀咕“老板怎么不在”“老板去哪了”。
郑川逸不在吗?他跟着张望了一下,那张总是躺着懒洋洋的郑川逸的椅子上,今天空空如也。
又一块等了会儿,其中一个人直接离开,只剩下另外俩人啧来啧去,似乎耐心也即将耗尽。
眼见快留不住人,徐千律走过去确定在柜台上看见那本眼熟的登记本,便扭头对他们说:“有卡么?我帮你们登记一下。”
本也不是多难的事,加上看郑川逸弄过好几次,他算是有条不紊地处理了。
做完记录该找碟,可是主人不在,徐千律嘀咕擅自走进人柜台里拿东西恐怕不太好。正犹豫时,储藏间侧边居然打开一扇门。
那个非常不起眼的墙居然是门?随后郑川逸跟着出现了。
徐千律连忙解释:“我看你不在,所以??”
郑川逸点头,“谢谢。”
“不用,”徐千律说,“名字都记好就差找碟了。”
“好。”
剩下的事情交给郑川逸后,徐千律如往常一样去找感兴趣的电影,或者寻找杂志里他喜欢的插画。
徐千律一边走,手指一边漫不经心划过书架,眼神不自觉又飘向郑川逸,总感觉对方哪里怪怪的。
接过活儿的郑川逸,慢腾腾找好碟片,没有惯有的寒暄,直到默默送走两位顾客。
两人关系说不上特别熟悉,但他就是能察觉出对方的低气压。可能对他来说,这是一种生存本能,毕竟在家时,徐女士只要准备搞冷战,气氛一旦变化,他和他爸便要时刻备战。
待门再次隔绝外面的雨声两人显得有些默默无言。
最后,徐千律被古装特辑杂志里,一张两人持剑打斗的插图吸引,里面的人剑眉星目,重要的是他从两人的动作里感受出动态的轻盈感。
大拇指在纸张边摩挲,突然就手痒了。
细细看过构图直到心中有数,他放下杂志,找到第一次借过的电影走去柜台。他直接拿过本子,自觉开始登记。
郑川逸勾勾嘴角,站起身撩起储存间的门帘,再出来时手上多了瓶汽水。“呲”一声他起开瓶盖,往里面投了根管儿,放在徐千律手边,“请你。”
徐千律瞥了一眼,笔也不停,笑道:“报酬?”
“是奖励的小红花,”郑川逸往躺椅上一靠,“要是大家都跟你似的,我不知道省多少事。”
“嘁,明明就没少偷懒,”徐千律合上登记本,也不跟郑川逸瞎客气,拿起玻璃汽水瓶就吸了一大口,“那饮料你得全包。”
“合着我找你照顾生意自己还得往里搭?”
“郑老板大气,”气儿冲进鼻腔刺激出一瞬间的爽感,徐千律眯眯眼,“碟该你找了吧。”
“行,我给你找,”郑川逸难得弯腰捞出碟包,“这你不是看过了吗?”
徐千律点头,“是啊,但是我刚有了灵感,想画里面一个打架的场景。”
“你还会画画?”
“看不出来吧,多少有点艺术细胞。”
郑川逸笑道:“那等画好能给咱欣赏下徐大师的画作吗?”
“当然,”自信的神情飞扬上脸,徐千律笑笑,“挂在你店里,一定招揽生意。”
“行,我提前再多进点这个碟,”郑川逸捧场道,“现在都很难借了这个片儿,你今天就是运气好。”
咂摸着这句话,徐千律咬住吸管看了看郑川逸,试探着说,“那你今天呢?不高兴吗?”
郑川逸面上出现一瞬的怔愣,旋即恢复平常的笑容,枕着胳膊躺下去,“也没有,做个噩梦,坏了心情。”
“我运气分你,晚上做好梦。”
“跟你说会儿话,现在已经好多了。”
吸管里橙色液体不停上涌,徐千律笑了笑:“这瓶汽水请得很值吧。”
“非常。”
徐千律指了指郑川逸刚走出来的地方,问:“那是休息室还是?”
郑川逸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又转过头,回答:“算家吧,我住这儿。”
“你住这儿啊?”
“嗯。”郑川逸说,“就是看中这有个能住的隔间儿才买的。”
“买的?”
“嗯,嫌麻烦,万一哪天被赶走岂不是只能睡大街?”
“牛。”徐千律愣愣叼着吸管,竖起大拇哥,“自己住吗?”
“是啊,你在我这儿见过别人吗?”
徐千律摇头,复又感慨,“真好啊,独立。”
郑川逸算是认同地颔首,“很快了,你也快长大了。”
长大也不一定代表能脱离,徐千律下意识想起徐女士,坏了,差点忘记他还是一个被人管着的高中生。一看时间发现比平时晚了不少,他一口吸干瓶里的汽水,瓶底在柜台面上磕出“咣当”一声。
“我先走了!下次再聊,”徐千律快速将碟片在书包藏好,转身跟郑川逸道别,“谢谢你的汽水。”
“雨天慢点,”郑川逸难得不嫌累地挥挥手,“改天请你进屋坐坐。”
“好,有机会的。”
徐千律飞速穿过狭窄的过道,拿起雨伞,刚一撑开便片刻不留地冲进雨里。来回摇摆的玻璃门上升起雾气,渐渐被完全覆盖,外面的一切都变得氤氲,像是被化开了的颜色。
郑川逸盯着门外不知道看了多久,收回目光又瞥见面前空掉的汽水瓶。
他起身将空瓶丢进汽水框的其中一格,想起徐千律这个人,想到他问他是不是不高兴。
他真的是不太高兴。
阴雨绵绵原本最是睡觉的好时间,结果午睡时候梦到梁思了。准确的说是以旁观者的角度观看了一段他小时候经常出现的场景。
他看着小时候的他坐在他妈身边的小板凳上,满脸天真地听他妈一首接一首地弹琴。
作为旁观者的他,此时此刻大概是更加看懂了当时他妈的表情,不是温柔,不是代入感情演奏导致的落泪,而是一种强颜欢笑的扭曲。
可能是他的梦所以难免带上他的潜意识,可是妈妈一颦一笑永远含着解不开的心结的样子,重复在他脑海播放,加深着他的愧疚。
从这样的梦醒来后,好睡觉的下雨天就变得不那么好了,到处湿哒哒的只让人感到烦闷和低落。
尤其当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孤零零躺在黑黢黢的房间里,无力的孤独感立刻如沼泽般将他卷入淹没。
自梁思过世也差不多十多年了,比起一开始闭眼都是她没了呼吸整个人泡在血水里的画面,这几年梦到她的频率已经少了许多。
郑川逸有时候希望自己更麻木一点,这样疼痛对他来说就会有更多钝感。有时候他又生怕在漫长又乏味的生活中,会忘掉梁思死亡带来的恐惧和内疚,那时便会希望再受折磨久一点就好了。
也许时间会教给他如何自我劝服吧。
郑川逸自嘲式地勾起唇角,打开红白机,继续上次没通的关卡。
昏暗的天色早已吞噬整个空间,只剩小小的电视荧幕照亮他没有表情的脸庞。